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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古代架空)——灰谷

时间:2024-01-23 09:34:55  作者:灰谷
  许莼却整个人已都贴在了谢翊身上,夏日衣裳薄,他热腾腾身躯贴着谢翊只黏着不放:“九哥也是我老师,九哥不教我谁教我呢,明日子静哥笑话我多不好。九哥给我点提示。”
  谢翊被他蹭得身也热了,却也舍不得推开他,只好往龙椅一侧挪了挪,许莼果然立刻便挨着坐了下来靠着他笑,谢翊道:“你这已破题破了七八分了,这还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只问你,这瓦氏究竟品行如何,我们也不知,俸氏是否真的子弟果真有优秀的,我们也未可知。朝廷贸然介入,若是选了个残暴昏庸的,恐怕反而会激起当地民众反感,要知道那里山多匪多,不靠土司自治,朝廷两面不是人。”
  许莼道:“对。”
  谢翊道:“因此,土司的最佳人选,就是最能够镇压得住场面的人来做这个土司,无论男女。”
  “如今一切都在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汹涌,到底是龙是蛇,还未可知。究竟实力如何、手段如何、品行如何,待百姓如何,那时候才看得出来。”
  许莼道:“对,所以九哥这其实是给瓦氏机会?若是朝廷真的复旨从俸氏侄子中择选嗣子,这瓦夫人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必定会作乱,朝廷就不得不出兵平乱讨逆了。”
  “而朝廷如果下旨立瓦氏,俸氏也要造反,不管朝廷下不下旨,那边必定都要乱。但如果朝廷下旨了,民众会认为是朝廷的旨意造成的大乱。”
  谢翊将那奏折往上放了道:“是,朝廷不复旨,等他们自己决出胜负,是龙还是鱼,他们得自己去抢。”
  许莼道:“九哥怎么不和臣子们说呢?”
  谢翊失笑:“帝王做事,怎还要和臣子解释?”
  许莼诧异:“那武英公他们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朝廷早做决定,早日介入,以免生乱吧?兵部把这么个告病请辞的小折子递到御前,其实就是含蓄提醒陛下了。”
  谢翊道:“三纲五常,是皇朝根本,朕不能明面上反对纲常伦理。因此礼部哪怕要立女土司,也要拉一层‘借职’的遮羞布。”
  “中央与地方,同样有着各种制衡,名义上中央要管地方,但实际上大量事务需要地方自决。在这种时候,无为便是有为。”
  “土司自治,只要最后的胜者愿意效忠朝廷,愿意继续向朝廷纳贡臣服,听朝廷号令,那朝廷就封谁。因此这种内乱,各方部族势力往往也都会对外号称继续效忠朝廷,以免立刻就要被朝廷讨伐。他们会不断向朝廷表忠,上贡,全力支持朝廷。”
  谢翊看向许莼:“鹬蚌相争,朝廷其实这个时候做的就是坐收渔利的事,但这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许莼看着谢翊,谢翊微微一笑:“这是帝王之道。中央和州县藩属的平衡,权臣之间的平衡,文武臣子的平衡,纯臣和能臣之间的平衡……”
  他看着许莼,意味深长道:“许多事能做,不可说。此为‘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也。”
  许莼怔了怔,谢翊抚了抚他头发,只感到其热意腾腾,年轻人那如初升之日的朝气蓬勃逼人而来,他笑道:“去洗澡了早日安歇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许莼却茫然心中想着:那明天我怎么和武英公交答卷呢……
  谢翊却已起了身,牵了他的手臂去玉棠池,命人备热水洗浴。
  许莼原本尚且还惦记着怎么重新拟,但看谢翊脱了衣裳泡在池水中,早已将那些乱七八糟地都抛到脑后,立刻飞快地也脱了衣裳跳下池子去,溅起了半池子的水花。
  谢翊无可奈何抱住他防止他跌倒,嗔他道:“都军机大臣了,行事还是没个稳重样子,猴急什么?”
  许莼嘻嘻笑着扶着谢翊臂膊,已忍不住悄悄探手抚摸着那有力又光滑的肌肤,却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太专心想着那折子了,忘了问那谢骞如何了,不过九哥一字不提,也无焦急之色,想来应当也无大碍。
  便问谢翊道:“顺安公如何了?九哥刚才去看过了吧?”
  谢翊道:“嗯,没什么大事,御医看了,只是饿了罢了,让乳母喂了便安睡了。”
  许莼看谢翊的神色却微微有些诧异:“九哥很生气?”
  谢翊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他的敏锐:“哪里看出来我生气?”
  许莼道:“在宫里教养,怎会饿到?九哥只字不提缘由,方才明明还与我谈笑风生,说到这事脸色便冷淡了,九哥不是生气我,自然是生气那边了。”
  谢翊道:“顺安公是我下旨入宫的,之前的乳母丫鬟也都一并入了宫,另外又在尚宫局挑了能干的尚宫,以及选了三个乳母轮流喂养。”
  “然而今日原本的乳母告假出宫回家探亲,顺安公便不肯吃别的乳母的奶,也不肯睡觉,嚎啕大哭——这样的小事本来也不会闹到御前,然而芝兰殿的尚宫却大动干戈,一面派人请御医,一面惊动了内侍省,要求要报我。”
  许莼一怔:“我也不懂这些,但那孩子还小,只认原来的乳母也难免吧?只是怎么您去了,他就肯吃了?”
  谢翊淡道:“无非那一套争权夺利罢了,朕自幼在宫中,这些宫人之间互相倾轧排除异己的手段多得很。如今无非是要借朕这把刀来达到目的。”
  许莼道:“九哥处置了人?”
  谢翊道:“朕堂堂一天子,去给她们判对错?她们无非是看着朕看重这孩子,便生了别的什么想头。换了这批人,自然还有下一批人,朕难道夜夜都去替她们判案不成?”
  许莼看着他道:“九哥,我有一事,本知道不当讲,论理这是宗室的事。但九哥待我恩义至深,我亦不敢在九哥跟前见外。”
  谢翊道:“说说看吧。”
  许莼道:“九哥自幼不得自由,过得并不开心。如今这孩子年幼失怙,在权利旋涡当中,身不由己,当然,得九哥教养,自然是他之幸事。只是九哥您管的是天下,哪有时间管这些抚养的小事。”
  “宫人们再尽心,也难免为着这孩子生了争权夺利的心,不若在宗室中择一夫妻和谐可靠之家庭抚育,等他长大些,九哥再教养也不迟。”
  谢翊看着他,目光锐利:“谁和你说了什么?”
  许莼哪敢承认,只道:“我只是心疼九哥太忙了罢了。”
  谢翊深深看他一眼:“放心,朕有安排,自会给他挑一户人家好生抚育。”
  许莼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九哥深谋远虑。”
  谢翊手原本握着许莼手腕,指腹慢慢抚摩着许莼腕内柔软肌肤:“我深谋远虑,也是为你计之深远。元鳞志向宏大,不喜权术诡诈,那也甚好。”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元鳞赤诚君子,所行之者一也,也有你自己的道。”
  作者有话说:
  注:“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资治通鉴·元帝纪》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礼记?中庸》
 
 
第226章 事成
  第二日是常朝, 小朝会很快,今日奏的事也多不大,很快便散了朝, 许莼去了军机处, 今日来得早, 内阁几位尚书和缄恪郡王、武英公都在,看到许莼来了倒也都叙了一回寒温。
  他们也都听说了许莼在捉走私的事, 颇为关心地问是否需要帮忙,许莼笑道已请了都察院的大人帮忙了,雷鸣诧异道:“不是都说李梅崖和你势不两立?”
  许莼嘿嘿尴尬笑了下:“误会, 误会罢了。”
  武英公却问道:“昨儿的奏折都重新拟过批文了吗?”
  许莼连忙将满满当当的折子拿出来给方子静, 方子静拿出来翻了翻, 看那几件军务的果然重新考虑过以后, 批得更仔细周详了些,点头道:“不错,你要知道地方军备不易, 不是人人都似你那津海卫那边如此富庶的。然后处处都是要兵要饷的,怎可能处处都给?别看这这折子上说起来都怎么窘迫,都是文过饰非, 须得全盘考虑。”
  许莼尴尬笑了下:“知道了,谢谢武英公指教。”
  雷鸣道:“别提了现在谁不想都往东边水师走, 都说带兵船富庶,边军确实苦, 亏贺兰将军能在那里守得住。”
  许莼喃喃道:“咱们再多想点法子。”九哥的百万雄兵呢, 还得先从国富民强开始啊。户部那边的丁漕盐关等等, 还得盘一盘……通盘考虑才好。
  方子静却独独拈了那本告病请辞的折子出来看, 看许莼批的是:“养兵千日, 用在今朝,临阵退缩,谈何赤心报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雷鸣等人都看过来:“武英公因何发笑?”
  方子静道:“苏仲元那告病请辞的帖子,许莼批得阴阳怪气的哈哈哈。”
  雷鸣拿了那张纸过来看了眼也笑:“批得好,老子一看也恼火。他苏巡检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年年还倒卖肉桂花椒的时候,咋没说要回家奉养高堂?呵!”
  许莼道:“原来雷大人也知道他装病?那怎么还同意他请辞?”
  雷鸣道:“这事本也容易办,朝廷派重兵过去,那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乖乖地听朝廷的谕令,该立哪个就立哪个。托你的福,咱们如今火炮炸弹多,自从各地火器营都起来后,你那混编营的战法也推广开来了,现在都知道官兵厉害,各地匪徒□□全都收敛了,真太平了不少。”
  “因此他要跑就跑呗,他如今这么一跑,军功没他的份,今后朝廷也绝不会再起用他了,自己把前程作没了,我一直这个态度,不愿战不能战的武官,赶紧滚,少在那里占位置白吃俸禄。”
  许莼欣然道:“雷大人痛快。”
  雷鸣道:“关键是不知上意如何,桂州的事不好再拖下去了,看起来那土司撑不了多久了。”他看向武英公:“武英公怎么说?”
  方子静慢悠悠将折子放回去:“看皇上意思罢。”
  许莼却双目炯炯看着他:“我觉得武英公定然心中也有谋断的,不如教教下官。”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凉凉笑了下:“历代朝廷都是尊重现任土司的意见,现任土司俸东星既然请封了,朝廷准了又何妨?”
  “若是真有问题,那也是那瓦氏守不住……当然,如今咱们海路开了,闽浙粤哪一处调派重兵过去,也不难,因此只看陛下意思了。”
  工部尚书杜正卿却道:“此事要谨慎,那俸氏家族繁盛,未必愿意奉女土司,他们打起来,那就乱了,苦了百姓。”
  方子静笑而不语。
  雷鸣道:“都说了咱们派兵过去,打个屁啊,他们那些土兵,打得过朝廷吗?”
  户部尚书罗恒睿道:“难道能一直派重兵在那边?哪里终究都是要委派土司的。”
  许莼却忽然道:“我之前有听说,各地土司多为夷霸,纵恣不法,世代据地为王,蓄养农奴,霸占土地、矿藏等资源,又把守着驿路关口收取商税,多有陋俗,百姓也苦不堪言,何不改设职官,与各州县一般统治。藩王都撤了,土司为何不能撤?”
  一时几位军机大臣全都转头看他,有的人又看了武英公,毕竟武英公可正是那“撤了藩的藩王”,却见方子静面不改色,笑吟吟道:“部族太多,民风彪悍,你不知道那边山多,隔一条村一条河,土语便已不同,朝廷治理起来太麻烦了。派遣流官不易,现成土司治理比较轻松。且那些地方土地贫瘠,交通不便,打下来了也难治。”
  许莼看着他又十分诚恳发问:“粤州也山多,为何不设土司?”
  方子静轻轻咳嗽两声:“有土官知县的,只是比较少比较小。”
  许莼蹙着眉深思起来,欧阳慎呵呵一笑:“年轻人真是有朝气有锐气,不过这样的话还是慎言,西南西北一代都是土司世袭,临海侯为重臣,又是陛下心腹,若是说出此话,外边以讹传讹,只以为朝廷果有改土归流之意,只怕兴起刀兵,那就不太好了。”
  许莼只好道:“我失言了。”心里却不由想到,当初撤藩,不比现在难,九哥不是做成了?总能慢慢图谋,兴许也有不兴战火刀兵的法子呢……他一抬眼,却看到方子静也看着他仿佛深思着,看到他抬眼看他,竟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说了句:“如今朝廷有火炮等重器在,反倒能威慑夷狄,兴许太平日子要来了。”
  军机大臣们闲话了一回,眼见着司礼监那边送出了几件折子出来,却比昨日少了许多,只几样重要的事情军机处议处。
  众人也就都议了下,许莼几乎不说话,只听着各位重臣们发言。然后发现缄恪郡王也不太说话,这里他最贵,却偏偏一言不发,几乎只是个摆设一般,心中不由十分佩服这养气的功夫。
  然而方子静忽然又笑了声:“还真被临海侯给说中了,瓦氏给朝廷派了使臣呈了书信,若朝廷封她为女土司,大局定后,她愿从此效忠朝廷,放弃土司世袭,转为朝廷职官,愿为第一任桂州巡抚,并由朝廷委任其他流官,三年一换,与其他州县同治。”
  他拿了那封信出来:“这是鸿胪寺递交上来的使臣的书信,大家可看看。”
  众位军机大臣全都默然,拿了书信来转了一回,欧阳慎忽然道:“陛下圣明啊,之前陛下留中不发,我心中尚且有疑问。原来这一拖,这瓦氏就急了,若真能如此,那实是好事!”
  杜正卿有些犹豫:“女巡抚?”
  户部尚书之前明明反对女土司的,此刻却欣然道:“果然皇上圣明,事急从权,先封了又如何,既然不是世袭,她能做多久?总有老的时候。此事大善,开风气之先,若是其他土司也效仿之,大一统指日可待。”
  一时众人都有些振奋,就连雷鸣也拍大腿:“还是皇上高明啊!这省了多少事!若是俸氏那边的侄子听到风声,也送一封书信来,那就更妙了。”
  方子静失笑道:“瓦氏没有子孙,自然愿意放弃世袭,俸氏偌大家族,怎可能舍得放弃世袭土司?这一招还真是这瓦氏走对了,我看也不必等了,建议即刻调兵支持瓦氏,并带朝廷旨意前去,同意俸东星所请,岂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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