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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拖长着调子，继续说道：“这中宫娘娘深识思念颜小公子，近几日啊，在陛下耳边时常念叨，陛下体恤娘娘，特地命咱家来问问小公子愿不愿意随郡主一道回京都去。小公子，这段时间在江南玩得可尽兴，可愿意同咱家一道回家去啊？”
颜稚秋面色阴沉，本来听到赐婚圣旨的就不爽的心情在此时雪上加霜，更加不爽了。
徐湘灵先开口，宠溺地转身看了一眼颜稚秋，替他回答道：“小孩子贪玩一些也是正常的，秋哥儿自小在京都长大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多在外面待一些时日也无妨的。姨母就是太疼惜他了，大人不必忧心，若是秋哥儿不愿意回去，姨母与陛下怪罪下来，自有我担着责任。”
徐湘灵话都说到这样的程度，那老太监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徐家二伯这是时候及时插嘴：“啊，大人，那我们就先去放置行李，随后我再让人带诸位去江南各处风景名胜逛逛。”
老太监笑着点点头。
待人群散去，徐家的一众家眷把徐湘灵团团围住。
徐江冉盯着徐湘灵手里的圣旨，率先开口问道：“大姐姐，你真的要嫁去京都吗？”
“这三皇子与太子向来敌对，和大侄女也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现在求娶，安的什么心？”徐明朗也附和道。
徐湘灵手中握着圣旨，那圣旨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徐湘灵依旧保持那份令人安心的微笑：“这是圣旨，抗旨不尊，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者，我就是嫁人，也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三皇子也不会吃了我不是嘛。都不要多想了，其他人都散了吧，秋哥儿留下，我有话问你。”
苏氏领着徐江冉回自己的院子里，徐明朗念叨了几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走了，颜稚秋拍了拍影九的手背，告诉她先回去院子里面等自己，有徐湘灵陪着没有关系。
徐湘灵把圣旨递到颜稚秋的手中：“要看看吗？”
颜稚秋一把抓住徐湘灵的手腕，急切地说道：“大姐姐，来送旨的那个太监并不是姨母或是陛下身边之人，我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对姨母宫中之人颇有了解，此人的话不可轻信。”
徐湘灵轻拍几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颜稚秋的头随着徐湘灵走动的方向扭动，这个时候徐湘灵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颜稚秋从她的脸上读出来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迷茫，有冷漠，有厌恶，那双玲珑的眼眸中竟然还有一丝释然。
徐湘灵走到颜稚秋轮椅后，双手推上轮椅：“咱们去后院小花园走走吧。”
颜稚秋没有拒绝，在轮椅开始运动的时候，他展开手中的那封黄封卷轴。同样的赐婚圣旨他也有一份，是武帝给他和梁雁的赐婚圣旨，被梁雁裱起来挂在了靖远将军府的书房里面。
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红褐色帝印，颜稚秋看不出一丝破绽。
“是真的吗？”徐湘灵问。
颜稚秋一点一点把卷轴卷好，把卷轴抱进怀里：“武帝病重，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赐婚圣旨，姐姐……”
“但是圣旨看不出破绽对吗？”徐湘灵打断他的话。
颜稚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在此时此刻说什么，来向徐湘灵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和想法。
徐湘灵自顾自地往下说，明确地向颜稚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权当它是真的吧，太子殿下如今生死不明，三皇子在京都正得势，没必要在此时得罪他，给整个徐家惹来麻烦。”
“我嫁去京都，兴许还能在宫中帮衬着姨母一点，帮衬着殿下一点。”
颜稚秋垂下眼眸，指甲扣弄着黄封卷轴。
“怎么不说话啦？”徐湘灵用着开玩笑的口吻对颜稚秋说，“来和我说说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他叫？周祈骁，是吧？”
徐湘灵推着颜稚秋已经走到徐家后院的小花园，小花园是老太太康健时最喜欢散步的地方，是徐湘灵亲自设计和监督盖建的。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小小的池塘旁是一座精巧的假山，假山旁是一小片艳红的梅林，梅花被霜雪打落，花瓣落在池塘的水面，风景好不怡人。
颜稚秋把卷轴放在自己的腿上，回答徐湘灵的问题道：“三皇子周祈骁是武帝的第二个儿子，是他与孙氏的淑皇贵妃所生，虽然不是中宫嫡子，但母族势力强大，也是未来能够继任那九五之尊之位的人选。周祈骁的舅舅乃是当朝副相，在朝堂之中颇有威望，孙世聪和安康郡主就是这位孙副相的一儿一女。”
徐湘灵：“周祈骁可有娶过妻？”
颜稚秋点了点头：“有的，周祈骁有一个侧妃郑氏，郑雨菲是京都郑氏一族的嫡长女，不过她为人蠢笨，又极为善妒，在我离开京都前她就因为想要暗害我，被姨母责罚，随后被周祈骁软禁在府，应当不会成为姐姐的绊脚石。”
说了几句，颜稚秋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他提醒徐湘灵道：“不过，大姐姐，周祈骁身边的女子不算什么，是颜锦瑜。颜锦瑜与周祈骁私交甚笃，早有……”
这话颜稚秋都觉得难以启齿：“他们早有苟且之行。”
“这样啊。”徐湘灵的语气听到去却是不以为然。
颜稚秋只以为她是不在意，想到上辈子自己同梁雁被颜锦瑜与周祈骁联手迫害至此，他不免担心起来，继续提醒徐湘灵道：“大姐姐，颜锦瑜为人心狠手辣，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和人都可以不择手段，你千万不可以不拿他当回事，他是最坏的。”
“我知道。”徐湘灵说道，“你的腿，也是因为他才会受伤至此的对不对，那个时候你们才多大，几岁的孩子就有这么歹毒的心思，我不会低估他的。”
“嗯。”颜稚秋的声音闷闷的，他心里对徐湘灵即将嫁去京都，嫁给周祈骁这件事抵触万分。
初春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气，风把一片红色的花瓣吹落到颜稚秋的头上，徐湘灵用两指替颜稚秋摘下来，她问颜稚秋：“秋哥儿，你想回京都吗？想回家去吗？”
颜稚秋：“我想陪大姐姐一起回去。”
徐湘灵两根手指捻着花瓣，轻轻一下，花瓣从她的指缝之中滑落：“姐姐一个人习惯了，不用你陪。”
颜稚秋扭头，仰起脖子去看徐湘灵：“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湘灵说道：“你和祖母一起去南阳那边住一段时间吧，那里是我母亲的老家。”
“为什么？！”颜稚秋的眉头拧起来，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徐湘灵望向小池塘边的梅花树，看花瓣被风一片片吹落：“京都局势万变，你回去，危险。你也说了，那个宦官不是姨母与陛下身边的心腹，那就说明姨母如今的处境也不好。我早有听说，姨母身边藏着传国玉玺，三皇子如此急切要让你回京都去，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用你拿捏姨母。”
颜稚秋态度很倔强，他坚持说道：“我要和姐姐一块回京都去。”
“听话！”是哄小孩的语气，徐湘灵继续解释道，“南阳是个偏僻的小地方，四面环山，多年没有一点战事，不过你放心，那边不是穷乡僻壤，就当去享受享受田园生活。”
颜稚秋向来不是听话的孩子，他知道徐湘灵的软肋在哪里，故意道：“梁雁去西北打仗不带着我，姐姐要去京都成亲也不带着我，所以我就是累赘，你们都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甩开我。”
可是徐湘灵这次是铁了心要送他走：“没得商量，我一会就修书去南阳老家，明天下午你就启程，晚上我替祖母收拾好送她也一起走。”
颜稚秋还想负隅顽抗：“姐姐刚同大伯母闹了别扭，我与祖母去必然受委屈。”
徐湘灵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在信中写明，母亲知道我要嫁与皇子必然会欢喜的。”
第八十五章 你给我下药
“止血带，金疮药，这个是治风寒的要带上，这个是治咳疾的，颜小公子我记得你有这个毛病吧，也带上，也带上。”颜稚秋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叶无恙忙忙碌碌地往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收拾东西。
因为记挂着颜稚秋与徐老太太的身体，徐湘灵恳请叶无恙带着两个孩子随同他们二人一道前往南阳乡下躲避风头，叶无恙确实不愿意被卷入朝廷的党政之争，于是欣然接受。
叶无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收拾好的东西，然后认真地在看了一遍房间各处，忽然看到了什么，他道：“阿鸢姑娘，麻烦把那些板夹也一同帮我装进包袱里面，颜小公子的腿尚且无礼，绑着练习走路会好一些。”
颜稚秋皱眉，严词说道：“我不走！我要和大姐姐一同回京都！除此之外，我，哪，也，不，去！”
叶无恙看了一眼他严肃的神情，欲言又止。
你说了不算呀，小公子。
最后叶无恙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收拾东西，连同平时热热闹闹的两个小朋友也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待着，没有人接颜稚秋的话，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隔壁老太太的房间里，刚刚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老太太拉着徐湘灵的手老泪纵横：“灵儿，我的灵儿，都是祖母没用，都是祖母没用，你姨母吃过的苦，还要你再去吃一遍啊。”
“我苦命的孩子啊。”泪珠一大颗一大颗滚落下来，苍老的双手抚上徐湘灵的脸颊，透过她的五官，徐老太太看到了远在天边的女儿的脸庞。
她的女儿徐青黛和武帝是真心相爱，她的女儿徐青黛是自愿为了爱人自缚于深宫，她的女儿是徐青黛，不是徐皇后……
现在又是她的孙女，她那自小就懂事的孙女。
徐湘灵擦去老太太脸颊上的泪，脸上带着微笑，安慰老太太道：“祖母宽心，京都有姨母，湘灵此去啊，定会替您好好看看姨母。都说京都皇城的风水最好，最养人，湘灵倒要看看姨母有没有比年轻时候更漂亮了。”
徐湘灵越是这么说，徐老太太心中越痛，越发泣不成声。
徐湘灵坐到徐老太太的床边轻轻拍动老太太耸动的肩膀：“祖母，孙女自小长在徐家这样的门楣，什么样的繁华没有见过，去了京都也肯定是不能让人欺负去了。”
老太太佝偻着背，依靠在徐湘灵的肩膀上不住地点头。
说完安抚的话语，徐湘灵便切入正题：“祖母，只是孙女此去归期不定，家中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和稚秋弟弟，外头世道乱，孙女便向南阳老家那边去了书信。行李已经是收拾妥当，晚些时辰孙女服侍祖母用了晚膳，祖母便启程上路吧。”
徐家老太太也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没想到到了垂暮之年家中还要遭此劫难，老太太心里清楚送她去南阳乡下避难是徐湘灵的下下之策，她无奈地点点头。
看着徐湘灵的眼睛，老太太说道：“万事都要仔细谨慎，若不能抗衡还是保命为上。”
“孙女明白的。”
老太太低垂下视线，看到了徐湘灵手腕上的串珠手链，在以前，那上面的珠子穿在两串手捻上，分别属于徐湘灵和薛寺。
午膳徐湘灵吩咐小厨房给颜稚秋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还特地着人去福味楼买了他最喜欢的烤乳鸽，颜稚秋自顾自地生闷气，一大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地也不动筷子，一大屋子人没人敢上来触他的霉头。
徐湘灵伺候完老太太听说了他这屋子里的事情，于是亲自来陪颜稚秋用膳。
徐湘灵用公筷给颜稚秋夹下一个鸽子腿放进颜稚秋的餐碟里面：“尝尝，看福味楼大厨子的手艺有没有变差。”
颜稚秋阴沉着脸：“大姐姐给我准备这么一大桌子丰盛的践行饭，是真的一心想赶我离开江南。”
徐湘灵柔声好气地哄着他：“莫要胡说，江南永远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颜稚秋伶牙俐齿地回应道：“京都亦是我家，是我生长的地方，按照姐姐这个说法，我也是想回去就回去。”
“你先吃饭，吃好饭我们再商量。”徐湘灵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
徐湘灵的态度实在好，颜稚秋也不想她用热脸来贴自己的冷屁股，听完徐湘灵说这句话他的态度也是妥协，夹起徐湘灵放在他碗碟里面的鸽子腿放进嘴里。
因为拖延的时间太久，菜肴已经有些凉了，颜稚秋此时一门心里放在如何跟徐湘灵一起回京都上，食之无味，此时自然也不会计较菜凉热与否。
颜稚秋鼓着腮帮子咀嚼，徐湘灵就这么看着他自己也不动筷子，颜稚秋一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觉得奇怪：“大姐姐不吃吗？”
“我在祖母房里用过了。”徐湘灵小声说道。
一阵怪异的眩晕感涌了上来，颜稚秋眼前的景物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模糊，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颜稚秋怎么也没有想过徐湘灵为了送自己走能用上这样下作的手段，根本没有防备。
颜稚秋不可置信地道：“姐姐，你给我下药。”
徐湘灵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杯酒，算姐姐给你送行，山高路远，自己珍重，莫要总念着家里。”
“姐……”颜稚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越发强烈，他一个没站稳又重新跌坐回凳子上。
徐湘灵起身扶住他：“别担心，是我让叶神医按照你的身子调的迷药，对身体没有伤害，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应该就能到南阳乡下了。”
颜稚秋用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徐湘灵掰开他想要自残的手，吩咐道：“来人，给我把颜公子捆起来。”
颜稚秋本就体弱，中了迷药之后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徐湘灵命人用柔软的绸缎把颜稚秋的手脚给捆了起来，结实却不会伤到他。
影九虽为女子但是臂力过人，轻松就抱起来昏睡中的颜稚秋，初春寒气依旧，她抱着颜稚秋把小公子送进包裹严实的马车之中，叶无恙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另一辆马车。阿鸢持剑护卫在颜稚秋的马车前，她和影九都已经换下侍女繁琐的长裙改换上轻便的劲装。
影九安置好颜稚秋，回头对徐湘灵抱了抱拳。
“稚秋就托付给你们了，一路小心。”徐湘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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