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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诸君多有病(玄幻灵异)——五律

时间:2024-02-28 10:46:20  作者:五律
  “不急。”我轻声地叹,“渠幽镇自有给你唱戏的盖子。”
  言月歪头枕在我肩上,“头一遭装你,倒是有点怯场。”
  “有什么好怯的?”
  “怕我声音身形皆不像你,引不了他们赴死。”
  我扯出个笑,“不必十分像我,只有个背影与我相似就够了。”
  他挑眉:“你就算得这么尽?”
  “若我算错了,你就一脚一个,将他们皆踹回去。”
  闻言,言月哈哈大笑。
  “成,那就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非也。
  言月错会了我的意,我也不解释,只是抬眼望那万里无云的天。
  许是觉得在我身边压抑,言月没跟我说两句,就起身与泠鸢他们逗闷子去了。
  我仍坐在树下,一支又一支的抽签。
  签签凶极,卦卦绝境,皆被我折断了丢在脚边。
  数不清是第几支签,我终抽到了一支好签。
  好,却也不好。
  这是只主姻缘的签。
  告诉我峰回路转,尚能回头。
  我捻着它瞧了片刻,也折成了残木。
  事已至此,再难回头。
  忽有阴影笼住了我,我抬头去看,便见黎楚川一脸失魂落魄的站在我面前。
  他蹲下身,捡起了我丢的那支吉签。
  “好好的大吉,为何折了?”
  “不准。”
  他抿了抿唇,眼眶又添新红,像受尽了委屈一般。
  我非草木,瞧他这样子也难不动容。
  所以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我从他手里拿了那支残签,将它丢进了丛生的杂草之中。
  这点动作又引得黎楚川出声。
  “一定要如此吗?”他盯着那支签的方向说话,问的是签,却又非签。
  “卦占得不准,可不就得丢。”我看着身上金线绣的花纹,答的是签,也非是签。
  他太聪明了,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眨眼间泪便流了满脸。
  他捧起我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用气声祈求:“别这样……你杀了我,小玄,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你心中有怨,便是将我活剐了都成,你别……别拿自己来罚我好不好?”
  我们贴得太近了,他的眼泪都砸在我脸上,烫得我心口发疼。
  我强撑出笑,轻轻给他擦了把眼泪,“你怎么哭成这样,还是如此好看啊。”
  话落,我看见黎楚川眼里的光熄灭了。
  答非所问,其实就是一种回答。
  他聪明,所以明白。
  他明白,所以焦心。
  他塌下背脊,将头抵在我肩头,咬住我一点衣料,哽咽着痛哭。
  那点哭声被闷在喉中大半,却真真切切传入我的耳中,让我喘不上气。
  我想拍拍他的背脊,给他一些无用的安慰。
  可我不能。
  这个关头,半点希望都不能给他。
  所以那手顿在半空,好半晌都没落下去。
  今儿是个晴天,阳光很好,照得我悬在半空的那只手很白,也照亮了我掌心的疤。
  沉疴难愈。
  这一场泪浇不平它。
  “多在外头等一会儿吧,钦北他们去买吃食了。”
  我淡声说完,推开他,快步走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萧祁还在。
  “他包扎伤口去了。”萧祁说。
  我点了点头,弯腰行到车與最里头坐下。
  萧祁的视线落到我身上,像裹着冰壳子的火,微凉,却隐隐带着灼热。
  他说:“我听到你和连曲轩的话。”
  顿了顿,他又补充:“是后半程。”
  “所以呢。”
  我并不担心他会提前跟谁通气。
  毕竟如果他真想说,黎楚川方才就不会哭得那样凶。
  萧祁沉沉地看着我:“所以,阿之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
  我轻笑:“是刀山火海呢。”
  “你如今知道了,不如就以此来要挟,求个全身而退——”
  “我会去。”萧祁的声音不大,却沉甸甸的,仿佛含着千钧的重量,“如果这样能叫你舒心些,我一定会去。”
  “刀山火海,也不是只有黎楚川一个人能闯得。”
 
 
第102章 终将付之一炬
  柯家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族,清河有柯家坐镇,自是一片和乐,就就连渠幽这等偏远的地方,都是如此。
  有的小贩扯起嗓子叫卖,也有妇人因为几文钱同人争得面红耳赤。
  那点声音交杂在一块,嘈杂,却汇成了最戳人的烟火气。
  只不过这点温度传不进我的马车。
  饶是外头热闹破了天,这里头也是一派能叫人窒息的沉默。
  萧祁闭目养神,眉却蹙着。
  温喻之十指都缠了药布,臊眉耷眼的,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自打一到清河,黎楚川的眼神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他的眼圈还是红彤彤的,眼珠上覆着层水膜,明明一言未发,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我实在受不得他这眼神,又忽略不得,干脆从车與里走了出去。
  马车仍在前行,我抬眸看向人群,忽然愣住。
  ——来往行人面上皆戴了面具,上到花甲老人,下到稚子孩童,无一例外。
  我疑惑地轻嘶,还未开口问,赶车的九阙便抢先答:“属下问过了,今日是清河的花灯节,按此处的习俗,是要带着面具接神的,待子时方可作罢。”
  说完话,他回过头来,朝我扬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霎时会意。
  什么接神,不过是柯成春那小子打出来的幌子,目的不过就是方便我唱那出鱼目混珠的戏。
  毕竟我素日不爱戴什么脸罩面具,如今乍然戴了,难保不会突兀。
  他倒是思虑得周全。
  看来裴邺平日里,也没少指点他。
  有机会,我还得亲自去谢谢他们才是。
  我心下明了,面上只装作平淡的模样,“既如此,你们便去买几张面具来,也算是入乡随俗。”
  九阙应声,偏头与钦北对视一眼,面上皆带了些笑。
  我的计划,他们是最早知道的,也是乐得最欢的。
  大抵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被划在我身边。
  我不太懂他们为什么会甘愿被个恩字裹挟着陪我在身边,却也不再想着赶他们走。
  前路尚且漫漫,有人同行也好。
  ……
  到了柯成春的准备的驿馆,我便说要去喝场大酒,借故别了三人,却在行路时,刻意叫钦北留了些端倪。
  喝酒的确是幌子,意在见人。
  那厮一身紫衣潋滟,眼角眉梢皆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可不就是柯家少主。
  他是我一早便约了的,我去时,他正将桌上几只空杯摞起来玩,像无聊到了极点。
  “尊主可算来了,真是叫我好等!”
  瞧见我,他倏然起身,笑着朝我走了过来。
  我轻轻颔首,略做寒暄后便与他落座。
  柯成春是个莽撞的热心肠,直截了当便问我叫他准备的那些东西是何意。
  我说是做探宝用,他却是一万个不信。
  “没听说谁家探宝得用那么多火油的。”他撇了撇嘴,搭在桌上的手敲了敲,“你实话讲,究竟是要做什么。”
  听着他这咄咄逼人的口吻,我并不恼,只笑问:“若本尊说要死在此处,你信吗?”
  闻言,柯成春大骇,霎时瞪大眼睛,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啥?你说啥?”
  我挑了挑眉,未再接话。
  柯成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未从我脸上看出几分心虚,不由得慌乱,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死命地摇晃。
  “我知道你们绝世高手有事没事就乐意整个避世这出,但是你不能犯这糊涂啊!”
  我隔着衣料按住他的手腕,“本尊又不是要你死,你怎么这般激动?”
  “怎么可能不激动!”柯成春煞有介事道,“你可是幻胥尊主,名声赫赫,又有万贯家财傍身,我的日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做梦都能乐醒,怎么偏偏你不珍惜。”
  我揉了揉眉心,说:“本尊也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厌倦了,便想临死前再了谢叔公一个愿。”
  柯成春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喝了一大口水后,像个老婆子一样喋喋不休地唠叨,通篇总结起来,不过就是劝我别做傻事。
  我与他交情并不算深,这些话并未说到我心里。
  不过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便也没出言驳他,只耐着性子听,叫耳朵受了些罪。
  柯成春以为自己说动了我,面上略有喜色:“那尊主可还要上渠幽山?”
  “上。”
  柯成春的脸霎时垮了下来。
  我张口欲言,却听得一直留意着门边的钦北说:“主子,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些,有人要起疑了。”
  戏啊,演七分就够了,剩下的自有旁人自个儿琢磨去。
  所以我起身同柯成春辞了别。
  走到门边,我又回头,从钦北手里接了一物,亲手递给了柯成春。
  “这是……”
  “亏你同裴邺厮混许久,怎么连裴家的家纹的家纹都认不出来了。”
  我轻笑,将那块许久之前同裴邺讨来的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是他讨老婆用的,反正日后也该给你,不如本尊直接给了,省得再费事。”
  闻言,柯成春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
  可转瞬又抬头看我,还想再劝我两句。
  我大骇,转身便逃,生怕他再追上来。
  认死理的孩子当真吓人。
  钦北闷声地笑,我甩了记眼刀子,他又憋了回去。
  “回驿馆。”
  ……
  一到驿馆,九阙立刻便来汇报,说瞧见那萧祁带着泽戚与我和钦北前后脚出去了。
  萧祁生性多疑,我并不意外。
  也多亏了他这点多疑,我在柯成春面前做的这场戏才没白费。
  我回了我的房间。
  不出我所料,黎楚川和温喻之都在。
  他们皆坐在桌边,难得没再针锋相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活像是死了老婆。
  我只当没瞧见,同他们说话的语气比平日里更温柔了些,“下头有备好的酒菜,你们怎么不去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简单的道理谁都知道。
  所以我眼看着他们的神色更加萎靡。
  我看得心头也是难受,可我有比如今还难受的时候,这点程度还不够。
  所以我又添了一把火,强逼着他们与我说些什么。
  温喻之年纪最小,最藏不住事,他张口,未语泪先流。
  黎楚川比他能忍些,不过也就是一些,没狼狈的叫泪爬满脸,眼圈却红得像能滴出血来,搭在膝上的手攥紧了,用力到骨节泛着青白。
  我手里握的是把双刃剑。
  折磨得他们痛不欲生,也叫我跟着疼。
  可这场鲜血淋漓的剑舞还没到最精彩的部分,如何都停不得。
  我深呵出一口气,想着寻什么借口出去打冷水来洗把脸的时候,萧祁回来了。
  我问:“做什么去了?”
  萧祁说:“出去略逛了逛。”
  略逛了逛,所以就逛到了同福楼,恰巧在天字号包厢外,听完了我与柯成春的一场相会。
  我心中暗笑,面上不点破,只淡淡叫他落座。
  他坐下,我便叹了一声,缓缓开口,演起了最后一折。
  我道:“本尊只要那把美人琴去祭拜叔公,其余的金银,你们自便。”
  “……他与你们是旧相识,日后也该帮衬着些。”
  天下知道谢镇山是被我所杀的只有沈长风一个,他想给故友再留分颜面,便未与我撕破脸,对外只说谢镇山是思念修竹,所以自戕了去下头陪他。
  所以眼前的这仨人对其中内情皆不知晓。
  我这话说出来,他们信了个十成十。
  他们信了,也读出了我托孤的意思,却都不肯接话。
  就好像我得不到他们的回应,就不会做什么一样。
  执拗得可笑。
  我再没了与他们说话的心思,起身便走出了屋子。
  ……
  去餐桌边抓了大快朵颐的言月,与他又商讨了一番细枝末节后,到了我定好了的探后沙遗迹的时辰。
  九阙买了面具,分发给每个人,泠鸢赶制的那块黑底描金的面具也派上了用场。
  言月很喜欢这面具,哪怕知道我脸上的是照着他那块做的,也嫉妒得直嘀咕。
  不过是控诉我抢了他喜欢的,塞给他一个花花绿绿的。
  小孩子闹嘴,我自是不放在心上。
  他推了我一把,险些将我从山坡推下去。
  “你那袖子里塞了什么东西?”我揉着腰,蹙着眉瞧他。
  言月吐了吐舌头,悄悄翻开了袖口。
  我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双靴子,与我脚上的这双别无二致,只是鞋底不知加厚了多少寸。
  “做戏做全套。”言月如是说。
  我往他头上拍了一把,叫他嘘声,将袖子给他重新笼好了。
  回身瞥了一眼远远跟在最后头的三人,言月撇了撇嘴,小声问我:“你要我装你,那你又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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