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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古代架空)——灰谷

时间:2024-01-23 09:34:55  作者:灰谷
  有些后悔,索性不提这伤心事。只指着水面努力开解道:“九哥你看,是不是许多鱼过来了,这可都是我这饵料的功劳啊!你再等着,一会子这些鱼都醉在水面上,我们可以随意拣拾,嘿嘿嘿。”
  谢翊道:“嗯,是什么独门秘技吗?”
  许莼嘻嘻笑道:“取米浸酒三天三夜,用碎虾肉浇盐醋,拌上蓼花草加大麦,还有蚯蚓用糖灸了,混合在一起,用酒浸渍,这就是用来醉鱼的鱼饵!这可是我自己翻话本看到的方子,试着做了下,果然有用!”
  他摇头晃脑:“这就叫‘慢橹摇船捉醉鱼’”
  他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慢橹摇船捉醉鱼可不是什么好话,忽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偷眼去看谢翊,谢翊注意到他目光,微微一笑,看着他道:“是不错,果然聪明。”
  许莼心头大慌,却有些担心谢翊注意到或者晚间又清算教训他,连忙胡乱找着别的话题:“九哥今日告诉我字,我也有个乳名,倒有些来历。”
  谢翊微笑:“哦?如何有来历法?是叫什么?”
  许莼拍了拍腰间的龙麟剑:“我有个乳名叫‘幼鳞’呢,九哥送我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吧?”
  谢翊眸光闪动:“哦?我以为是麒麟的麟,听起来却是龙鳞的鳞了?这却有何来历?”
  许莼摇头晃脑绘声绘色:“我阿娘怀着我,当时据说怀相不太好,我外公远在闽州,十分担忧,便备了重礼去天后娘娘那里祭拜,希望天后娘娘能护佑我娘,平安生产,母子平安。结果回来后,当夜!你猜我外公梦到了什么?”
  他两眼神采奕奕,仿佛亲眼所见:“我外公竟然梦到天上金光闪闪,五彩祥云,天后娘娘站在云端,手里拿着一片金色的鳞片,从云端往我外公这里扔过来!”
  “金光降临,我外公吃了一惊,醒了过来,只觉得梦极祥瑞。过了半月便得了京城报信,说我娘平安生了我,问了报信的人时辰,果然正是我外公梦到天后娘娘扔下金鳞的时间,一毫不爽!你说神奇不神奇?”
  谢翊道:“果然神异,难怪我看你面相双眸湛湛,天庭饱满,耳高于眉,唇红齿白,是贵人之相。”
  许莼猛然被这么一夸,闹了个大红脸,有些赧然道:“也就家里人自己夸夸,出外可不好这么说,也就说给九哥一笑罢了。”
  谢翊正色道:“我可不是胡说,我也是于这面相上略有些涉猎,我看你这面相,正是一个极有名的面相。”
  许莼十分好奇:“什么命?”
  谢翊道:“帮夫命。”
  许莼:“……”
  谢翊笑了:“卿卿不信?”
  许莼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了竹竿,两耳烧热:“我要专心钓鱼了,总得弄条大鱼才好。”
  谢翊心下微笑,也不去逗他,也专心盯着钓竿,却看到果然水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些醉了的小鱼。便索性放了鱼竿,提了鱼篮过去,用笊篱将那些贪食醉死的小鱼都捞了起来,放入鱼篮内,淋了一些水进去。
  水面浮起的鱼越来越多,谢翊捞过一回,果然收获甚丰,料想水里那沉着的鱼篮,倒也不急提起来了,若是只是烙鱼饼,这些已尽够了。他看许莼虽然强打精神,其实身体应当十分疲累了,不若早点回去吃了晚餐歇息。
  他转头去想和许莼说话,却一眼看到许莼靠在软兜上侧着脸已睡着了。他一只手尚且还扶着钓竿,另外一只手则垂下,犹如花苞垂落。侧脸睫毛密密垂下,恬静乖巧,昨夜到今日那些神采飞扬,生动神情,都变成了安恬。
  谢翊站在湖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看夕阳已慢慢落下,此刻竟觉得岁月安闲,天地之间,静谧如是,而他今日不再是圣人立心,却实实在在是个捕鱼的俗人。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鱼漂沉下,显示有鱼咬钩,谢翊走回自己座位旁,慢慢将鱼竿收起,却将那鱼钩解下,将那尾鱼放回湖中。转头看了眼仍然酣眠的许莼,这一轮明月,本自无瑕,慰平生不必是故人。(注)
  =====
  靖国公府,许安林从外边赶回来,却是先去了太夫人那里,说道:“今日好生古怪,宫里忽然赏下好些东西来,说是皇上觉得我这段日子劳苦功高,又念及我教子有方,赏了好些礼单,不仅我有,连国公府赏下全都遍赏了一遍。”
  太夫人也十分诧异,命人接了赏单来看,果然从太夫人开始,上品宫扇、珊瑚珠两串,如意、香囊、数珠、宫里的药等物,人人都有,白夫人、盛夫人,也都各有奖赏,其中许国公和盛夫人的则特别贵重些,颇有玉观音、沉香镇纸、白玉手镯等几样名贵物事。
  太夫人纳闷道:“虽说端午才过,也没个端午后才赏节礼的。看这份例,倒像是赏后妃国戚的。”
  白夫人笑道:“是不是太后这边赏下的?等我派人去打听打听,别人是否也有赏。”
  太夫人纳闷道:“都说太后病重,皇上都斋戒了,还是谢恩接着吧,不要瞎打听。”
  一时上下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也就罢了。
  ===
  只有许莼到了晚上吃到了烙好的鱼饼和鱼汤,又到底觉得白日钓鱼睡着有些丢脸,未曾尽兴,晚上硬是缠着九哥又赏了赏他在这里收藏着的画。
  谢翊知道他上次请人赏画不欢而散,如今也不扫兴,果然仔仔细细陪着他看了一回,看到之前送他的瑞鹤图端端正正摆在最中央,心中一笑,想来当时自己被这少年一哭一笑牵动心神,其实早已入了情彀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注: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顾贞观《金缕曲》
  这一轮明月,本自无瑕——宋·陈瓘《满庭芳·槁木形骸》
  慰平生不必是故人——化自高启“何必平生是故人”,白居易“相逢且同乐,何必旧相知。”
  这里表达谢翊放下旧事故人,迎接新生活的心态。
 
 
第51章 花帖
  休假的日子如此安逸, 尤其是许莼初尝风月滋味,越发贪恋。日日只缠着九哥湖边烧烤,登山观景, 纵马穿林, 山间游猎。
  谢翊倒是发现了许莼果然极擅打发时间, 他不仅把每一日安排得有趣丰富,还往往随性而往, 尽兴而归,譬如原本是湖边钓鱼烤鱼,很可能最后变成了天气太热, 所以下水去游泳戏水摸鱼, 又最后变成划船一路飘到远处, 再骑马回来。
  又可能原本是登山观景, 却因为突然发现一个山洞,最后变成了举着火把进去山洞探险,最后从山的另外一头出来, 摘了一些又酸又涩但颜色好看的果子回去,正儿八经插了花瓶,晚上还要点灯画一画。每一日似乎都有些意外发生的事, 但最后回别业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
  谢翊倒是十分耐心都陪着他,点评许莼:“你倒是颇具魏晋之风。”
  许莼笑:“榜眼张大人也这么夸我呢。原来随心所欲地玩就是魏晋之风吗?文人夸人可真别致。”
  谢翊道:“率直任诞、清俊通达、潇洒无拘、风流自赏, 大概就是这意思。”
  许莼与谢翊共乘一骑慢慢在山间的小路上,两侧竹叶萧萧, 许莼手里尚且还拿着满把的野花, 听他说了笑了声, 十分促狭:“九哥其实就是说我任性放诞, 荒唐不干实务, 整天只在这些无用的事务上花精力吧。”
  谢翊道:“嗯……你自幼无人教导,爱玩些也很正常,只是韶华易逝……”
  许莼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眼眸波光潋滟:“九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开心一日便开心一日。”
  谢翊一笑,也不再劝说。从前他的日子过得慢,一日一日按日程走,做完一件便到下一件,按部就班,规矩森严。他被规训多年,便是彻底掌握权柄后,他也已习惯了这种严谨重复的日子,唯一的放纵只是偶尔夜里独自骑马。
  他从未想到有人能够在衣着簪子帽鞋上都要仔细搭配,又在三餐菜单上细细选择,头一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第二天的活动,而且是事无巨细,都要安排,汤和点心,酒和鲜果,糖和奶,当然,这其中一大半是为了取悦于他,这也确实愉悦了他。
  譬如今日这打猎,这么个小山林,不过是打打兔子山鸡,也让他玩得兴致勃勃,花样百出,一会儿要把山鸡尾巴毛拔了做毽子,一会儿又说要把亲手猎的兔子毛皮给九哥做个冬日的手套。
  他们这些日子已将鹿角山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今日又是尽欢一日,许莼十分遗憾道:“可惜方大哥只玩了一日就回去了。”
  谢翊道:“他这人颇为古板,他在不在也没什么,反倒拘束。”
  许莼又笑了声:“怎么和沈先生说的一样。他也说方大哥太守规矩,和他一起玩不快活。”
  谢翊道:“他家和沈家是世交,只是沈家长辈都不在了,所以来往少了些。早些年不知道为什么事闹翻过,后来又和好了,但也就淡了些。”
  许莼诧异:“方大哥这样正经温厚的人,也会和人闹翻?这么说起来,沈先生和李梅崖大人好像之前也十分不和,前些日子却又看到沈先生要找李大人说话。”
  谢翊道:“嗯,同朝为官,哪怕政见不同,也能诗酒相和,谈笑风生。只不过朝堂弹劾起来,又字字似刀,仿佛不共戴天。”
  许莼道:“都这样虚伪,大哥还非要我入朝为官……”
  谢翊道:“我只是觉得你十分有经济之才,又聪明机变,来日也迟早要承爵,总要和朝臣打交道。你真不想当官,就不当吧。”
  许莼大喜过望:“真的?”
  谢翊道:“自然,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许莼有些狐疑:“九哥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谢翊道:“忽然想通一件事。就是我既能护着你,你慢慢走又何妨。你总还年少,开心一日是一日,慢慢走,这风景也绝佳。”
  许莼心中一暖,靠向谢翊:“九哥,我挣银子养你!”
  谢翊微微一笑:“养我可不容易。”
  许莼豪言壮语:“九哥用钱只管开口。”
  谢翊摸了摸他头发:“好。”
  暮春时节,山间林木繁盛,鸟声啁啾,他们马后也不过只挂着数只山鸡野兔,慢悠悠在林间御马走着,并不着急。
  待回了别业,春溪那边道:“今日不知为何,回城路上设了关卡,说是要查什么盗匪,不让人随意进出,爷没遇见吧?”
  许莼道:“我们从山里出来的,没遇到。”
  两人都一身汗,少不得要去洗浴换衣,谢翊只让许莼先进去,自己却是出来让六顺去传方子兴进来。
  自他在别业住下后,这鹿角山便已安排了驻跸军队,方子兴亲自去五军都督府那边调了几千人,分散着在这山上山下,墙外墙里都安插了守卫。但白溪别业这里的人进出却是无碍的,好端端说要盘查,必是出了事。
  方子兴已道:“今日九爷和世子出去没多久,山下的守卫便见到有京兆府的捕头来,拦住了没让进别业,问清楚说是京兆府大堂传靖国公世子去问话。守卫也不敢自专,报到我这里来,我便自作主张拦了回去,拿了那府尹令牌,派人去京兆府问了话。”
  “江显见是我派人问,如实禀了,只说是城北甜溪巷出了一桩命案。一妇人毒发身亡,却是靖国公府上打发出去的丫头,是靖国公府上的长公子许菰告的官,只说死的是他生母。因着在房间里见到了靖国公世子佩着的手巾,疑心是其弟许世子为嫡母出气,逼死生母。因着许菰乃是贡士,候补的官员,因此京兆府这边也不敢轻忽,只能先传世子去堂上问话。”
  “我一时也拿不准,论理世子这几日都在白溪山庄,上下奴仆和京城门口的城门印都可作为证据,回去想来京兆府也不敢难为他,想来问问话也就洗清楚嫌疑了。许菰到底是他亲兄弟,据江显大人说了,许菰也并不敢相信。但其母深居简出,与邻居并无来往,平日也无仇家嫌隙,现场留下这手巾和装毒药的瓶子,只是唯一线索了。他并非要害亲兄弟,只是需要为生身母亲伸冤,因此只能告到京兆府。”
  “我未得主公旨意,只暂时命江显不必着急,请主公示下。”
  谢翊脸上沉了下来,冷笑了声:“许莼这几日都在这里,靖国公府上上下都知道世子在这里休闲过端午。这不是栽赃世子,这背后之人,借许菰这把刀,其意在靖国公夫人。”
  方子兴一怔,谢翊嘲他道:“你也是门阀出身了,这点伎俩还看不出?若不给盛夫人安上点什么名头,这世子之位如何能回到大房?许莼一贯爱护母亲,到时他们母子相护,倒方便栽赃。还一石二鸟,把这许菰的生母给除去了,不是说早就打发远嫁出去了吗?如何还在京里?难怪许菰一心要求外放,想来本是要带着生母离开京城,如今生母无端毒发,岂有不追究的?”
  方子兴道:“可要禀世子?”
  谢翊冷声道:“不必,传朕旨意,此案既事涉朝廷官员、功勋大臣,即移交大理寺,着新科状元贺知秋审理查办,限七日之内,查出真凶,禀报于朕。”
  方子兴心中算了算,十五日恰好只剩下七日,不由微微同情那新科状元,连忙应了,谢翊又道:“和贺知秋说,许莼这几日,一直与朕在一起,让他不必提审许莼。此案需密办,不可大张旗鼓,不可声张。”
  方子兴又应了,连忙出去办事不提。
  谢翊自在五福和六顺伺候下洗浴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这才去了许莼书房,却看到他正聚精会神拿着画笔在上色。
  他凑过去看了眼,看到是一张小小的泥金笺,许莼正在上头绘一枝迎风海棠,便问道:“画这些做什么?”
  许莼抬头看他,笑道:“等你无聊,索性画几个花样给他们送去印,您别小看这帖子,可好卖了,我一年能在这上头赚这个数。”他伸了个巴掌,十分得意。
  谢翊笑了,垂头看了眼道:“你这笔不对,这海棠应当往这边斜。”他握住许莼的手,持着笔慢慢往下浓浓抹了一笔胭脂色。
  许莼手心立刻出了汗,只觉得几乎握不住笔,九哥握着他的手又热又稳,他一时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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