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格等童香钰走后，才就着烛光低头检查自己的双手、手臂。
没有伤口。
再摸摸脖子。
也没有。
宋格这才长长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反手脱下在超市杀怪物时溅上尸体粘液腐味的T恤。
童香钰一出盥洗室就看到宋格在脱光光，吓得连忙又缩躲回去。
宋格换了个干净的短袖穿上，把脏衣服团吧团吧丢进垃圾桶，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冷汗黏腻很不舒服，而且好像还有那股浓重的、腐朽难言的尸臭，她抬头看盥洗室。
童香钰还没出来。
宋格没催促，耐心的等了一阵。
童香钰终于再次开门。
宋格起身进去，脱掉衣服，从桶装水里倒出一些洗脸、手和脖子，又沾湿毛巾，简单的擦了下身上的汗。
童香钰等宋格从盥洗室出来，叫她：“宋格……”
宋格说：“睡吧。”
童香钰看着宋格脸上冷淡的表情，忽然感觉她们之间的气氛好像一下变得沉郁僵硬起来。童香钰心情低落不少，她心中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宋格一定在怪我……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拿大米，不可能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差一点就死在那些可怕的怪物收下。
幸好宋格拿了黄豆。
不然，怪物当时已经追上她们的电瓶车了……
童香钰迟迟睡不着。
宋格却是只闭了下眼就沉沉睡着了，她做起梦，梦里自己拿铁铲“砍”断了怪物的脖颈，然而还没走出超市大门，无头怪物就追了出来！它从断裂腐烂的脖颈里重新长出一四不像的个脑袋，嘴巴一张，全是尖利的牙。
宋格拿军工刀反抗，但四周有更多的怪物围过来。
还有一只浑身是毛的黑色怪物朝不远处毫无察觉的童香钰扑去。
宋格瞬间惊醒，满头大汗的坐起来！
童香钰听到宋格那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也立刻在黑暗中坐起来，问：“宋格，怎么了？你还好吗？”
宋格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答童香钰的问话，说：“我没事。”
童香钰听着宋格毫无起伏的回应，沉默住。
可过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内心巨大的自责和委屈的情绪，小声啜泣着，又呜呜哭出声来。
宋格头正隐隐作痛，听到童香钰的哭声，无暇分心安慰，只能沉默的起身离开房间。
宋格离开房间，走到大门口。
隔音效果好，坐在外面听不到童香钰的哭声。
宋格双手抹掉脸上的冷汗，靠在门上，极力沉下心来，撇开那个噩梦不谈，梳理着这趟出去遭遇到的一切。
令她最在意的，是小巷里那个蹿出来的黑影。
浑身是毛，应该是一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但肯定不是正常的家养猫狗，路边腐尸千万，其中很多就是死猫死狗。显然相比于人，动物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奇怪的、疯狂的病毒。
可今晚那只，显然还活着。
只是速度太快了，快到哪怕是她都没看清是什么。
宋格心中不安。
如果宠物也能携带病毒，那事态的严重和失控程度，恐怕又大大增加了。
只是，也有好消息。
那就是她知道要怎么利落的杀死那些“杀不死”的怪物了。
——爆头。
看来这种病毒也需要通过大脑来下达指令，操控四肢。
宋格吹了好一阵子闷热的夜风，才想起来屋里头那位娇气胆小的大小姐还在哭，但宋格也没办法，今晚的事说到底就是准备太仓促，且，这个决定一开始就代表着危险。
连她都被吓到，何况是那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肯定吓坏了。
不过，大小姐自尊心强，肯定不希望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
宋格不打算回去了。
决定在门口这将就的坐上一夜。
但童香钰她走出来了。
宋格听到脚步声回头看。
童香钰还在抽噎，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慢慢地走到宋格身后，哽咽着说不出通畅的话：“宋，宋格，你还要带，带我走吗……”
“当然。”宋格站起来，“难道你不想走了？”
话音才落，童香钰却已经摇头扑了进来。
宋格愣了下。
童香钰紧紧抱住她，委屈的哭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不要我了！”
宋格张着双手，无处安放，听到童香钰说这话，有些无奈，“怎么可能。”
童香钰哭得抽泣，“因为我很，很麻烦……”
“不麻烦。”
“可，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今晚也不会那么危，危险，差点死了。”
“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童香钰还要说什么。
宋格说：“可以别抱着我说吗？”
童香钰眼泪汪汪的从宋格胸前抬起头。
“眼泪蹭我衣服上了。”宋格说：“这衣服我才换上的，最后一套了。而且，你不觉得我身上有气味吗？”
童香钰鼻塞，眼泪朦胧问：“什么气味？”
宋格：“……算了，没闻到就行。快回房间去睡吧。”
“你、你呢？”
“我再坐一会儿。”
童香钰鼻子眼睛通红，可怜地看着宋格。
宋格见状，只好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回房间。”
童香钰的心情好歹平复了些，她跟在宋格身边，伸手捏过她的衣角，小声确认：“宋格，我们明天真的走吗？”
宋格：“嗯。”
进到房间，童香钰看宋格关上门反锁，犹犹豫豫的也不肯撒手，又小声说：“宋格，今晚你也睡床吧……”
“不用，我习惯睡沙发了。”
“可是我今晚不敢一个人睡。”童香钰怕自己明天一觉醒来，宋格人就不见了，就丢下自己这个麻烦，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第032章 辞行
宋格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再看面前大小姐眼圈红红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到底是没再坚持，沉默的走去床上躺下。
童香钰却仍然不放心，犹豫了好一会儿，问：“宋格，我可以抱着你吗？”
宋格没说可不可以，问：“为什么？”
童香钰小声解释说：“我以前有个大大的毛绒玩偶，我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的。”
宋格：“……我不习惯被人抱着睡。”
童香钰音量轻轻的，不自觉就带上点撒娇语气：“一小下，就抱一小下，等我睡着了你再把我手拿开？”
宋格无语一阵。
童香钰见宋格没再拒绝，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出去，试探性地轻轻搭在宋格的腰腹上。
宋格没把她手拿开。
房间很安静，童香钰心想宋格的腰真窄真瘦，然后想起晚上自己从盥洗室出来时不小心看到的画面，那时候好像看到宋格的马甲线了。
宋格身材管理真好。
不，宋格应该没有在管理身材，她只是吃得没那么好，一个人活得很艰难辛苦。
这么想着，童香钰忽然又想起樊明远说过的宋格是同性恋的事，与此同时，还有白天那几个二中女生和朱露露讨论的“les”“T”等话题也浮现脑海。
这下童香钰完全不敢动了，她感觉自己放在宋格腰腹上的手臂都逐渐僵硬，过了好一阵，她手指轻轻动了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轻声开口：“宋格，我听到你心跳声了，好快。”
宋格闭着眼都已经快睡着了，听到童香钰这话，说：“心脏不跳就死了。”
童香钰：“……”
童香钰听到宋格这样的回答有点郁闷，她觉得宋格喜不喜欢女生打个问号，但一定不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自己，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对了。”宋格却睁开眼，她想起什么，手伸进裤子袋，从里面拿出几包卤香小鸡腿，递给身边的童香钰，“晚上顺手给你拿的。”
童香钰看到小鸡腿一愣，今晚情况那么危险，宋格竟然还记得这种小事，“顺手”给自己拿喜欢吃的零食？
童香钰心里微动，刚刚否决掉的猜想死灰复燃。
这样的宋格，怎么会抛下自己走掉？
童香钰耳根发热，心里别别扭扭起来，支吾的应了一声谢谢，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先放在你那儿吧。”
宋格含糊的应了一声嗯，先放到床头柜上，继续睡。
童香钰后来也慢慢睡着了，她梦到了以前的事，怪物尸潮还没爆发的、很普通很平常的以前。
她们大课间出操，在走廊上说着话排着队，通过敞开的后门往教室里看，能看到宋格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宋格没穿校服校裙，班主任觉得她这样影响整个班的纪律风貌，就不允许宋格出操。
她看到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一半儿照在宋格身上，一半儿照在宋格座位后面那些垃圾桶、扫把和拖把上面。
后来她们月考成绩下来了，她们班总平均分又排在第二，被隔壁班压一头。
她去交作业，在办公室外听到班主任跟其他任课老师吐槽说：“每次看到平均分我就头痛，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我们班童香钰每一科成绩都是年纪第一，也救不了一个九门加起来两位数的宋格带来的烂摊子。我就奇了怪了，哪怕选择题全瞎蒙，蒙出来的分数也得比这个高吧？？”
还有八百米测试的时候。
体育老师吹响口哨摁下秒表，所有女生一起出发，她最开始还不错，到后面体力不支，跑得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手压着疼痛的肚子，抬头就看到宋格一个人在操场跑道的另一头，跟自己拉着大半圈的距离。
但宋格不是领先半圈，而是落后。
宋格不能做操，学习成绩也提不上来。
但她其实跑得很快。
可她哪怕可以跑得很快，也不想拿最好的成绩。
为什么？
宋格好像就只是想活着。
活得好不好不在意。
她摆烂她的人生，得过且过。
童香钰缓缓睁开了眼，也许跟别人一起睡不习惯，她醒来的时候还很早，连宋格都还没醒。
童香钰近距离看着宋格熟睡的脸。
宋格眼下有点青黑色，皮肤肤质却很好，没有长痘痘，长得略长的刘海微微盖住眉毛，她的睫毛很长但不翘，右眼眼皮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童香钰知道，只要宋格睁开眼，那颗痣就会被叠进薄薄的双眼皮里消失不见。
再看鼻梁，恰到好处的高，嘴唇形状也好看。
不带个人感情，这就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只是她喜怒不流于色，加上不会好好说话，容易得罪人，就显得性格冷淡难以接近。
性格冷淡吗？
宋格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但童香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性格冷淡的人在遇到别人被偷东西的时候，会二话不说，追上去帮忙抓小偷吗？
宋格眼皮轻轻一动，还没睁开眼就说：“我脸上有东西？”
童香钰吓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和还放在宋格腰上的手臂，自己慌张坐了起来。
宋格睁开眼，看到她这一阵兵荒马乱的，说：“怎么了，你做什么坏事了？”
“没，没，我能做什么坏事？”
“那你慌什么。”
“……”童香钰顿了顿，回头看她，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以前的事。”
“什么事？”宋格也坐起来了，她捏了捏脖子，昨晚噩梦连连，没怎么睡好，不知道是因为近距离砍下了怪物脑袋，还是因为这位大小姐把手压在她肚子上的原因。
童香钰说：“你帮一个阿姨抓小偷。”
宋格不记得了，看她，“有吗？”
“有。就是怪物爆发的那天的早上。”
“哦。”宋格想起来了，下了床，“怎么了，你看见了？”
“对。”童香钰看着宋格说：“想起那件事后，我觉得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嘴硬心软，所以我为我之前说你冷漠说你没同情心的事道歉。”
“用不着道歉。”宋格已经下床，她活动拉伸着在柔软大床上睡得腰酸背痛的身体，说：“我追那个小偷，是因为他把我的馒头撞掉了。”
童香钰：“……？”
宋格说：“我本来以为帮那个女人抓到小偷，她至少会赔我馒头，但竟然没有。真抠门。”
童香钰错愕是这样的真相，但她不相信，不放弃的问：“那如果小偷没有把你的馒头撞掉呢？”
“嗯？”
“你还会帮那个阿姨抓小偷吗？”
“我又不是警察。”宋格说完眼里明显暗了一瞬，但只短短一瞬，就改口随意地说：“你以为人人是你啊。我懒得帮。”
童香钰坚持，问：“如果只是举手之劳呢？”
宋格：“让别人劳去吧。”
童香钰沉默两秒，突然说：“以前出操的时候，班主任说你没穿校服，不准你跟我们一起……”
“懒得出操，故意不穿的。”
“……”童香钰说：“那你考试九门功课加起来二十多分……”
“写不来，懒得写。”
“……”
童香钰坐在床上问宋格：“宋格，你就真那么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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