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年夜饭,安母精神头不太好,早早和杨父回了房间。
他们家没什么守岁的习惯,家庭一直和睦幸福,没必要用一个守岁来证明什么。
安尧和杨禹一起上楼,在分开时,杨禹说道:
“阿尧。”
安尧轻笑:
“大哥,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担心我。”
“最好如此。”
-
大年夜,安尧站在窗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陆星火。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陆星火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只是偶尔说过,想和安尧一起过年。
可惜他们的关系还没撑到过年就结束了。
安尧的手机接二连三的震动,都是朋友发过来的祝福。
他一条条的回复过去,等翻到和陆星火的对话框时,恰好对方发过来一句话:
“尧哥,新年快乐。”
安尧指尖悬停在手机上方,犹豫要不要回复。
这个年,想必陆家过得并不舒心。
微信一直停留在正在输入中,安尧最终放弃,刚要退出微信,陆星火又发过来一条消息,然后又是一条,接二连三的。
“尧哥,我想你。”
“我很想你。”
“尧哥,我想见你。”
“尧哥。”
“尧哥……”
安尧看着微信消息一条一条地跳出来,跟着手机一起震动的,还有他的心。
杨家位于Y市半山腰的小别墅,从安尧这里能看到不远处的大门。
他心中一跳,绕到另一边的窗户,看向大门外。
亮着氤氲路灯的大门外,似乎靠着一个人。
那人低头摆弄手机,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突然。
Y市和陌城一样,不经常下雪,有时候连着几年都不一定有一场雪。
陆星火似乎是走上来的,像是刚到不久。
突然,陆星火转头,视线直勾勾的看过来。
安尧下意识地躲到窗帘后,他确定他站在这里陆星火是看不到的,可不知为何心跳一下失了平稳。
陆星火站在大门外,看着小别墅楼上亮着灯的窗户。
他直觉安尧就在那里,只是不愿意见他,也不愿意回复他。
雪越下越大,今天的冬季特别寒凉,渐渐地风也大了起来。
安尧靠在窗边,时不时侧头看下外面。
陆星火已经不再看这里,只是人还没走,仍旧靠在那,都快成一个雪人了。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新一年开始。
安尧在钟声停下时又向外看,陆星火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外,不知为何拿起伞下了楼。
一开门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安尧瑟缩了一下,撑开伞,走向大门口。
门口的路灯依旧亮着,细雪在路灯下晶莹剔透。
安尧打开铁门,走到路灯下,伸出手,任由雪花飘飘荡荡的落到掌心,还没等看清它的形状,就已经融化成一滴冰水。
“尧哥。”
本以为离开的人,突然出现在安尧身后。
安尧愣了下,收回掌心没有回头。
“尧哥。”陆星火又叫了一声,离得更近了。
安尧接过雪花的手插在口袋里,掌心还冰冰凉凉的,让他有些躁动的心跟着降了降温。
陆星火瘦了很多,安尧转身看到他时,下意识想到。
上次和陆海一起来时的陆星火仿佛只是个幻觉,此时站在安尧面前的陆星火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睛看着他时像燃着火,周身都有股青春、肆意的劲头。
但安尧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当时坐在陆海旁边,平静得像个木偶似的陆星火。
直觉告诉他,那才是真正的陆星火,剥开伪装后最真实、最鲜血淋漓的陆星火。
“尧哥,你为什么出来?”
安尧抿紧嘴唇,有些茫然。
为什么出来?
他不清楚。
也许是想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许是想出来散散步,也许只是想吹吹风而已,他有无数个答案可以回复陆星火,就像他一次又一次拒绝陆星火时一样。
但这次,安尧什么都没说出口。
陆星火也不追问,只是冲安尧笑,像他每一次冲安尧笑那样好看。
他说:
“尧哥,新年快乐。”
安尧皱眉,神情很冷,他终于说了今年对陆星火的第一句话:
“陆星火,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陆星火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消失。
他眼眸里的星光仿佛坠落了,只余下一片夜幕的浓黑。
那一片黑里面,单单只映出了安尧。
他又重复了一遍:
“尧哥,新年快乐。”
他看着安尧,又靠近一步,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安尧,却在安尧微凉的视线下垂下手臂。
安尧视线下落,看向陆星火的手。
陆星火的手很大,手指却修长好看,安尧几乎能想起那双手的温度。
不过是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冷了。
陆星火突然说:
“对不起。”
“尧哥,对不起。”
这是他们分手以后,陆星火对安尧说过的第一声“对不起”。
安尧微微张唇,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只是转身往院子里走。
“新年快乐,陆星火。”
铁门自动关上,安尧在陆星火的视线里走进小别墅。
门一关上,他立刻靠在门上,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杨禹不知何时下楼,正坐在客厅,他似乎早就猜到安尧会出去一般。
他转头看向安尧,问道:
“不过两个多月,随随便便一个人和你相处的时间都超过了两个月,一个陆星火,至于吗?”
至于吗?
安尧无法回答。
他在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把名为陆星火的瘾压在了身体最深处,伪装极好、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瘾就是瘾,蚀心跗骨,在任何一个可能的时候钻出来彰显存在感。
“咔擦。”杨禹点燃了一根烟。
安尧盯着那根烟,他数次脱口而出的“给我一根”,最终被他压在了舌根下面。
他跟杨禹道晚安,回房间躺进被子里。
又一次,他把瘾压了下去。
-
除夕过后,刚刚大年初三,杨禹和杨父又忙了起来。
安尧自除夕夜见过一次陆星火后,没再和陆星火有任何联系。
关于陆家的混乱传闻越来越多,无论传闻真假,有一点可以确定,陆家正一步一步走向衰败。
初七早上,安尧醒来仍旧窝在床上玩手机,刷到本地新闻时,猛地坐了起来。
新闻上最醒目的一条便是陆家:
“昨日深夜,陆家继承人与齐家继承人发生争执,陆家继承人失去理智欲动手杀害齐家继承人,最终杀人未遂,如今警方已经介入……据传陆家继承人疑似患有遗传性精神病,不知这次事件是否与此有关……”
第19章
安尧又将这则新闻读了好几遍,下床就往楼下冲。
刚下楼就被杨禹拦住:
“安尧!你穿着睡衣打算去哪儿?”
在杨禹的吼声中,安尧冷静下来。
他一颗心像被无数细针扎着,泛着绵密的疼,牙齿不自觉咬着嘴唇,留下月牙形的牙印。
杨禹何时见过安尧为谁这样过,他暗骂了陆星火一句,用手机翻出那条本地新闻指给安尧看:
“你看清楚这是哪家媒体发的新闻?Y市小报!”
Y市小报……
安尧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缓缓呼出口气。
“Y市小报啊……”
Y市人都知道,Y市小报是一家无良媒体,喜欢报道一些夸大不实的新闻来博取眼球,经常为了博眼球吃律师函,但是屡教不改。
杨禹放下手机,不动声色的观察安尧。
“你好好在家待着陪妈,正月十五之前都别想着乱跑,我是工作忙没时间,你呢?一年到头也不知道陪陪妈。”
安尧这会儿缓过来,任杨禹训他,挨训完就回屋了。
他躺回被窝里,盯着手机看,他想如果陆星火真出事了会联系他的,以前陆星火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故意摔伤脚踝吗?
安尧盯着手机看了很久,见陆星火似乎没有联系他的打算,渐渐放下心来。
杨禹站在楼梯口,听到安尧关门的声音后松了口气。
Y市小报的确喜欢夸大其词,但这次的新闻并不全是捕风捉影,无论如何,陆家的事都与安尧无关,安尧没必要去管陆星火的闲事,况且……陆星火也的确没什么大事。
安尧老实在家待了几天,经常不自觉地盯着手机看,或是刷一刷当地新闻,陆家自那天早上的事后似乎沉寂了,这些天都没有什么消息。
虽然杨禹当时那么说,但安尧心里还是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日日都会想起陆星火。
终于,在正月十五这天,安尧没忍住给陆星火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许久都没有人接。
安尧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又打了过去,依旧没人接。
他突然想到杨禹那天早上的神情,不停训斥他分散他的注意力,似乎有点奇怪。
安尧从通讯录翻出一个人的电话,打了过去:
“帮我查查陆家。”
查陆家的消息很简单,这些天陆家闹得满城风雨,很轻松就能拿到全部消息。
晚上,安尧查看对方发过来的调查邮件,上面记录了陆家最近发生的一切。
他快速滚动鼠标,嘴唇紧抿,直到整个文件看完,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杨禹那天的确是有意拦他,陆星火当天真的进了警局,只是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此时正在医院。
陆家和齐家彻底决裂,齐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齐亦涵闹自杀,刚在手腕上划了一刀就被陆星火制止,正打电话叫救护车,却被齐亦涵乘其不备一刀捅在后腰。
救护车来拉走了两个人,齐亦涵受伤不重,第一个醒来,一醒来就称陆星火想要谋害他,伪装他自杀的假象,他正当防卫才会捅了陆星火一刀。
所以两个人刚醒,又去了警局。
只是很奇怪,齐亦涵自杀的地点是陆家,他不知道那里有监控,所作所为都被记录了下来,陆星火很快洗脱嫌疑,离开警局回到医院,倒是齐亦涵真正成了杀人未遂。
Y市小报见到了警车,捕风捉影便有了那样一篇报道。
安尧盯着电脑出神,直到手机震动,他才回神。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陆星火。
安尧如今已经知道陆星火没事,他指尖划在屏幕上,在接听和挂断之间犹豫。
最终小按钮滑向绿色接听键,手机里传来陆星火的声音:
“尧哥……你给我打电话了?”
陆星火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听出一点虚弱。
安尧轻声道:
“嗯。”
陆星火马上解释:
“我手机静音……白天一直在睡觉,醒来看到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陆星火。”安尧打断他,直白问道:“你在哪个医院?”
话筒对面沉默许久:
“……尧哥,你都知道了?”
安尧起身往外走,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地址。”
他说得不容拒绝,陆星火还是如实告知了地址。
安尧很快到达医院,在陆星火病房前停了下来。
里面传来争执声、玻璃破碎声,病房门虚掩着,安尧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没进去。
病房里面,陆星火半靠在床上,面前站着手腕上缠着纱布的齐亦涵,地上是水杯的碎片。
齐亦涵正在歇斯底里地冲陆星火咒骂:
“陆星火,你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等我出来,你照样没法摆脱我。”
陆星火指尖轻点被子,突然笑了起来,看着状若疯癫的齐亦涵,问道:
“齐亦涵,你喜欢我什么?”
齐亦涵愣了一下:
“八年前,你救了我……”
“我没救你。”陆星火打断他。
“我只是路过,那附近有监控,你要真出事,监控里有我,一定一堆麻烦事。”
“再说了,齐亦涵,你哪次闹自杀是真想死?你爸妈宠你,凡事不让你做了,达不到你要求了,你就喜欢用自己的命去威胁他们,因为你知道,他们舍不得让你受伤。但是你这招用在我身上没用,因为我不在乎你。”
齐亦涵像是整个人都蒙住了,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语气都弱了不少:
“你怎么可能不在乎我?你只是太贪图新鲜而已,不然……这次我去你家要你跟我走,当着你的面割腕,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制止我叫救护车?”
陆星火没回答,只是身体放松向后靠,看着齐亦涵微笑。
齐亦涵在陆星火的微笑下脊背发寒,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根本不了解陆星火。
“你……你猜到了我会捅你一刀……不对,你是故意用话激我,逼我去捅你那一刀!”
齐亦涵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看向陆星火,陆星火还在微笑。
八年前,齐亦涵觉得上学辛苦,不想上学,小小年纪学会了逃课说谎,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的父母第一次训斥了他,他心里生气,便拿起小刀割自己的手腕,想要父母后悔,答应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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