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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之下(近代现代)——荷煜

时间:2024-02-10 08:49:30  作者:荷煜
  就算我真的有错,会比他们三个更恶劣吗?为什么魏钦州偏偏要这么对我?
  凭什么?
  魏钦州哑口无言,静默了很久才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吗,那就这样吧。”我对着魏钦州耸耸肩,故作不在意,“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同情,我不需要。”
  魏钦州气得话都说不出,连连点头,最后猛地回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变得很渺小,我脊背一松,嘴角勾起的嘲讽才敢放下来。
  这场口水仗看似是我胜利了,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我的心里怅然若失,像是一脚踩空了一样,跌进了未知的深渊里。既触不到实地,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脸上冰冷。我抬手一模,这才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哭了。
  泪痕干涸之后,脸上很紧。我擦了擦这些无用的液体,在心底里默默告诉自己。
  我没有错。
  你等着吧,魏钦州。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错的不是我,本性低劣的也不是我!
  可之后的许多年,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这场闹剧,最后以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收尾。
  支教团的人经历这场风波,再也没有心思呆下去,选择提前离开。学校自觉丢脸,但又抹不下面子,连个欢送会都没有开。
  他们就默默走了。来时多风光,走时就多讽刺。
  听说在警局做笔录时,警察曾经问过魏钦州,现场还有没有证人。但是魏钦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摇头,遗憾地说没有。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为了保护我吗?不想让我掺和进这些事端?
  还是因为这场闹剧以证据不足收尾已成定局,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见到我?
  这个答案,至今也没有揭晓。毕竟死人,是没有办法回答任何问题的。
 
 
第37章 坦诚
  简妮,谁不认识呢?
  全国知名记者,以犀利的文笔和尖锐的洞察力闻名。在新闻界驰骋了近三十年,光是获奖的新闻作品就不少,她的作品集可以整理成拇指厚的册子,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曾经震惊全国的公路少女猝死案,就是先由简妮报道,才引发了全国的讨论。
  有才华的人,总是恃才傲物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位非常美丽又有魅力的女性。
  她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孟懿这样的俗人,就只能想到个美丽与智慧并存来形容了。
  陆安弛眉头一挑,握住了简妮伸出的手,完成了这个握手礼:“你好,久闻大名。孟懿,接待室准备茶水。”
  这点眼力见,孟懿还是有的。
  两人来到接待室,陆安弛引着简妮坐下,问道:“简女士这次来,不是参观咱们局里吧?”
  简妮说:“这段时间雪城有个案子。”
  “如果是为了玫瑰杀人案想要做采访,恐怕还不行。”
  简妮抿唇:“我其实对这个案子确实很感兴趣,毕竟当年他父亲的案子,也是我报道的。中国人讲究有始有终,可能我还真和这对父子有些缘分。”
  陆安弛不置可否地笑笑。
  “当然,我知道现在是特殊保密阶段,不接受采访。”简妮顿了顿,抬起眼睛,直视着陆安弛,慢慢问道,“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的事情。”
  陆安弛一愣:“你的儿子?”
  简妮眉眼弯起,笑意终于直达眼底。提到自己的儿子,或许每一个母亲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他叫秦月章。”
  ——
  晏如……啊不,应该说是真正的秦月章,沉默地听我说完,我余光里看见他的手动了动,抬起之后,又很快放下。
  想要靠近,但终是放弃。
  秦月章说:“他不是欺负你无依无靠。他只是认为,你应该和那些混账不一样。”
  “那真是不幸,我让他失望了。”我别过脸,冷冷说,“但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秦月章不与我纠缠这些没用的,只说:“所以,你一直引导我拍下照片,就是想要用我来向他证明,你当年的做法没有错?”
  是啊,我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
  可笑吗?我其实觉得可悲更多吧。
  魏钦州不是说,我是一个本性低劣的人吗?
  那我让他最好的朋友也做和我一样的事情。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证明,我当年也是情有可原?
  自证清白。我最恨的四个字,可我又好像一生被困在这四个字里。
  只可惜,这是梦境。
  只可惜,魏钦州早已经死了。
  四周虫鸣环绕,真实得宛如人间。
  如果在真实里,我们应该是剑拔弩张地相对坐着。我镣铐加身,他则置身在光里。
  又怎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呢?
  暴雪,确实很神奇。
  我盯着远处的黑暗,过了很久,说:“我其实有些好奇。你早就清醒过来了,为什么不揭穿我的身份?”
  秦月章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早就清醒了?”
  “你的眼神变了。”我无声地笑笑,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我赢过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到雪花中学之后,你的眼神就变了。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像在看狗,其实你看我才像是一个医生在看一个刁钻的病人。尤其是在魏钦州出现之后,我更加确定。”
  那种隐含热烈的眼神,太刻意了。尤其是出现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秦月章很好奇,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人的记忆具有形象性,会被很多东西唤起。比如气味、色彩、特定的物体,也比如说故人。班门弄斧地猜一猜,这也是在暴雪中,锚点可以唤醒人主观意识的原理吧。”
  秦月章讶然地转向我,我解释说:“很熟悉吗?这是你说过的话。我看过你的讲座——你来雪城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混进去听过。”
  秦月章挑眉,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我这样一个靠摆地摊为生,庸庸碌碌的人,竟然会去听他的讲座。
  他说:“那为什么你会在钦州出现之后确定我已经想起来了?”
  “你回避得太刻意了。从始至终,你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刻意的回避,不是不屑,就是心虚。”
  秦月章赞同地点点头,终于正眼打量我,像是重新认识了我一样:“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晏如,你很聪明。不出意外,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是吗?
  这段时间,我们心知肚明地扮演着对方的身份,所幸今晚我们把所有话都说开了,那我就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营地里的篝火还旺旺地烧着,我远远地还能听到枯柴被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你早就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和许黯然、顾蓝山他们说明情况?早早从我这里套出你们想要的消息,早早结束这次行动。”
  秦月章这回沉默了,他没有说话。
  这个答案,我在此后的岁月里,也反复询问过,但他却总是神秘地笑,不肯予我回答。
  秦月章反问我:“那钦州真的死了吗?”
  我下意识看向营地,或许那个我记忆里的投射,正在矜矜业业地把守在王月寒的帐篷外,为她驱逐恐惧危险。
  那只是魏钦州过去的身影留下的蜃楼,是按照我的回忆机械行事的木偶。在现实里,我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沉静的,宛如只是睡去的脸。
  魏钦州,是真的已经死了。
  和当年的付小灵一样,死于心脏骤停。
  我垂下眼睛,手指攥紧了衣角:“他死了,但不是我杀的。”
  秦月章眉头一皱,但很快舒展开。他应该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能心里还残存着幻想。
  “尸体呢?”
  我说:“你作为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完成任务的手段就这么简单粗暴吗,直接问?”
  秦月章说:“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当年钦州跟我提起过你,他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但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好话,人都是爱听的。
  他很快话头一转,说:“你把这件事闹大的目的是什么?还是我换个问法吧。”
  “你想要进入暴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38章 合作
  “啪嗒”一声脆响。
  孟懿一脚踢在了玻璃门上,门虽然没问题,他却痛得龇牙咧嘴。
  陆安弛和简妮看向他,他窘迫得想钻进地里去,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就是太……太惊讶了。”
  简妮笑问:“惊讶什么呢?秦月章是我的儿子,是值得震惊的事情吗?”
  孟懿连连摆手,这回看简妮的目光都带上真心实意的钦佩:“秦顾问和您,在两个不同的领域,却都很厉害。我感觉这个世界太小了。”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
  陆安弛问:“这次案件特殊,受害者是秦顾问的多年好友。他受聘请专门为案件提供支持和帮助。”
  “这些我都知道,钦州那个孩子我也还见过。”简妮话锋一转,“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动月章,让他肯亲自参与暴雪行动的。”
  陆安弛微微侧头,眉头紧压着眼睛,是一个迷惑的神态。
  简妮解释:“月章这个孩子,理性冷静得过分,从来没有‘不疯魔不成活’的习惯。凯洛格可以用自己儿子做心理实验,克莱德曼用自己做睡眠实验。但月章是从来不愿亲自参与到实验中去的。”
  她说着,指甲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问道:“他为什么这一次却同意了,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了他?”
  陆安弛回忆了一遍,似乎并不需要“说服”。只是他提出这个建议,然后秦月章便欣然同意。
  “或许是秦顾问对暴雪毕竟感兴趣。”陆安弛说。
  简妮摇头否定。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无法对感兴趣的案件采访,留下来也就没有意义。
  简妮起身,刚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再次仔细审视陆安弛。
  “陆局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看你很眼熟。”
  ——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费力气。
  秦月章早就看穿了我别有目的。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
  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死于心脏骤停。
  这样的新闻层出不穷,最后吃瓜群众们都只会惋惜一句——加班制度太过变态,活生生把人给压榨没了。
  魏钦州的死,无非也会归于这样的论调。他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成为茶余饭后并不有趣新颖的谈资,一瞥而过。
  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可只是我知道,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
  微曜科技是一个庞然大物,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回声都只是一句——
  杀人犯的儿子。
  我的身份带来的原罪,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不可信。
  而暴雪也只针对有钱有权的人服务,启动一次都是在燃烧金钱。我摆一辈子地摊,卖一辈子衣服,都赚不到那么多钱让我去接近暴雪。
  把事情闹大,是我最好的选择。
  所幸一切都按照我们的预料和计划在走。
  但现在,我目光移向秦月章,他俊美的脸正对着我,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这是一个很多情的面相,任谁看这眼神,会不产生些非分之想呢?
  我忽然想起我真正地第一次见到他。当时秦月章站在雪城大学宽敞明亮的学术报告厅讲台上,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自信从容地讲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东西。
  而我,我局促地坐在最后一排,像是闯进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与他之间,本来就宛如天渊。
  可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魏钦州说的那个朋友。我只是想来看看,那个什么大记者简妮的儿子长什么样。
  胸口仿佛升起一团火焰,灼烧着胸膛。我按住胸口,手下的心脏在不规律地跃动,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土而出。
  好陌生的感受。
  我忽略了这点让人不安的不适感,挑眉笑着说:“我们合作吧——假如你相信我的话。”
  秦月章说:“合作?”
  “如果你不是已经怀疑微曜科技,又怎么会有闲心在这里听我瞎扯?”
  秦月章愣住,半晌才如叹息般笑:“我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没到怀疑的地步。而且……我很愿意坐在这里……。”
  他后面半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引得我侧着耳朵靠近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月章说,“我进过钦州的办公室。他的那些心爱的武侠小说,被放在随手可拿的书架上,只是已经浅浅地落了一层灰。”
  “所以?”
  “他们确实很细致,连小说都摆放好了,但却忽略了钦州的性格。他是个很认真的人,能够很好地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就算要把小说带进办公室,也绝不会放在专业书籍之前。”
  我恍然道:“他们动过魏钦州的办公室。”
  秦月章点头,叹息着:“现在你可以说说,需要我合作什么了吗?”
  我故作被说服的模样。
  其实他的这个说法并不那么可信。因为人死了,办公室属于公司财产,有人动很正常。
  我并不确定他是真的起了疑心,还是为了骗取我信任的说辞。倒不是我不信他,而是我不信任何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最靠得住。
  但眼下,我只靠自己,似乎完成不了最初的目的。而且秦月章是个定时炸弹,他随时可能会向许黯然揭穿我的身份。所以我必须先向他抛出橄榄枝,表达善意,或者说——拉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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