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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GL百合)——闵然

时间:2024-05-15 09:08:56  作者:闵然
  确定姜妤笙步履平稳, 没有大醉, 她稍稍安下心来, 收回了一直微抬在姜妤笙身后,准备时刻扶住她的右手,轻声:“刚好结束工作, 过来休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嗯,可能一周到十天。”
  姜妤笙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了。
  薄苏侧目看她的面容,不知道是昏光作祟,还是酒意惑人, 姜妤笙看起来比往常柔软了许多。似刺猬收起了她的一身软刺,只懒懒地在月光下休憩。
  薄苏红唇动了动,尝试把对话延续下去:“直播都还顺利吗?”
  姜妤笙平和应:“挺顺利的。”
  薄苏乌眸里漾起粼粼的光亮。
  “那之后会固定开吗?”
  “不会。”
  “忙不过来吗?”
  “不是。”顿了一顿, 姜妤笙说:“是不方便。”
  薄苏蹙眉:“是有人骚扰吗?”
  她想起了她观看回放视频时,偶尔会扫到的出格评论。
  “还没有, 但有些担心了。”
  私信她已经不看了,其实大部分都是友好正常的,但偶尔不小心看到几条低俗的,口出狂言说要来找她,难免还是会有些被影响到心情。
  薄苏心脏微沉,语气低下:“那就不开了,过了这阵,达到澄清的目的就够了。”
  是姜妤笙熟悉的,只要她真的不想,她就无条件地支持、纵容她的语气。
  姜妤笙淡声:“嗯。”
  静默了一瞬,她反问:“你会觉得困扰吗?”
  好难得,这是今晚她第二次主动询问她,薄苏唇畔浮起无法克制的弧度。
  她轻柔:“你是指什么?”
  姜妤笙说:“可能时时刻刻都有镜头追踪着你。”
  薄苏淡笑:“我不是流量明星,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但有时候,确实会觉得不自由。”
  “只是,”她很轻地叹笑了一声,似是释然:“人生本就有所有得,我享受了作为公众人物的风光,就理应也要接受它所带来的束缚。这是我从业前就应该知道的,算不上困扰。”
  姜妤笙不是很意外,这确实是她所认识的薄苏会说出的话。她就是这样的人,仿佛永远清醒理智,永远走一步看十步,永远严于律己、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永远能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姜妤笙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
  薄苏,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几乎要停下脚步脱口而出了。
  薄苏问她:“我刚刚听池棋她们说,餐厅的事其实是老太太的侄子做的怪,有证据吗?”
  她思忖有没有办法能在这段休息时间里,帮姜妤笙把这件事完全了结了。
  姜妤笙不动声色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冷却自己过热的头脑和情绪。
  “没有证据,但他应该不敢再做什么了。”她睁开眼,冷静回答。
  薄苏疑惑:“这么肯定吗?”
  姜妤笙:“嗯,我去找过他了。”
  薄苏惊诧,眨了眨眼,有两秒没说话。
  姜妤笙语气平平地陈述:“他也是开餐厅的,在鹭城城区那边,我前两天抽空找了几个朋友,去他店里吃了个饭。那几个朋友单看外表,还挺唬人的,每个都是花臂大汉,吃饭的时候,特意挑着门口的桌子坐下,吆五喝六、高声喧哗,影响了他正常生意,他敢怒不敢言。快结账的时候,我才过去的。”
  “他看到我出现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整个人明显震了一下。我朝他笑了笑,过去结账。”
  “我和他说,别惹我,我只是没有你那么下作。”
  “他明显慌了,却还是强作镇定,说,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哦,那最好,我线上线下的朋友都不希望你懂呢。”
  “他一声都没敢再吭了。”
  “欺软怕硬的孬种。”她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森然的冷意。
  薄苏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失笑:“你好嚣张啊。”
  姜妤笙偏头看她。
  薄苏眼底是满溢的笑意与不加掩饰的欣赏。她依旧是雪岭之月,仿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可她也依旧如过去那般,能为她西沉,落入尘埃,与她共享皎洁与隐晦。
  姜妤笙心悸了一下,眉眼不由也软了下去。
  “温良恭俭让,不是在被欺负的时候还要弘扬的美德。”她转回了头,神色里有薄苏熟悉又陌生的亲近放松之色。
  薄苏喉咙动了一下,移不开眼。
  空气愈发燥闷,失神两秒,薄苏想起来问:“你怎么认识这些朋友的?”
  她唯恐是幻觉。
  但姜妤笙今夜确是分外仁慈:“有些是之前讨要工伤赔偿的时候,工友怕我被老板找人欺负时介绍认识的,有些是后来来咨询我如何通过法律渠道讨要应得的工伤赔偿时认识的,他们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其实人都挺好,挺仗义的。”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似尖锥般,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薄苏的心脏。
  薄苏脚下踉跄,险些崴到脚。
  姜妤笙伸手虚扶她。
  薄苏透过薄薄的路灯光深深地审视这个女孩,鼻间泛起酸楚。
  分开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打针吃药都要她哄着、一个人连夜路都不敢走的小女孩,她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独自走过那段艰苦的岁月,长成了如今这般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模样。
  她视线落到姜妤笙抬起的缺了半截的右手尾指上,有湿润就要漫出眼眶,她偏开头,掐住手心,极力地克制住了。
  “谢谢,我没事。”她若无其事地道谢。
  嗓音却喑哑得分明。
  姜妤笙心脏也似被什么不轻不重地蛰了一下。她收回手,沉默了下来。
  薄苏再次开口:“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勇敢。”
  低哑的、晦涩的。
  那深切的、隐忍的情绪,落进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仿佛无限升温。
  连人心都被浸泡得柔软、湿润。
  姜妤笙恍惚觉得自己清醒又不清醒,喉咙发干,两颊又开始发烫。
  她垂首盯着路面上她们交融在一起的影子片刻,终于再抬头,涩然地说:“薄苏,其实这是你教我的。”
  薄苏用蒙着水雾、蕴着星湖的眼眸注视着她。
  姜妤笙说:“小时候来澎岛没多久后,有一次,我出门和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玩,后来没多久就哭着回来了,那时候,你在练琴,看到了,问我怎么了,我抽抽噎噎地说,我被欺负了,有人抢我糖果还骂我是没人要的拖油瓶,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你也觉得烦,你什么都没说,只皱了皱眉,就继续练琴了,我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到了傍晚饭点的时候,你突然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出门了。”
  “我们一起去到了巷口,那些阿姨们惯常喜欢聚在一起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地方。”
  “好多人都在,那个欺负我的男生和他妈妈也在,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害怕地直拉你的手,让你别过去,可你却非攥着我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你对着那个男生的妈妈说,阿姨,王捷欺负人了,我们要一个道歉。”
  “那个阿姨和周围的人都懵了,看了看她儿子,又看了看我们。他儿子被惯得不行,活脱脱的一个小霸王,死不承认,他妈妈不知道是当着大家的面,下不了台,还是就是是非不分,非但不诚恳道歉,还护短说都是小孩子,开玩笑的,让我们不要当真。”
  “周围人看我们是小孩,没把我们当一回事,也都一边倒地给她面子,帮忙打圆场,好像不懂事的是我们一样。”
  “我那时候害怕极了,怕他们这些大人会找奶奶告状,到时候我们又要挨骂,一边掉眼泪一边要拉着你走,可你还是不肯走。”
  “你挡在我的身前,问她,阿姨,那我能说王捷是没教养的野种吗?”
  “那个阿姨当时就变了脸,破口大骂,你个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嘴巴这么不干净。我吓得瑟瑟发抖,可你却一点都没畏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问,阿姨,我也是小孩子,开玩笑的呢,你怎么和我当真呢?把对方噎得半死。”
  “我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这样活。”
  不需要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也可以做大人眼里的好孩子的。
  后来,薄苏还帮她赶走过仗着是薄家亲戚在薄家狐假虎威慢待她的保姆、要回过老师因为收了别的家长礼物准备徇私挤占走她的竞赛名额。
  身体力行地告诉着她,“姜妤笙,属于你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你要自己捍卫。”
  “我一直记着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惧。
  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承认,她的人生底色,有一大半是薄苏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涂绘上的。
  这么多年里,人生雾霭重重,薄苏不在她的视线里,却始终在她的航程上。
  像浓雾里一盏的灯。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却也确确实实,散发过光亮。
  薄苏怔忡。
  她看着姜妤笙,仿佛看到了那个稚气未脱的姜妤笙、也看到了那个年少的自己。
  那个已经死去了很久,眼神坚定、意气风发、锐气满满的自己。
  她心口泛起尖锐的痛,一种熟悉的、茫然若失的敏锐知觉袭击了她。
  她手无法自控地抖了起来。
  天空乍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声紧随其后。
  似乎要下雨了。
  姜妤笙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身子,薄苏本能比思维更快地动作,伸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姜妤笙在抖,薄苏的手也在抖。
  人体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入两人的认知神经。
  姜妤笙抬头,薄苏低头。
  闪电自天边划过,白光照亮了她们的瞳眸。
  一瞬似有半生那么长。
  闷雷终于停歇了下来。
  姜妤笙颤睫,抬手拂下了薄苏的双手,薄苏没有抗拒,双手垂落了下来。
  体温犹在,灼烫在两耳之上。
  姜妤笙垂下细颈,听不出情绪地说:“快下雨了,走快点吧。”
  薄苏轻声:“好。”
  她手还在抖,却忍不住蜷缩起了指节,试图保留住那一点体温。
  那一点真实的、属于姜妤笙的温度。
 
 
第39章 
  永城路转瞬即至, 没再走两分钟,她们便成功地在大雨落下前抵达了三十三号住处。
  打开楼层门,和薄苏点了下头作别, 姜妤笙径直进门,合上了门。
  门外,久久未有声息。
  姜妤笙在这无限拉长的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砰砰砰,一下一下,活跃得不似寻常。
  耳郭还在发烫, 太阳穴隐约发胀,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又恍惚觉得自己像是醉得厉害了。
  否则, 她在听什么,亦或是,她在等什么?
  终于, 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薄苏往楼上走去了。
  姜妤笙心落了下来。
  该是安定了,却也没觉得多松快。
  她静静地又站了两秒,揉了揉眉心,伸手揿开了灯, 把钥匙放入置物盘,准备弯腰换鞋。
  猝不及防地,阳台外又是一阵骇人心魄的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凌厉地连响好几声。姜妤笙应激般地抖了抖身子, 手忙脚乱地翻包找降噪的蓝牙耳机。
  正翻找着,雷声骤然停歇了下来,姜妤笙刚刚松一口气,微颤着手准备把耳机从耳机盒里取出,塞进耳道,门外突然又是一阵响动。
  这次,是敲门声。
  不轻不重,连续三下。
  姜妤笙毫无防备,再次受惊,耳机从指尖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撞出几声轻响,落定在她的脚边。
  她心痛,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门外的人似乎听见了门内的动静,开口:“妤笙?”
  姜妤笙弯腰捡耳机的动作微顿,被惊雷搅得急促的呼吸,忽然就静和了下来。
  她捡起耳机,攥在手里,没有马上应门。
  薄苏给她发微信:“我在你门口,能开下门吗?”
  姜妤笙避无可避。
  攥紧耳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把耳机装回耳机盒里,回身打开了门。
  昏昏的灯光下,薄苏站在门外,还是刚刚道别时的模样。
  她呼吸似有些不匀,胸脯微微起伏着,仿佛很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秒,才说:“我想冲个感冒冲剂,没有热水,可以借你们的快烧壶烧一壶水吗?”
  她手上根本没有拿感冒冲剂,也没有拿水杯,甚至,从酒吧过来这边休息,她连行李都没带。
  姜妤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根本就是借口。
  还是最拙劣的那种。
  但不知道是雷声使人脆弱,还是酒意使人昏沉,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拆穿她。
  她让她进来了。
  接水,通电,烧水,开电风扇。
  快烧壶里的水呼呼呼地在茶几上冒白气,窗外雷雨声噼啪噼啪地打在枝枝叶叶上。
  似有千军万马厮杀在这夜色之中。
  薄苏在姜妤笙身侧的沙发上落座。
  “要听音乐吗?”她嗓音平和,有几分难掩的温柔。
  姜妤笙盯着快烧壶上蒸腾的水雾,无可无不可:“随你。”
  薄苏没说话,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音乐app。
  舒缓的轻音乐声和着渐渐低下的淅沥雨声,在静谧的空间中缓缓地流淌开来。
  其实根本遮盖不住间或破空的雷声。
  但姜妤笙感受着她的存在感,心前所未有地静,也前所未有地乱。
  淡香萦鼻,似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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