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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稚秋压低声音，认真地问道：“表哥，表嫂，您二位同我说实话，陛下，还健在否？”
“你放心。”回答的是周祈晏，“父皇虽然被人毒害，但是现下身边有母后应对斡旋，性命暂时无虞。虽然我们离开京都，但是城中亦存在眼险，线人传来消息，父皇、母后二位如今被软禁在冷宫之中。”
“我要回京都。”颜稚秋打断周祈晏的话。
周祈晏温声劝说他道：“现在，京都太危险，我们任何一个人回去都是羊入虎口。”
赵英姿也说道：“周祈晏说的对，梁雁在前线拼死拼活，我们不能让你回京都落尽那些贼人手里。”
颜稚秋：“或者，表哥，表嫂，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西北边境，那我也可以。”
“那更不行了。”赵英姿立马道，“叶神医都和我说了，徐家那个大小姐原本是捆了你打算给你送去南阳躲一阵的，我觉得不错，等你头上那个伤好了，我派亲卫送你去。”
“我不去！”颜稚秋的语调骤然拔高，“你们如果这次再敢强迫我，我就绝食，你们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
“胡闹！”饶是脾气一向很好的周祈晏此时脸上也呈现出愠怒的神情，“梁雁在前线九死一生，你就在这里给他，给我们添乱吗？”
颜稚秋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九死一生’是什么意思？朝廷不是给他派兵了吗？为什么还会九死一生？”
闻言那夫妻俩均是一愣，他们脑中思维飞速地运转，登时想明白，颜稚秋应该是不知道关于关中军的种种。
赵英姿反应最快：“害，这是一个夸张的说法，到了战场上，当然是‘九死一生’啦。”
“骗人！”颜稚秋不买账了，“是不是朝廷派给他的军队有问题，关中军有什么问题？”
赵英姿含含糊糊试图蒙混过关，谁料颜稚秋咄咄逼人，咬死了不肯松口，没办法，眼看着瞒不下去的两个人只能把事情的一切全盘托出，颜稚秋的指甲死死扣住木椅子的扶手，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说道。
“这就是让他去送死，不行，不能让他送死。”
“稚秋，你先冷静一下。”周祈晏扶住他的肩膀。
颜稚秋的眼中一片血色，脑中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再度重叠，他顿时慌乱无措起来：“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梁雁，他不能死，不能死。”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赵英姿急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说道，“西北又不仅只有关东军，还有西北驻军，我家老头子也在那里，没事的嗷，马上，马上我们也要去和他们会合了。”
颜稚秋脑子里面的想法在此时此刻发生了，原本他想去京都，好好会一会颜锦瑜他们，现下听到了梁雁在西北的情况，他更想跟随大部队一起前往西北。
如果这一次依旧不能改变死亡的命运，那他就会选择与梁雁死在同一处。
“我想和你们去西北，我保证不会拖后腿，我的腿已经可以正常下地走路了，我可以的。”颜稚秋道。
颜稚秋被带回山寨的第一天，也是梁雁在西北边境最后一道防线——姜城死守的第四天。
攻城的巨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城门，那沉重的声音刺激着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内心。梁雁随手舀起手边水缸里面的一瓢凉水，从自己的头顶向下浇去，身上斑斑波波的血迹顺着水流淌下，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一摊粉红色的水渍。
梁雁已经将近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面对不断涌来的敌军，他只能用浇冷水这种方式来保持清醒。
从离开江南城和关中军会合开始，梁雁西行的一路都在被不同的人马围追堵截，原先他只以为关中军都是一些都家族所抛弃的庶子，肯定军心涣散，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散。
也许是真正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胁，这帮谁都看不好的士兵竟然拧成一股绳，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士气与战斗力，他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顺利抵达姜城。
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西羌的大部队就到达了城下，一帮人又强打起精神投身战斗。
“这帮蛮子，真tm难缠！”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梁雁耳边响起，另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也效仿梁雁的做法，舀起水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舒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镇守西北的忠义侯，也就是赵英姿和赵凌的父亲。
梁雁探出一点头向城下一望，对着身后的兵士们指挥道：“弓箭手准备，箭头上给我涂上火油，点火，往下射。其他人，拿火油往墙上倒。”
士兵们照着他说的方法做，果真有效果。
忠义侯在梁雁身边靠下，愤愤地忍不住骂娘：“一帮狗娘养的杂种，怎么赶都赶不跑。”
梁雁：“姜城已经是西北最内部的一座边境城池了，离西羌部落相距甚远，那些蛮人这几天那么激进地攻城就是想要速战速决，看来是他们的粮草供给就快要跟不上了。”
忠义侯啧了一声：“他们粮草供给跟不上，我们又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呀，再耗上几天，大家就得一起饿死在这姜城。我说梁雁啊，这样可不行啊！”
梁雁想了想：“试试拉长战线，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姜城转移开，然后我带一队人马去偷袭。”
忠义侯重重地叹了口气：“上次你小子就是这么打的，有了前车之鉴，那帮孙子现在学聪明了，一旦看我们有引他们走的意图就不跟了，贼精贼精的。”
梁雁背靠着粗粝石块堆砌成的城墙，侧过头去查看底下的战况，思索片刻他对忠义侯道：“赵叔，上回我让老杨头带回来的那个东西呢？”
忠义侯：“你说那个火器？”
梁雁：“是，怎么样？”
忠义侯：“是个好东西，不过梁雁，边境各项物资都匮乏，做那东西又是个细致活，能做的匠人只有老杨一个人，紧赶慢赶也只有做出来这个数。”忠义侯在梁雁面前伸出五个手指。
只做出来五个。
“会用的人还没几个。”忠义侯补充道。
“够了。”梁雁一拍大腿，“粮草不够，我就去抢那帮孙子的，给我配三百人，再给我两把那个‘霹雳火’，赵凌会用让他跟我去。”
忠义侯豪迈地大手一挥：“好，抢他丫的，刚好阿凌那小子蹲那帮孙子好几天了。”
攻城的西羌士兵逐渐被打退，梁雁起身就要去点人，被忠义侯一把拽住：“小子，你和我交个底，京都那边到底怎么样了，我家英姿和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被那个三皇子给阴了？”
“赵叔你就放心吧，英姿什么样的脾气，有多大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影卫已经传来消息，那两位都没事，很快就能来这边和我们会合了。”
“知道了，只要我家那个宝贝闺女没事啊，什么事情都好说，去吧，趁英姿他们来之前把这里的杂碎都处理干净。”忠义侯重重一巴掌拍在梁雁的背上，手劲之大让梁雁往前一个踉跄。
第八十八章 绰绰有余
“殿下！外头来人了！”影九匆匆跑来向赵英姿汇报。
赵英姿瞥了一眼颜稚秋，扭头问影九：“什么人？”
影九：“是徐家的那位大小姐——徐湘灵。”
赵英姿腾的一声站起来，眼底透露出一份欣喜：“周祈晏，都说你这位表妹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将徐家这份偌大的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我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跟你一块去。”周祈晏从床榻上下来穿上鞋子，跟上赵英姿的脚步，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颜稚秋，疑惑道，“稚秋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颜稚秋心里还有着怨气，他埋怨徐湘灵给自己下药，绑着也要送自己离开的做法，所以他不想见徐湘灵。
“不去，省的我在，影响几位哥哥姐姐商量怎么把我这个累赘送走。”颜稚秋赌气地说道。
“这孩子。”赵英姿揉了揉鼻子。
嘴上说着不愿意去，待两人走远，颜稚秋还是拄着拐杖，狗狗祟祟地跟了上去。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就是怕他们密谋着把我送到乡下去。颜稚秋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你就是徐湘灵啊，姐姐你长得真漂亮，姐姐，我好崇拜你的。”后赶来的几人还没见到徐湘灵的人就听到叶无忧热闹的声音。
叶无忧一脸稀奇地跟在徐湘灵的屁股后面，左看看，右瞧瞧：“姐姐，你就是我心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我听说了你在江南城给百姓免费施药看病的事情，一直想见见您，今天终于见到了。”
叶无忧拉着徐湘灵的手，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徐湘灵保持着端庄，柔声回答：“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是多亏了叶大夫的鼎力相助。”
“嘿嘿嘿，是是是，姐姐你说话声音好温柔啊。”叶无忧一脸花痴相。
“咳咳咳。”赵英姿有意发出一点声音来吸引徐湘灵的注意力。
徐湘灵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寥寥几眼就判断出她的身份，徐湘灵规规矩矩地向赵英姿行了一个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赵英姿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受不住，受不住，这里没有什么太子，什么太子妃，都是自家人。”
颜稚秋躲在一旁的大石柱后面偷看，周祈晏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头过去看了一眼，颜稚秋一吓，赶紧往柱子后面躲。
仅仅一天没有见到徐湘灵，颜稚秋觉得她周身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换下了素色的衣裳，换上了鲜亮的粉红色，她姿态端庄，就算是佩戴着满头的珠翠也不闻叮铃咣当的声响。
徐湘灵微微颔首，目光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小声地询问：“稚秋，他……”
赵英姿替颜稚秋解释道：“那小孩受了点伤，还在休息呢。”
徐湘灵笑笑：“我知道他心里有气，正在怨我呢。”
周祈晏走上前：“怎么会呢，不要多想。”
徐湘灵抿了抿红唇：“表哥，表嫂，我这次来是为了两件事。其一，二位如今的境遇妹妹也知晓，是想来问问二位有什么是妹妹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赵英姿：“妹妹宽心，一切都好。”
徐湘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二，不日妹妹就要前往京都，这件事我也是思虑了许久，二位，我想带稚秋一道前往京都。”
“你要带稚秋一起回京都？”周祈晏不解。
此话一出，连同在柱子后面颜稚秋也是一愣。
徐湘灵解释道：“想必二位也已经知悉，圣上下旨封我为徽柔郡主，给我与三皇子殿下赐婚的消息，前来传旨的大人们已在江南几日，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京都了。稚秋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帮到我们，前段时间强制把他送走的事情我也是后悔了，仔细推敲后，我觉得让他孤身躲避不如将他带在身边，我们姐弟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话在理。”赵英姿挠了挠头，“就是怕他现在不愿意和你回京都了。”
徐湘灵一听有些着急：“那他想去何处？”
“他可能现在更想去西北找梁雁。”
颜稚秋此时背靠着柱子，他低头扣弄着自己的手指，内心极度纠结，跟徐湘灵回京都还是死缠烂打地去西北。
“未必不愿意，我们还是问问他本人的意愿吧。”周祈晏道。
赵英姿往柱子那边一看：“别躲了，柱子后面那个，出来，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被抓出来之前颜稚秋还自以为自己躲得很好，他撇撇嘴，做出一脸淡然的模样走出来，但是看到徐湘灵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撅起嘴。
“秋哥儿，是姐姐做的不对。”徐湘灵道。
赵英姿：“都听到了，说说呗，怎么想的，回京都还是再绑了你给你送乡下去啊。”
颜稚秋确实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他对几人说道：“我愿意和姐姐一起回去京都，但是你们必须把西北的真正情况告诉我，别和我说你们不知道，你们连京都的情况都能了如指掌，休想忽悠我。”
周祈晏看赵英姿，赵英姿看周祈晏，赵英姿点点头，表示可以告诉他。
周祈晏：“那我们到屋里去说吧。”
徐湘灵跟在颜稚秋的身后，想跟的近一点，又怕颜稚秋还在生她的气。
颜稚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徐湘灵伸出手来：“大姐姐，我可没有和你生气嗷。”
徐湘灵笑了，拉住他的手。
周祈晏娓娓道来，本以为颜稚秋是听不懂这些兵法上的专业说法，却没想到颜稚秋不仅精通，还能够适当地提出西北布防的一些不易发现的漏洞，连赵英姿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赵英姿赞叹地拍手：“深藏不露啊，小表弟，人家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光是看兵书就能参悟这么多，天才啊。”
颜稚秋说道：“所以，现在西北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较弱且粮草空缺。”
“粮草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帮上忙。”徐湘灵道，“江南城如今基本上是渡过难关了，徐府上囤积的过冬粮食我可以捐出来，如果不够，我可以以商会的名义在江南及周边的城池募捐，南方这一带的百姓受过不少徐家的恩惠，定然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赵英姿：“那可真是太好了，徐家妹妹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颜稚秋：“表哥，表嫂，西北那边除了西北驻军可还有可用的兵力。”
“有。”赵英姿回答他，刚想要说下去被颜稚秋抬手打断。
“隔墙有耳，嫂嫂不必告诉我都有什么人，我只问一句，其兵力够不够支援梁雁他们。”
赵英姿肯定道：“绰绰有余。”
颜稚秋：“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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