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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之下(近代现代)——荷煜

时间:2024-02-10 08:49:30  作者:荷煜
  微曜科技大楼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一张十米长的椭圆形方桌占据了会议室的绝大部分,也能够容纳下最多三十人在此处开会。
  孟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够坐在这里面。他身边是陆安弛和秦月章,对面则是西装革履的许黯然,几人都把目光倾注到了会议室前方在展示的科技员身上。
  在房间的北面墙上挂着巨屏电脑,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正配合着电脑上的内容做着讲解。
  “我们研发的暴雪,虽然主打解决患者精神类疾病,但我们只是配合脑科医生的辅助性产品。暴雪会营造一个仿真的具象潜意识层——雪境,也就是俗称的‘梦境’。患者现实中曾经所受的精神创伤会在这里重现,我们的技术员会根据不同情况为患者制定解决方案,抚平创伤。”
  秦月章对暴雪早有耳闻,可听到具体详细的解说还是第一次,兴致盎然地倾听,时不时还会赞同地点点头。
  技术员讲到的很多内容与他的专业领域重合,秦月章听到精彩处,都开始赞叹佩服最开始设计构想暴雪的人了。
  “经过了好几代的研究后,我们现在已经基本攻克了威胁生命健康方面的难题。”技术员说着,翻动他的解说画面。
  陆安弛手指微动,他身侧的谢宁则坐直了身体。
  “所有参与人员,包括患者,会屏蔽掉全部主体意识才能进入潜意识层——雪境,所以在主体意识被唤醒之前,参与人员会处于一种迷失状态,也可以理解为‘失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的暴雪会载入代码记忆到每个人的潜意识层,譬如我是谁,我在哪一类的,辅助患者融入雪境。”技术员摆动手臂,笑了笑。
  孟懿按动手里的笔:“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很奇怪。”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多此一举。
  技术员指着屏幕:“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觉得。但是在雪境中会发生什么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如果人的主体意识没有被唤醒,那么在雪境中死亡,会直接回归现实,也就是醒过来。就好像我们在梦境里死亡,并不影响我们醒过来继续生活对不对?”
  孟懿点点头。
  “但是如果在雪境中被唤醒全部主体意识,那么遭遇危险一旦死亡,就会有一定生命健康安全风险了。”
  人的意识是很玄妙的东西,它由无数个神经元组成,很强大,但同时也很脆弱。
  秦月章蹙眉:“如你所说,没有主体意识就会处于迷失状态,那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做什么事情?就像我们在梦里常常信马由缰,天马行空。但这似乎并没有医疗效果。”
  “不愧是知名心理学家,你抓住了关键。”技术员挑眉,先拍了拍马屁,才慢悠悠说,“这就涉及了我们暴雪的另一个核心技术——锚点。”
  ——
  我的前半生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名叫“自证清白”的怪圈。
  所有人都可以轻飘飘地说我不是好人,而我却要用漫长的时光和艰辛的努力去证明,我不是这样的。即使是杀人犯的儿子,也可以做一个好人。
  是的,当我致力于去做一个好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但当我真的发疯了的时候,所有人却又来指责我不做个好人。
  这很可笑。
  他们要我自己打开自己的包,任由他们检查与品评,并且美其名曰“自证清白”。
  其实很久以后,我想通了一件事。别人的看法似乎并不重要,我在别人眼里也是并不重要。他们享受嘲弄懦弱者的过程,但那只是他们生活的调味剂,而非必需品。
  被困在笑声里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罢了。
  我护在自己的编织袋前,虚张声势又色厉内荏:“我说过我没有偷东西,我的袋子里也没有。”
  我越不肯,他们就越笃定我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和行动。
  有个老太婆沙哑着声音劝我:“小伙子,你就给他们看看吧,看了他们就没话说了。”
  有人附和:“对啊,不心虚就拿出来看!”
  “如果是我我就直接给大家看了!”
  “该不会真的是他吧?可能从小就不学好……”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不得不陷入那可笑的“自证清白”中。
  “你们要看就看吧。”
  我说完,青年男人就率先过来,从车座下把我的编织袋拖了出来,用挂在钥匙上的小刀划开口子。
  编织袋质量一般,口子一破,线圈就绕着破洞一溜烟散开,编织袋瘫软成一具尸体。
  里面大大小小的女装顿时散落一地。它们被我打包的时候被规整地放在一起,按颜色分类,花了我不少力气。可弄乱它们,却轻而易举。
  他哂笑,挤着眼睛看我:“你还和以前一样招女孩子喜欢呢?现在是吃女人饭啰?”
  我没有说话。
  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他姓孙,叫孙单昊,和我读过一所高中。
  那些我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立刻又冲击回我脑海里。
  孙单昊漫不经心地翻弄着我的东西,把那些包装完好的女装扔得到处都是。
  干净的衣服滑落在某人的脚下,她没有捡起来的意思,只缩着脚躲开。好像沾到了我的东西,也会被沾染上成为杀人犯或者盗窃者的可能。
  孙单昊说:“这样才搜得彻底,我也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
  是吗?冠冕堂皇。
  结果当然是没有,但他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看来,确实不是你啊。”
  我立在火车的走道上,看着散落在地的女装。
  那些红的,绿的,白的,紫的……五彩斑斓,一件件散落的衣服,刺眼地横陈在地上。不仅是衣服,还是我那可怜的被一再蹂躏践踏的尊严。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企图为我说什么。没有道歉,也没有结尾。这场闹剧猝然开始,又陡然结束,那些看客本来就是为了热闹,图个乐子,谁会为一个乐子出头呢?他们只觉得无趣,缩着脖子,遗憾于故事的走向并不有趣,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看我。
  乘务员姗姗来迟,看到散落在地的女装,愣了愣,来到我面前:“这位旅客,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我动了动嘴唇,只是摇头。
  早就习惯这一切了,不是吗?从小到大,有的人能够只是冷眼围观,就是对我最大的宽待了。
  孙单昊似乎松了口气,他坐在车座上,斜着眼睛看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和以前一样懦弱。
  我蹲在地上,把衣服又一件件装回编织口袋里。只是编织口袋坏掉了,怎么也封不好口子。我只能用手捏着编织袋的一角,让衣服不再散落出来,免得挡住别人的路。
  那个丢了东西的女人高声地嚷嚷着要乘务员调监控,给说法。但都与我无关了。
  坐在我身边的那对夫妻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小孩儿好几次想伸手来拿我放在桌上的橘子,都被他妈妈呵斥住。
  那一刻,我忽然想,什么自证清白,都见鬼去吧!
  当他们怀疑的目光投向我的那一刻,看不见的脏污就已经附着在我身上,不管我怎么向别人证明,都是无济于事的。
  一种难言的恨意从我的骨头缝里滋生出来,它像是一把火,细细地灼烧我。
  火车驶入隧道,四周顿时黑了下来,车窗在黑色的背景下成了一面模糊的黑镜子。我在黑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
  面无表情,可悲可怜。
 
 
第21章 星夜
  “我们所有人在进入雪境之前,会为自己设计锚点,一旦接触到锚点,就会唤醒部分主体意识——这足够我们这些成熟且经验丰富的技术员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技术员耸肩,玩笑般说,“譬如我,我的固定锚点就是麻酥糕,哈哈。”
  麻酥糕,雪城的特色糕点。孟懿想不到,这么个看起来高大健硕的男人,居然会以麻酥糕来作为自己的锚点。
  他放下笔,说:“这个我熟,是梦境指示物对不对?《盗梦空间》里面有讲到过!”
  许黯然轻声说:“孟警官也很聪明。不过锚点和梦境指示物的区别在于,锚点是唤醒人的主体意识,让你在雪境里清醒过来。毕竟我们普通人,并不能像电影里面一样,在雪境里还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或许未来经过严苛的训练可以做到,这也是我们接下来的研发方向,但现在还不行。”
  孟懿整理自己的笔记。他大致懂了,也就是在进入雪境的时候,人会处于迷失状态,只拥有暴雪加载的部分代码记忆。接触到所谓“锚点”之后,才能唤醒部分主体意识,开始执行任务。
  他对暴雪的兴趣陡然间达到了顶峰。
  技术员接着许黯然的话补充:“最后还有一个要提醒大家的事情,不用过分在意雪境里的容貌特征。大家都听过‘庄周梦蝶’的典故吧,梦境之缥缈使人能化身为蝶。我们做梦时,也不都是梦到自己的故事。所以面貌是雪境里很没有参考意义的东西。”
  秦月章赞同地点头。人对于自己的容貌反而是最不了解的,美化、忽略细节都是正常的现象。
  很快,讲解的内容就展示完毕,在众人的掌声中,技术员欠身鞠躬,微笑着入座。
  许黯然起身,站在台前,再次介绍着刚才的技术员:“顾蓝山是我们公司非常优秀的技术员,他也会参与到这次行动之中。以他的专业能力,我相信会很快完成任务。”
  顾蓝山对着众人颔首。
  陆安弛说:“但是我想……”
  他没有说完,许黯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继续道:“这次行动是我们协助警方,所以欢迎警方代表参与监督,但是人数我希望不要太多,因为暴雪作为前沿科技,一来启动一次都是价格不菲,二来,在雪境中我们的技术员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太多新手。”
  陆安弛得到这句话,就定下心来。
  在那个“雪境”里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可以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人,他是不放心的。
  孟懿眼睛亮晶晶的,挺直了腰杆,毛遂自荐:“师傅,许先生!你们看看我怎么样呢?”
  众人被这毛头小子的傻劲感染,不由得笑起来。
  ——
  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我辗转着难以入睡。
  宿舍里的硬件设施着实不太好,翻个身,身下的床板就跟着“咔吱咔吱”响,宛如一个年迈的老人躲在床下为这场翻身壮举打节拍。
  “秦月章,你还没睡着吗?”
  我听到了晏如的声音,低沉磁性,在漆黑的夜里像把钩子。
  我低声回应:“没有,睡不着。”
  “我也是……要不起来走走?”
  是一个不错的建议,我欣然接受。
  虽然这里没有城市的灯光,但夜幕里的晚星璀璨是最好的补偿。最适合观星的时候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就如同今晚。
  雪城的海拔略高,七八月的时候还能够观测到银河。很多人会进到深山里去,他们背着繁重的设备,连脖子上都挂着沉重的黑漆漆的镜头。
  这样的夜景我看过无数次,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晏如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微微仰着头,手肘抵在身后的台阶上。
  “秦月章,其实我到现在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我心头一突,试探着说:“怎么了?”
  晏如的声音低低的:“我们从那么严重可怕的灾难里面活下来了,还不够神奇吗?”
  空气里漂浮着泥土和烟火的气息,我回答说:“这个世界,多的是荒诞可笑的事情。”
  “你心情不好?”
  很少有人会来关心我的情绪,我一时不知道是心理学家的本能让他如此敏锐,还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洞察能力。
  我索性也半躺下来,和晏如并肩。我指着夜幕中的星子,说:“好看吗?”
  晏如点头:“还不错。”
  “或许,那颗星星早就已经毁灭了。”我冷声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那颗遥远的星星在毁灭前拼尽全力迸发出的最后的光。它走了几千、几万、几亿光年,终于来到了这里。可实际上,这只是几千、几万、几亿年前留下的死亡景象。”
  “你好悲观。”
  “不是你说不真实吗?我只是顺着你说啊。”
  晏如沉默片刻,说:“人类为观测到那颗星星时,它却早已毁灭而难过,但这种情绪只是人类的臆断和自我感动。其实对于这颗星星来说,它曾经存在过,这就是真实。”
  我用胳膊肘捅他:“我顺着你说,你还跟我探讨起哲学来了?”
  晏如哼笑两声。
  有细微的风吹过来,榕树沙沙作响,像是小昆虫在黑暗中为了生计而彷徨攀爬。
  我说:“那你呢?你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算被误解了,也只当是他们的臆断和自我感动?”
  晏如顿了顿,说:“别人的看法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你很难去改变别人的看法,能做的就是抓住自己的真实。”
  我愣了愣,不再说话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我就是在别人的“看法”里长大的。
  对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或许别人投注在他身上的都是艳羡与仰慕,所以他可以很轻易地说不在意。
  我忍不住带着几分恶意地想,如果易地而处,被嘲笑被排挤的是他,被欺辱被谩骂的是他,他还能风平浪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抵在晏如腰侧的胳膊肘没有收回来,他也没有挪开,甚至悄悄地又挪近了一点。他以为我没感受到,但只是我懒得说,也不想猜他的意思。
  我想到了在那片列车废墟下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紧紧地挨着,相依为命。
  我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够与我相依为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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