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被一众黑衣人围在中间,不知与这起子人鏖战了多久,已是疲惫不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持长兵的手都在颤抖。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又朝着他们二人攻去。
不消我开口,泠鸢与九阙便已飞身上前,拿了兵器与刺客们缠斗了起来。
一时间,林中血腥味弥漫。
我倚着坡上斜生的大树,好整以暇瞧着他们过招。
说是过招,其实也不过就是雪蛟几个单方面的屠戮,若非是九阙和钦北两个人实在疲乏,只怕再来一百个都不是对手。
有两个刺客瞧着形势不对,扭身欲逃,被我扔出的柳叶刃抹了脖子。
“杀人多者,本尊赏黄金万两。”我笑眯眯地道。
雪蛟斩了一人首级,甩着刀上的血抬头看我,“主子,属下不要金银,只求不去念书成不成?”
我笑了声,“你再耍嘴,本尊即刻便将你送去学堂。”
雪蛟轻叹一口,刀挥得愈发用力,窣窣破风。
泠鸢偷笑,手中长鞭快如雷电,灵蛇似的卷了一人腰,扬得高高,信手抛在地上,摔了个筋骨崩裂,七窍流血而亡。
不多时,这起子刺客便被杀得片甲不留,一个活口都没了。
雪蛟用尸体的衣裳擦干净了刀上的血,单膝跪下,拱手对我道,“主子,都已处理干净了。”
我点点头,提着衣摆从坡上走下去,九阙与钦北立刻上前来。
九阙面上擦了一道口子,已结了痂,血红的一道,给他的面容更添凶戾。
“主子,这些人是追着公主而来,从北凉一路追至此,想来是那老妖婆不想叫公主来投奔主子,所以才派了人来劫杀。”
“属下觉得九阙说的不对。”钦北忽然出声反驳,“这些刺客腿法不赖,不像是大内的招式,倒像是从上清萧家出来的。”
上清萧家。
又是萧家。
自从那次遇着了那刀客之后,我便处处都能听着与萧家有关的消息,真是巧,巧的都有些出奇了,就像是有人刻意将这些消息放与我听的一般。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我咬牙狠笑,从齿关里挤出几个字来,“待武林盟会了了,本尊还得去上清拜访一下萧家主才是。”
第21章 招蜂引蝶的尊主
回盟主府的路很顺,当然,要忽略掉在钦北怀里昏睡的九阙,还要忽略掉他眼皮下跳动的眼珠。
看看装睡都装不明白的九阙,再看看耳尖难掩红意的钦北,我不由得轻啧一声。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俩天生一对。
我收回目光,昂首阔步向前,跟这几个笨乎乎的崽子拉开距离。
刚迈入西街,遥遥便见着了一道娇红色的身影。
她身量纤而不瘦,穿了一身精练骑装,头上未戴几支金钗,只挽了个素髻,斜斜插了一支金凤衔珠的步摇,珠穗随着她招手的动作摇晃。
这是许怡安,却并非是苍许年。
许怡安是藤蔓,坚韧有余,力量不足。
而苍许年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就明晃晃的长在那里,叫旁人不敢去触她的锋芒。
若是真正的苍许年碰上此种境地,她不会来寻求我庇护,而是会一面稳住萧祁,一面给他挖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苍许年已不知神游到了何处,身体由一个胸无大志的许怡安所操控。
我不通风水之术,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盯紧了许怡安,不叫她毁了苍许年所作出的功绩。
我不知她还能不能回来,但也比什么都不做,任许怡安坏了她的名声好。
愈发走到近前,我收了思绪,唇边淡勾了个笑,如往常一般按下她乱挥的手。
“怎么出来等本尊了?”
听我如此问,许怡安抿起了唇,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扭捏的表情出现在这张明艳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别扭。
她道:“我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你叔公误会了。”
“你说了什么?”我挑了挑眉,笑问。
她闭口不答,只叫我不要生她的气。
占苍许年的身子并非是她的本意,我对这个欢脱有趣的女子也没什么恶感,更何况谢镇山待我极好,就算是与她有冲突,也必然不会迁怒到我身上,我何必生气。
“本尊气量没那么小,不会因为你言语之失而气怒。”
我给她吃了颗定心丸,领着她走进府中,那四个崽子也紧随其后。
一瞧见我回来,徐管家大喜过望,立刻朝着我走了过来,“少爷回来了,盟主可在厅等候多时了。”
“等我?”
徐管家点头,瞥了许怡安一眼,唇边笑意都压不住了,“少爷快带着公主过去吧,叫盟主等久了就不好了。”
我无奈地笑笑,扭身朝伸手一指,道:“劳烦徐叔给他们打些水来洗漱一番,此等姿容,实在有辱斯文。”
徐管家忙点头应下。
我向他道了句谢,便带着许怡安去前厅寻谢镇山了。
谢镇山坐在上首喝茶,下首坐着一黑衣男子,瞧不清面容,但从谢镇山喜滋滋的脸色来看,应当是与他极相熟的。
瞧见了我们来,谢镇山撂下茶杯,指着许怡安对那人道:“你且瞧瞧,这就是我说的侄媳妇儿。”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雅端方的俊脸来。
是温喻之。
看见了他,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隐在袖下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我忘不了在昏厥前夕,在温喻之脸上看见的那个笑容。
癫狂、热切,还带着一股子不知从何而起的仰慕着迷,杂糅在一块,令我不寒而栗。
我觉得此刻我的脸色应当白了几分,但温喻之就像没发觉我的异样一般,笑吟吟地同我说话。
“谢伯父还在说呢,说尊主觅得良人,今日一看,果真是风姿绰约,与尊主极为相配。”
“相配”二字被他咬得重了些,放得轻缓,含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不知这愤然从何而起,但做戏得做全套,万不能露怯了才好。
“容貌如何本尊并不在意,只是唯独她最知本尊的心思,如此便极好。”
我淡淡一笑,将手虚虚搭在许怡安的腰上,她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我的怀里,情意绵绵地看着我。
温喻之黑眸微眯,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变得晦暗,满含深意。
我不喜欢那个眼神,当即便不与他多说,揽着许怡安落了座。
我应当是要与谢镇山一样坐在上首的,只是许怡安在此,我便与她一同坐在了别处,正好就坐在了温喻之的对面。
“玄之。”许怡安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对面那男的跟你什么关系啊?”
我低道:“不知道。”
许怡安啧啧两声,“没准是你的风流债,你没来的时候,他看我的那个眼神十分不对劲。”
“有多不对劲儿?”
“恨不得杀了我的那种不对劲。”
我抬眸看了一眼眸子敛冰的温喻之,低笑一声,“没事,他现在也想杀了你。”
许怡安:……
“玄之啊,你与朝云公主是何时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谢镇山问。
我侧头对上他的视线,瞬间了然。
我淡淡一笑,道:“侄儿与朝云其实是旧相识,也有心亲近,只是她一直不同意,便也未曾声张。”
“今日她前来,说终于明了我的心事,我也算得偿所愿。”
谢镇山抚须大笑,“如此甚好,叔公我这个做长辈的挑个良辰吉时,就给你们将亲事办了罢了。”
这回不消我说话,全由许怡安来说。
她道:“叔公是玄之的长辈,本也使得,但本公主终究身份不一般,婚期还得回国之后与皇兄商议才好。”
说罢,许怡安偏头看我,脸上满是得瑟的笑意,向我展示她近些日子来在礼教嬷嬷手下的学习成果。
能将言语无状的许怡安在半月之内调/教成如此模样,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老人就是不一样。
我欣慰地点点头,对着谢镇山又是一笑,“婚姻之事草率不得,待婚期定下了,侄儿必定亲自来送请帖。”
就在这时,温喻之忽然站起身来,端了茶杯朝我遥遥一敬,“温某以茶代酒,在此恭贺尊主好事将近。”
不等我答,温喻之便仰头喝空了茶。
他落下茶盏时,猛然朝我看来。那凉凉的一眼直落入我心里,像檐上的冰刺,扎在心上寒得刺骨。
一瞬间,我的心狠跳了两拍,生了几分莫名的慌乱出来。
怪哉。
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看见温喻之的失态,与谢镇山又装模作样地谈了两句,便领走了许怡安。
我能感受到温喻之的视线一直粘在我身上,只等走到了院子,那道如影随形的寒凉视线才消失不见。
我兀自松了一口气,却因为许怡安没心没肺拍来一掌卡在了肋间,疼得我皱了皱眉。
许怡安没发现我的异状,仍是笑:“演技挺好啊幻胥尊主。”
我挑了挑眉,“你也不差。”
我们并肩而行,走到后院时,有侍女来引许怡安去她的雅房。我抬头一看,发现来人并不是碧水,便也任她们去了。
而我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推门走进去,瞬间警惕了起来。
——我的房间又有人来过。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只装着血扇的匣子,我便已知那人是谁。
我未多看血扇一眼,只是走到衣柜前去查看。
果然看见我的衣裳少了一件,不是旁的,正是我昨日穿过的那一件金丝滚边绯色团纹长袍。
还真是……变态。
我嗤了声,撩袍在桌边坐下,撑着头淡饮冷茶。
不过两杯茶下肚,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是温喻之。
他似乎知道我在等他,所以毫不见外地在桌边坐下。
“怎么,那一件衣裳还不够用,温公子还要拿本尊第二次。”我声音微寒,撩起眼皮瞧他,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温喻之淡淡一笑,“只是几件衣服罢了,尊主莫要小气了才是。”
我屈起指节在匣子上敲了一下,“的确比不得温公子大方,连传家之宝都能双手奉上。”
“不过是件死物,能博得美人一笑也是它的福气。”
温喻之忽然凑近了我,伸手钳住我的下巴,不叫我一丝可以扭头的机会,将那张俊美无匹的脸死死锁在我的视线里。
“为什么?”他声音沉沉,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反手拧开他的手腕,听到一声骨骼摩擦的声音之后才松开了他。
我站起身,自镜柜上拿了张帕子,将被温喻之触碰过的肌肤擦了又擦,直到泛红了才停手。
“本尊不知道你的意思。”
我说着话,将帕子轻飘飘地扔在他的身上。
温喻之捏紧了落在膝盖上的帕子,忽的笑了起来,“好一个不懂我的意思。”
他突然站起身,伸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牢牢箍着我的腰,下巴垫在我的头顶,严丝合缝的困住我。
“尊主,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些呢,总是招蜂引蝶,真是叫我火大。”他偏头咬我的耳朵,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我的耳廓,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看我瞧出来了端倪,干脆也不装了。
我冷嗤,“趁本尊还未发怒,你现在滚出去还来得及。”
“那也要带着尊主大人一起滚才是。”温喻之笑语晏晏,十分好看,我却只觉得厌烦。
我讨厌一切难以掌控的东西,就算是美人也一样。
“那可就怪不得本尊了。”
第22章 终见庐山真面目
温喻之被我打了出去。
用他亲自送来的血扇。
我将这沉甸甸的扇子耍得极巧,不过几招便用扇骨击中了他的胸口,叫他飞出了门外。
瞧他一屁股摔在门廊的石板路上,我露出了个真心的笑。
我道:“能讨本尊一笑,这扇子当真是个宝物。”
温喻之坐在地上,墨黑的袍子上满是尘土,这件衣裳不能要了。
只是他全然不在意,只是仰头对着我说:“既尊主今日心情不好,那温某改日再来拜会。”
我展开血扇轻摇了两下,“温公子哪日过来,本尊就哪日心情不好。”
温喻之抿了抿唇,瞧不出喜怒地看了我一眼,起身裹了满身的尘走了。
他走后不久,我对面那间房门便打开了,许怡安从其中探出头来。
“你们刚才打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
许怡安朝我走过来,口里一刻不停地嘟囔着,“那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呢,你下手也不轻一点,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她又瞧见了我手里的扇子,瞬间将那香玉抛之脑后,朝着我伸出手来,“这扇子真好看,给我玩玩。”
我轻笑:“你当真想玩?”
许怡安疑惑地看我一眼,“怎么,你还不舍得呀。”
我摇了摇头,单手拎着扇子塞进她的怀里,“你可拿好了。”
“那是自……啊!”
她还未说完,就被十几斤的扇子压得身形晃了晃,若无我扶着,只怕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许怡安双手捧着血扇,憋得脸色通红,也未能将它抬起来。
她紧咬了银牙,自牙关中挤出字词,“好,好他妈沉,看你,拿,也没那么,沉啊!”
看她实在可怜,我憋着笑将血扇拿回来。
许怡安瞬间松了一口气,靠着廊柱有气无力道:“你真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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