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渍虽擦掉了,但我的手指上却还有些油味儿,很是叫人心烦。
谢镇山知道我那洁癖的毛病,大手一挥,指着一人说:“去带少爷净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指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烟雨楼送来的那个美貌婢女。
她朝着我柔柔欠身,温声道:“公子随碧水来吧。”
我没动,偏头朝着上首看去。
谢镇山触及到我询问的眼神,未接话,只朝我点了点头。
“走吧。”
我站起身,朝着碧水勾了勾手指。
碧水未曾抬头瞧我,垂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领着我往后院去。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低头看了一眼她飘扬衣摆下露出的小巧的脚。
步子不大,瞧着脚下不像有根的样子。
不过对烟雨楼出身的人来说,隐藏身手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思及此,我暗道了声对不住,随后将一块小石子踢向她。
她走在我前头,并未看见我的动作,被石子砸了个正着,惊叫了一声之后,杨柳一般的软腰晃了晃,颤颤巍巍的便要倒下去。
我们脚下铺着大片大片的鹅卵石,若是摔在上头,那滋味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不知碧水是真对武艺一窍不通,还是铁了心要隐瞒,半点要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就那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虽说我是要探她的虚实,但也不想眼看着这么美貌的姑娘受伤,所以在她摔在地上之前,我伸手将她捞了过来。
碧水又是惊惧地叫了一声,伏在我的胸膛上小口小口喘着气,待到那口气喘的匀实了,才红着脸小声朝我道谢。
我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手,后退了一步,同她拉开距离,“本尊觉着无聊踢了块石头玩,不小心叫你受了伤,本尊还得向你道个不是。”
她抬起头,又惊又怯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公子也并非是成心的,自是无妨。”
我还真是成心的。
我不甚自在地抿了抿唇,摆摆手,叫她回房去休息,不让她再在我近前伺候。
碧水应下,转身一瘸一拐地往供下人歇息的角房去。
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了,我慢慢收回目光,顺手叫了个小厮来给我备水。
待我净完了手回前厅来之时,便见前厅中坐着几个人,正与谢镇山谈笑风生。
他们的随身侍从静立在一边,满堂皆是人,谢府倒是鲜少的热闹了起来。
走得近了,我才看清了那几人的面容。
——是温喻之,还有午时在街上碰见的裴邺和柯成春。
听闻了脚步声,温喻之率先转过头来,瞧见是我之后,他立刻站起身来对我行礼。
“见过尊主。”
闻言,厅中话音一止,裴邺与柯成春也转过头来看我,皆学着温喻之的模样起身朝着我行礼。
我朝着他们点点头,抬步走到主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与谢镇山同坐在上首。
这是谢镇山立的规矩,无旁人时,我坐在何处都可以,但有外人在时,我与他都要坐在主位。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就是要让旁人知道我是能与他平起平坐的。
他待我亲厚,江湖中人有目共睹,我以为他此举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但从裴邺与柯成春难掩震惊的表情来看,倒也算不得是全然无用。
我全当未瞧见他们的惊诧,翘着腿,在主座上坐得安稳。
“叔公这谢府倒是难得热闹。”我撑着头轻笑。
我的视线扫过侍从们手中的大小各异的盒子,奇道,“不知几位公子都为叔公带了什么礼,能否给本尊也开开眼。”
遭我这么一说,几人瞬间想起了来意。
率先有所动作的是裴邺。
他轻咳了声,身后的侍从立刻走上前来,裴邺站起身,亲手打开盒子,将其中的东西亮给谢镇山和我看。
那是一块成年男子手臂长,手掌宽的乌涂涂的铁块,静静的躺在绒布上,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裴邺道:“此乃玄铁,是家父前些年自东国所求,天下只此一件,打造兵器最是不错。”
“家父听闻谢伯父醉心此道,特叫在下奉上。”
谢镇山的确是喜欢捣鼓些长兵短器,这玄铁是好物,倒是送到了谢镇山的心坎上。
我偏头觑着谢镇山的脸色,果然在其眸子见到了一丝欣喜,不过也只是一瞬,转眼又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模样。
“裴家主有心了,改日必定登门道谢。”谢镇山点头,命徐管家将东西收下。
裴邺淡淡一笑,抚平了袍子坐下,衣袂翻飞间,端了两分风流潋滟。
柯成春是个沉不住气的,眼看着裴邺献宝受了谢镇山青睐,急急的便献上了自己的宝贝。
——是块澄澈剔透的血玉,一看就并非凡品,价格不菲。
清河柯家祖上三代都是大盛的皇商,家底雄厚,出手如此阔绰,倒是也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只是谢镇山不爱财,这东西落在他眼里,与铺路的青石板没什么区别。
但到底是柯家的一番好意,谢镇山也表现出十分喜爱的样子,叫徐管家将血玉连同玄铁一并收入库房。
柯成春显然对谢镇山的反应十分满意,立刻便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满口整齐洁白的牙。
我瞧着他,无端想起了我在北凉豢养的那一只小狐,得了些吃食便是这副模样,瞧着十分喜人。
他们皆送完了东西,便只差温喻之的了。
我看了一眼温喻之身后之人,歪着头,撑着下颌笑道:“不知喻之那儿还藏了些什么宝贝,不肯给我们瞧瞧呢。”
温喻之抬眸看我,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微弯了弯,“给谢盟主的礼,早些已经送过了,这会子的东西是给尊主的。”
“给我的?”我挑了挑眉,略有些讶然。
温喻之点点头,勾了勾手指,叫身后着青袍的侍从上前来。
他接过盒子,将它送到了我面前。
盒盖掀起,乌黑油亮的缎布上躺着一把扇骨血红的折扇。
扇子合拢着,看不清扇面上所绘的纹样,血红的扇骨上镌刻着墨黑的纹路,似蛟龙似幽蛇,蜿蜒曲折,半遮半掩,利落又漂亮。
我向来喜欢这种玩意儿,伸手便将其拿了出来。
这扇子沉甸甸的,极为压手,并非是寻常的竹扇,倒像是铁铸的。
“不轻巧啊。”我掂了掂手里的折扇,轻笑道。
谢镇山看了看我手里的折扇,说:“这似乎是温家的传家血扇?”
温喻之笑着点头:“谢盟主好眼光,这的确是温家祖传的神兵血扇。”
我摩挲着扇骨问他:“既然是祖传的宝贝,为何要赠给本尊?”
“家父本也不想血扇流落至旁人之手,但近些年来温家再没出过一个能耍得血扇之人,与其叫血扇在高阁中落满灰尘,不如献于尊主,也算物尽其用。”
温喻之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我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血扇虽好,却是温家祖传之物,我与温家并无什么交情,此物收不得。
我兴致缺缺,想将血扇放回到盒子里,却被谢镇山一把按住了手。
“许久未瞧过你耍扇了,今日不如借着此物,耍上一番给我们瞧瞧。”
“叔公都开口了,玄之自然是要照做的。”
我挑唇一笑,缓缓收回了执扇的手。
我虚虚地握着扇子,腕子用巧劲一甩,“唰”的一声,扇面一整个展开,光华流转间,扇骨上乌黑的纹路似游蛇缠动。
我一根手指卡在扇骨中央的空隙中,轻轻一甩,血红的扇便转了起来,像是在我的手中开起了花。
铁扇被我抛起来,另一只手接住了之后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扇子。
“如何?”我笑着对谢镇山道。
谢镇山点头:“这些旁门别类的东西还是你学的漂亮。”
“我全当叔公是夸我了。”
说罢,我将扇子丢回温喻之怀中的木盒里。
我没用多大力气,但那血扇太沉,还是将他砸得晃了晃身子。
温喻之看了一眼盒中的血扇,疑惑地瞧我:“尊主为何不收?”
我摇摇头,笑道:“此乃是温家祖传的东西,本尊收它实在于礼数不合。心意本尊领了,喻之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
“有什么礼数不合的。”不知怎的,温喻之的语气忽的急了起来,“在下既将东西带来了,尊主自是收得,更何况——”
像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温喻之急急收了声,蹙着眉低下头去,薄唇紧抿着,透着一丝懊恼。
我瞧着他,觉得他的反应古怪,却在那古怪之中又觉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来。
就好像温喻之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已经在我面前展露出许多次了一样。
是我的错觉吗?
我觉得不像。
第13章 休怪本尊玩死你
他的反应实在叫我起疑,只是因着现在有旁人在,我也不好直接了当的问,便寻了个由头要带温喻之出去。
谢镇山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却还是点头放了人。
我带着温喻之从前厅出来,往后院的我的房间去。
从前厅到后院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每走上一步,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听着叫人心烦。
“喻之,本尊是不是在何处见过你?”我踢着块石子,状似无意地问。
闻言,温喻之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温喻之那漆黑如深井的眸子泛起涟漪,转瞬又隐去,长长的眼睫垂下,叫我看不出喜怒,“无事,只是不知尊主因何发问。”
“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我用了几分力,将一块翠色的鹅卵石踢出去好远,抬起头来对他笑笑,“所以说,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温喻之微扯了扯唇,清雅又端方,笑得好看的紧,但实在看不出有几分真心,“从未见过。”
我不信温喻之的说辞,但眼看着他是个嘴严的,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也作罢,只带着他往我的房间去。
我叫温喻之出来,不只是要问他这些,更主要的还是要仔细瞧瞧他的身子,为他配一副猛药。
温喻之显然也知晓我的意思,所以乖乖的抱着匣子跟在我身后。
到了后院,我朝院门口候着的小厮勾了勾手指,“过来。”
小厮走过来,笑着躬身行礼,“少爷有何吩咐?”
“去备纸笔来。”
我吩咐完了他,推开房门,侧开身将温喻之让进来。
温喻之跟着我进了屋,一抬头,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忽有些羞囧地低下头去。
我觉得疑惑,也回身朝身后看,便见那贵妃榻边的玉色屏风上搭着的衣裳。
——是方才被茶水粘湿的那身衣服,我换下来之后便随手搭在了上头。
我又不是女子,便是打赤膊也没什么,却不知温喻之为何红了脸。
眼见他不动步子,我走到屏风边,伸手将青色的袍子连同雪白的里衣一起扔到贵妃榻上,被屏风隔开了,温喻之才有了反应。
若是放在早些,我必然要揶揄他几句,只是现下我觉得他不老实,所以便也歇了心思。
温喻之在我对面坐下,将装着血扇的匣子放在桌上,往我面前推了推,说:“尊主还是将东西收下吧,也算温某不虚此行。”
“从人手里夺宝贝的本尊见多了,像你这般上赶着要送的,倒是头一回见。”我扫了他一眼,将匣子推到一边。
我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旁的事回头再说,你且将手伸出来,让本尊再瞧瞧你的脉象。”
温喻之点了点头,说:“有劳了。”
说罢,他将撩开袖子,把那节白生生的手腕伸到我面前。
他的手腕雪白,薄薄的皮肉之下可见跳动的淡青色脉搏,蕴着与他文弱外表不符的力量,只是手腕上的狰狞伤疤看着实在扎眼。
我又探了一番他的脉象,见还是那般急乱如麻之后,也明白了该如何用药。
“喻之,本尊不喜欺瞒。”我抬眼瞧他,指尖摩挲着他腕上的疤,“本尊再问你一次,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不曾。”
温喻之答得极快,只是眼神有些飘忽,视线四处乱飘,却无论如何都未曾放到我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他的嘴严的很,严得我心头火骤起。
我轻嗤了声,伸出冰凉的手往他的袖子里探去,冰得温喻之的身子颤了颤。
照理来说,碰上我如此戏弄,便是个神仙也该羞恼地将我推开,可温喻之却不知为何定在原地,半点推拒的意思都没有。
他垂着眼睛,乖顺的任我抓他的腕骨,任我恶意的用指甲搔刮他的皮肉。
也许许怡安的话是对的,我骨子里就带着恶劣,此刻的温喻之乖顺极了,我却还不想放过他。
——我想看看,眼前这人究竟能乖巧到何种地步。
于是乎在恶趣味的驱使之下,我脱了一只鞋子,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几乎是一瞬间,温喻之便僵了身子。
“喻之的脸好红啊,可是不舒服了?”我明知故问。
温喻之抿着唇未接话,只是耳廓烧红,脸颊也飞上两片绯色,无声的告知我这厮心中翻起了怎么样的风浪。
尤觉得不够,我往桌边坐了坐,将脚抬高,隔着亵裤踩在他的腿根,如愿搅乱了温喻之眸中的一潭静水。
“唔!”
温喻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气音,猛然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我。
迎着他的目光,我扬起一个笑,又动了动脚腕,踩上了个要紧的地方。
温喻之终是没忍住轻推了我一把,嫩红的唇微张,吐出一句轻得几乎只剩气音的话来。
“还请尊主自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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