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事,酒吧是不能再待了,他打定了主意,从洗手间出去。
一推开门,喧嚣乐声震动鼓膜,才把他拉回现实。洗手间门上挂了维修的牌子,酒吧又不止这一个洗生间,怪不得一直没有人进来。
他面色无异地回到吧台,Steven看见他,赶紧凑过来:“你刚去哪了?都忙不过来了,经理找你半天,电话也不带!”
钟渝拿出放在吧台下的手机,上面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
“吃坏肚子了。”他说,“不好意思。”
钟渝不是那种会偷懒的人,Steven信了,把这茬揭过,兴味盎然地跟钟渝分享打听到的消息。
钟渝心里有事,没怎么听进去,大抵是关于今晚那些二世祖森*晚*整*理们的。
“哎,看到那个人了吗?”Steven又拱了下钟渝,“就坐中间那个。”
钟渝回神,顺着他视线看去。
“他姓贺,就咱京城那个贺家,你知道的吧?”Steven羡慕地说,“要是我能生在那种人家,做梦都得……”
钟渝心脏猛地一缩,因为他刚刚才见过的男人,此时正好也看了过来——他被抓了个正着。
但那人只随意地瞟他一眼,就扭过头,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
钟渝身心俱疲,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经理请假,最忙的时段已经过去,经理看他脸色苍白,就让他先去休息。
凌晨,公共交通早已停运,他在附近找了个网吧,随便凑合了一晚。
回学校最早的地铁是6点,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今天是周六,天才蒙蒙亮,就有许多人抱着书本,与他匆匆擦肩而过。
在这所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且勤奋的人。
钟渝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寝室,四人寝里十分安静,他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爬上床躺进被窝里。
醒来是两小时之后,室友杜少恒正压低声音和人说话。
“先这样,我舍友睡觉呢,晚点给你打。”
钟渝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疼,抬手使劲揉了揉,缓解了些后,利落地翻身下床。
“哟,醒了?”杜少恒摘下一边耳机,探头看他:“我没吵着你吧?”
钟渝:“没。”
“那就好。”杜少恒放心了,戴上耳机继续打他的游戏。
钟渝用冷水洗脸,冰凉刺骨的水激得他打了个寒噤,手指冻得发红,脑子反而清醒了。
路易斯额头的伤并不严重,顶多破了皮,但看他临走时的眼神,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目前酒吧那边没人找他,或许是路易斯觉得被打丢人,没告诉其他人,但这并不代表没事了。
他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人找他麻烦,这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掉下来。但再想也无益,他没那么多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学校冬天24小时供应热水,他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昨晚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脱了衣服才发现腰间青紫一片。他仰起头,花洒开到最大,热水从头淋到脚,把霉运都冲进下水道。
洗完澡再喝杯热水,热流滑进咽喉,一路延伸到胃里,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钟渝舒服地喟叹了声,整理好思绪,背上书包往图书馆赶。
接下来几天都无事发生,酒吧那边也同意他辞职,工资按天数打了过来,钟渝有点发愁,他得找份新兼职。
他很缺钱。
当初他是去咖啡馆应聘,结束的时候,看到隔壁酒吧的招聘启事,他犹豫下了,就拐进去了。会选择酒吧,也是因为酒吧工资比咖啡馆高。
至于新兼职,学校有个针对在校生的兼职平台,创建者是一位同乡的学长,据说门路很多,特别吃得开。
钟渝是在一次社团招新上认识这位学长的,那天他只是路过操场,就被一大群学长学姐围住了,七嘴八舌地拉扯着,估摸着是几波人在抢他。他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怔愣地被拉到了其中一顶折叠帐篷下,钟渝看了眼他们的海报,非主流彩色字体特大加粗——起床协会。
他其实并没有参加社团或学生会的兴趣,但最后还是加入了,一是会长太热情,二是社团活动只是早起打卡,还能有免费的早餐。
说来也是巧,会长和他同乡,有这层关系在,有时候会特意关照钟渝,把一些好的兼职优先推给他。知道他从酒吧辞职后,没过几天,就推了条兼职信息给他。
是一份家教工作,辅导高中数学,报酬很丰厚,问他要不要试试。
家教对在校生来说是一份不错的兼职,钟渝没理由拒绝。
学长说家长要求有点高,要先加微信聊聊,看合不合适,也算是“面试”。
推完微信还鼓励了下他,“光咱T大的名头就是个铁招牌,没事,稳得很!”
联系人姓安,是位女士,微信加上后,先是问了他姓名、年龄、专业、高考分数等基础问题,又问他有没做家教的经验。钟渝成绩好,寒暑假周围邻居会请他给自家小孩辅导,任何科目他都可以兼顾,自然是没问题。
安女士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跟他约定了周六下午先试课,时长一小时。
钟渝只知道辅导对象刚上高二,想了解下具体情况,一问才知道原来安女士请家教的原因不是孩子成绩差,而是觉得学校老师教得太慢了——他们想提前学习后面的知识,同时巩固之前的内容。
安女士发来一条很长的语音,钟渝点了转文字,很快加载出一段话——
[我家孩子挺听话的,成绩也不错,就是我之前可能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有点逆反,连着换了几个家教了,所以我就想给他找个年龄相近的老师,就像同学一样说说话,他压力没那么大,也可以激励一下他。]
钟渝表示理解,现代社会竞争激烈,更何况是这种有钱人家,肯定会尽一切资源培养孩子。
他跟安女士聊了会儿,顺便问了辅导对象的名字,叫贺云舟。
又是姓贺,他蹙了下眉。
应该没那么巧吧?
第4章
家教试课在周六,时间有点紧,虽然只是高中数学,但还是要备课。
钟渝最擅长的事情是学习,甚至他高中时的笔记本和资料书都有人花钱买,为此他干脆整理成了电子档,下载打印出来就行。
学校打印店挤满了人,闹哄哄的,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打印机旁边,沙沙声中,一张张印满文字的A4纸被打印机缓缓吐了出来。
肩膀被撞了下,接着便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披着长发的女生抱着一摞装订好的资料,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他,资料落了一地。
“对不起啊。”女生满脸歉意地说。
“没事。”钟渝说,蹲下身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资料。
从打印店出来,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叫他。
“钟渝!”
他循声扭头,杜少恒抱着书,嘴里啃着煎饼果子,大步地跑了过来。
“吃了吗?”杜少恒问。
钟渝:“吃了。”
杜少恒又问:“那去图书馆不?我占了座。”
这可就新鲜了,杜少恒从开学到现在,课余时间大部分都在打游戏,用他的话来说,拼死拼活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T大,他卷够了,打算先玩两年。
他的表情多少有些讶异,杜少恒耷拉着眉毛:“你别这么看我嘛,这不是后天考试?我可不想挂科啊,说出去多丢人!”
“……也是。”钟渝说。
他们一起往图书馆走,杜少恒边走边唉声叹气,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平时不努力期末泪两行……那痛苦悔恨的模样,让钟渝想起他之前打怪2小时,最后关头操作失误痛失极品装备,抱着脑袋咣咣撞铁床,特别逗!
寝室连钟渝总共四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城市,钟渝很少在寝室,也不爱说话,所以和另外两人关系很淡,见面顶多点个头。杜少恒性格外向热情,他们床又挨着,关系便熟稔些。
杜少恒终于吃完了煎饼果子,勾着钟渝肩膀语重心长:“草啊~~学习固然重要,但也要享受大学生活嘛,咱先从搞好舍友关系开始,所以笔记借我拜读下?”
钟渝疑惑地偏了下头:“草?”
“你可是咱建筑院草!”杜少恒对他一挑眉,“你不知道?”
钟渝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兼职上,根本没空关注其他事,听杜少恒说这个,心里也毫无波澜。
“可以。”他说。
话题跳跃太大,杜少恒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钟渝:“笔记。”
杜少恒喜笑颜开,“好哥们儿!”
到了图书馆,钟渝从书包里拿出笔记递给杜少恒,自己则开始看那叠高中数学资料。
杜少恒特意占了俩座,就为了跟学霸一起复习,沾沾学霸的光。此时见他特别认真,还以为是在看什么往年试题,凑过去一看,三角函数圆锥曲线,高中数学?
他了然,钟渝经常兼职,应该是要去做家教。
临考试了还要兼职,大佬!
晚上10点,图书馆里的人陆续离开,钟渝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
杜少恒恶补了一晚上知识,脑子倒是塞满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拖着钟渝就走,说是为了感谢他的笔记,一定要请他吃宵夜。
两人吃着热乎的汤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名是舅妈。
钟渝眉头皱起,瞥了眼正对手机傻笑的杜少恒,起身走出店门,接通电话。
“舅妈。”
“小渝。”舅妈说,“现在有空吗?”
钟渝:“嗯。”
“房子挂出去了吗?”
钟渝垂眸,“挂出去了。”
“那就好,如果凑不到钱,你舅舅大半辈子的心血就都毁了,现在也只能是先想办法。”舅妈顿了顿,“早年你爸欠债,你妈前两年又生病,全靠你舅舅接济才走过来,这钱也是该你家还的,何况那房子你以后多半也不住,别怪舅妈狠心……”
“我明白的。”
寒冬腊月的晚上,钟渝衣服不够厚,手指冻得发麻,嘴一张就冒白汽:“有消息了我跟您说。”
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发呆。
他爸钟展庭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他初中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那时家里刚买了新房子,钟展庭的事业似乎也有了起色,原本以为一家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谁知一切都是假象。
钟展庭带着从亲戚们那里借来的巨款,忽然搞了个人间蒸发,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他。一开始母亲以为他是遭遇了不测,心急如焚地赶到外地——钟展庭做生意的地方,才知道原来钟展庭在外面一直有女人,这是卷钱和外遇跑了。
而他所谓的生意,居然是赌.博!
母亲也是硬气,卖了新房,又拿出所有的积蓄,还了亲戚的债。但是很快,赌.场那边的人找上门来,说钟展庭欠了很多钱,现在找不到他人了,就要他们母子还。
那是一段很难忘的经历,泼油漆、半夜砸门、去学校里闹……他们每天心惊胆战,后来是舅舅从中斡旋,又花了钱找人打点,才逐渐平息。
从那以后,母亲就憔悴了很多,常年郁郁寡欢,身体也垮了。
癌症晚期,折磨了一年多,钱花了,人也没留住。
钟渝当时已经高三,为了照顾她休学了一年,家里早就没钱了,还是舅舅帮着掏的医药费。
现在舅舅的生意出了问题,急需资金到处筹钱。可钟渝只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上哪去找那么多钱?只能先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
“怎么了?”杜少恒奇怪地问。
“没事。”钟渝吸了口冷气,“接了个电话。”
——
周六很快就到了。
钟渝根据安女士发的地址,换乘三趟地铁后,在地铁口坐上了来接他的车。
车开进了本市寸土寸金的豪华别墅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别墅有宽敞的草坪和小花园,这样的场景钟渝只在电视里见过。
进门后,一位美丽典雅的女士迎过来,约莫三十多岁:“是钟老师吧,你好。”
钟渝微笑:“你好。”
安珊打量着他,很年轻,样貌出挑,气质从容淡定。
第一印象很好。
她直接带钟渝去了贺云舟的书房。
“云舟。”她敲了下门,“是我。”
门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男生脸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个头挺高。
“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钟老师。”安珊介绍道,“一会儿你好好跟他学,不要闹脾气。”
贺云舟一句话没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钟渝,转身就坐到了电脑桌前,继续打他的游戏。
安珊无奈地叹了口气,“钟老师,麻烦你了。”
钟渝点头,“应该的。”
安珊走了,钟渝走到贺云舟身后,也不说话,安静地看他打游戏。
贺云舟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这副本是新出的活动,难度非常大,他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关,只差BOSS了。
紧要关头,忽听身后人说:“BOSS掉到1%血的时候会暴走,要先走到BOSS攻击范围外开盾,否则会直接被秒杀,通关失败。”
贺云舟冷不丁听他这么说,烦躁道:“你懂什么?”
钟渝语速平稳:“我室友昨天刚过这关,是副本的隐藏机制。”
贺云舟动作一顿,眼见快到1%了,果断按钟渝说的做。
果然,BOSS突然暴走,其他玩家瞬间被秒杀,贺云舟等着暴走结束,上前补刀。
钟渝不太懂游戏,但看爆出来的东西金光闪闪,应该就是杜少恒说的极品,只是贺云舟面色淡淡,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贺云舟转过身来,“你就是钟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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