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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古代架空)——灰谷

时间:2024-01-23 09:34:55  作者:灰谷
  许莼却道:“我看看?”
  那老板便又带着他们进入了内间里,果然这一处摆着许多更昂贵些的货物,如落地的西洋座钟,绘着西洋金发美女不着衣裳的,又有许多长着洁白羽翅的小婴儿飞翔在空中撒着落花。
  许莼凝视了一会儿,那老板看他并无羞赧之情,又看一旁的兄长面色也寻常,便也微微放了心,一边介绍着这里的货物。
  许莼前后看了一回,却是大手笔买了那十分昂贵的落地座钟:“这个好,可放厅堂中。”这座钟价格高达一万两银子,许莼却面不改色从怀中掏了银票出来递给老板,十分随意。
  老板双手捧着接过银票,一眼看了是京城荣庆堂的银票,上边有着特制的紫标,心中大定,知道果然这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立心想要推销更多货出去,连忙笑道:“这是真的好,每个时辰都有鸟儿报时,只是送长辈的话,有些人嫌口彩不太好。”却是善意的提醒,毕竟送钟与送终谐音,只怕这小少爷一时没想到,真拿回去送给祖父,那可要惹出事来。这座钟价格不菲,万一到时候又要退货,也是一桩麻烦。
  许莼笑道:“我省得,这座钟就放饭厅就行了,这礼我原本有个想法,只是在京里买不到,料想你这里也没有,罢了,我另外想办法吧。”
  老板诧异道:“我这里的货,不说色色齐全吧,也是应有尽有了,却不知小少爷想买什么?”
  许莼笑意盈盈:“我听说这次临海侯的船队回来,却是带有一种马克机枪,能自行上膛、回弹,一次能打百发子弹,我求购已久了,却只不得其门。我家货队时时遇上匪徒,正想买一架回去,我家老太爷见了必定高兴,面上也有光。”
  那老板一听果然面有难色:“这确实有些难处。”
  许莼善解人意道:“这东西不可能往外卖的,我都已开价到了五十万两,也没买到,罢了,再想办法吧……”
  那老板想了想却道:“小少爷消息果然灵通,只是……若是再加点价,再给些时间,我可替小少爷试试,只是需要先付一万两定金,这定金我是分文不拿的,只是先给少爷打通路子,表示诚意。您也知道,这事儿……”他压低了声音:“要掉脑袋的……”
  许莼诧异看向他:“难道你真有办法?”
  那老板道:“没十分把握,只大概能有个四五分把握吧,您若能等的话,我可以试试替少爷探探路,只是不一定能卖到,还有……”他有些为难道:“定金恐怕不一定能换回来,若是不成的话。毕竟对方势大……我未必能担保还能拿回定金。”
  许莼爽利道:“这倒是能理解的,舍不得兔子套不着狼么,没问题,那我先给一万两银子给你,你先去替小爷探探路。”
  他说着随手又从怀里拿了一张一万两银票递给那老板:“生意不成仁义在,老板这么有门路,便是生意不成,咱们也交个朋友。”
  那老板呵呵笑着:“不敢,还未请教这位少爷贵姓?”
  许莼顺嘴道:“鄙人姓范。”
  那老板一听放了心,他在生意行中,自然知道闽州正有范氏是专卖海珠的,也往宫里进贡的,确实是闽商有名有姓的大族,况且又有银票在,便道:“如此,小少爷下榻哪里?我得了消息,便命人去联络您。”
  许莼道:“我在灯盏胡同那里有处铺子,你得了便去那里通个信便好,我自会派人来验货。”
  那老板便道:“极好,那如今这钟,我命人装好了明日给您送过去?”却是要去看看对方是否真是如此。
  许莼道:“可。”
  一时议定,那老板便送了许莼和谢翊下来,一再作揖等着许莼和谢翊出去,果然看到有护卫仆从跟着上去,确实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样。
  许莼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大步穿过,面颊烧得通红,双眸亮得惊人,谢翊看他这是气上了,知道适才必有蹊跷,看了看地方,也不顾还在大街上,伸手拉住了许莼手腕。
  许莼一被他拉住手腕,转头看了谢翊关心看着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怕吓到了九哥,对他笑了笑,脸色总算没适才那么难看,谢翊道:“前边离你那书坊不远吧,我们去那里坐坐。”
  许莼正是满肚子火无处宣泄,自然道:“好。”
  春溪已提前过去打了招呼,不一会儿两人果然到了书坊,书坊里二三楼的茶室仍然络绎不绝的都是喝茶、抄书、看书、聚会的书生,生意极好。原来这几年闲云坊一直卖出最新的绝版书出来,已俨然是京城十分有名的书坊了。
  两人直接到了三楼许莼自己的茶室内,坐下来等茶水的时候,许莼这才恼怒和谢翊道:“那些货!竟然真的是这一次贺兰小姐带回来的最新的洋货!竟然真有人胆大包天,从里头克扣截留货物出来卖!连枪都敢倒卖!”
  许莼胸口起伏,谢翊替他倒了杯茶:“树大总有枯枝,莫气坏了身子,如今早发现总是好事,喝点茶。”
  许莼接过茶,仍然气未尽:“之前庄之湛与我说,他叔叔和他说,军中带船的,有人走私,我当时还以为是对方诋毁,如今想来,只怕恐怕是真的有!连最新的洋货都已敢走私出来,还敢往京里卖!这胆子已大到如此了!我定要严查到底!”
  他咬牙切齿:“竟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我要让他把吃进去的全给我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发怒的幼鳞。
 
 
第216章 不贪
  谢翊拈了桌子上的杏子递给他:“吃杏罢。这样大的生意, 经手这么多人,货要走这许多地方,若没有个贪腐走私, 我才觉得奇怪呢。你看前朝剥皮萱草尚且止不住, 人之贪欲无穷, 杀之不尽的,只能严格管起来就好了。”
  许莼捏了那杏过来恶狠狠咬了一口, 想了下果然如此,不由佩服九哥:“九哥您治理偌大国家,恐怕比我气的时候还要多了。”他看了九哥:“从前也听说九哥眼里揉不进沙子, 但这些年我倒觉得九哥很是隐忍了, 用人也十分不拘一格, 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九哥也都还给机会,为何他们还这么说九哥呢。”
  谢翊自己也拈了只杏子慢慢吃着,一身青袍一边道:“大概是因为他们已习惯从前那种所谓‘清浊并举、制衡天下’的帝王用人之道吧,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总以为自己于国有功于帝王有用,帝王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垂拱而治, 无为而治,这才是他们心里的仁君。”
  “朕有时候就不太给他们面子, 该贬的贬,该修河就修河去, 该守陵就守陵, 家产都充了公, 士大夫体面都无了吧。”
  许莼纳闷道:“可是那些事, 若是按国法来说, 早就当诛了吧?”他想起九哥待太后,已算仁至义尽得很了。
  谢翊微微一笑:“有些人,没了体面,没了尊贵,没了荣耀,没了名声,比死了还难受。”
  他又道:“特别是朕往往让他们活得很难受,疲于奔命的赎罪,千夫所指的屈辱……所以他们觉得朕非仁君。”他看着许莼笑:“这些文臣最喜欢博个忠直之名,朕若杀了他们,他们还有学生、亲人四处传扬他们的诗文,仁义千古,忠直谏争,骂名都给了朕。国禄他们白白领了,活没干多少,名声都被他们挣了去,朕发现这十分划不来。”
  “所以,一定要宣于天下他们的罪行,褫夺他们的荣耀,让他们一贫如洗,继续劳作赎罪,一定要让他们活着。活着就无法盖棺论定,渐渐他们因为没了官职、没了体面尊贵、没了钱财,众叛亲离,师友疏远,也就不再有人替他们说话了。”
  “所以这一次庄之湛的事,你处置得很好。卿卿真是朕的福将。”
  许莼被谢翊夸得心花怒放:“是九哥待庄之湛算好的,庄之湛才不愿轻易就死。他也与我说不忍令君父背上骂名呢。”
  谢翊看他如此单纯,只含笑:“他知道你满心只有朕,当然要在你面前说为了朕了。这些人做什么事惯会拉个大旗,哪里像元鳞凡事发乎情志,醇朴天然,从无机心。”
  许莼已全然忘了适才自己生的气了,只看着谢翊手里捏着雨过天青的茶杯,言笑晏晏气定神闲,双眸幽深,他怦然心跳:“九哥,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宫去吧。”
  谢翊本就担心他存了气在心里,只着意开解,却没想到如此好哄,才几句话,适才还盛气恚怒,如今却又已笑眼弯弯,说话又浮浪起来。明明这两日都在一起,看着自己还是那双目灼灼,像打了多久的饥荒的馋猫一般。
  谢翊有些好笑,又有些喜欢他这般气不隔夜的性子,再则其实对自己仍然让许莼如此痴迷,多少也有些骄傲。
  虽则也想回宫了,但想到今夜他还是吃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又生了大气,回去又折腾,恐还是存食,于养生不利,放了杯子道:“既都来了这里,也逛逛罢。”
  许莼只要能与谢翊一起,自然是无所不从,喜滋滋与谢翊走了下楼,果然先去了一楼看了一回各色书,谢翊挑了几本命许莼拿着:“你有空看看,这我以前看过,有些意思的。”
  许莼收了,又带谢翊去看书画,一边悄悄道:“九哥看上哪一幅只管说,我叫他们包起来。”
  谢翊走了几步,却在一副山水画跟前站了站,看了许莼笑道:“范牧村的画居然也在你这里寄卖?”
  许莼钦佩道:“九哥怎么一看就知道,他都没用本名。”
  谢翊笑道:“他书房就叫雪庵,算有了些长进了,这山水画脱了从前那些伤春悲秋,有了气魄多了。”
  许莼道:“是了,九哥原来和他一起学过画吧,他还把九哥的画赠了我为及冠礼了。”
  谢翊语塞,看了他一眼:“你放哪里了?那个当初才习画,画得不好,不如还了来,我另外画一幅给你。”
  许莼哪里舍得:“九哥要送我就送我,怎能还收别人给我的礼呢。”他喜滋滋:“那只猫儿可可爱了,我让侍女们照着替我绣了只荷包呢。”
  谢翊倒没见他带过:“荷包放哪里了?”
  许莼道:“这是九哥手迹,怕丢了,我用来放九哥赏我的香丸,然后放在枕头下,睡前想九哥了就拿出来把玩,仿佛就闻到九哥身上的香味,长夜漫漫,正可慰藉。”
  谢翊哑然失笑,明明看着这几年意气风发,英姿昂然,结果在他跟前,还是时时坦然呈现着儿女情长、深情痴态,他又往前看了看,看到不少名家字画,可见他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难怪随手就能扔出一万两银子去钓鱼。
  两人犹如向前穿过游廊,走上了二楼,二楼是茶室和书生们抄书的书房。才路过茶室外卖琐碎文房案头清玩之物的柜台,谢翊看到一只岫玉的猫儿手把件,萤光可爱,憨态可掬,玉质明净通透似冰,里头的白棉纹茸茸似蒲公英,又似猫儿的绒毛一般,倒是雕得别出心裁。
  因两人刚说过猫的画,谢翊看到这猫儿玉雕手把件便伸手拣了起来,看那猫瞳炯炯反射着宝光,可见玉质上佳,若是放在案头把玩,倒也可睹物思人,解颐一笑,不由以指腹轻轻摩弄那猫儿头颈。
  许莼看谢翊白皙手指被那玉衬着,珠玉生辉,不由又心下微微一热,嘴上只道:“九哥喜欢便拿着吧。”双眼却仿佛黏在了那指掌之间,只恨不得九哥如今抚摩的是自己。
  谢翊将那玉猫儿放在掌中滚了滚,刚想要说话,却忽然听到旁边的抄书厅里有个书生大声再说话:“那庄之湛,长辈命其死谏不遵,反卖亲求荣,苟全于权贵之下,我若是他,早就羞死了,如何还敢苟活于世上,苟全于士林之中!”
  “此事倒只是道听途说,临海侯一面之辞,未必为真,不可如此武断下断语。”
  “此事十之八九是真了,在场的同乡说那庄之湛的叔父面如土色,拔腿就要跑,恐怕逼死谏一事是有,但庄之湛必然还活着,而且还投靠了临海侯,临海侯命人捉拿那庄家人,还不是有恃无恐?这事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往小了说也是欺世盗名。”
  “我看庄家虽然操之过急了些,但也有道理。如今……朝廷一意孤行要兴办新学,长此以往,举业一道必荒疏,人人都急功近利,去求那技巧之道,幸进之法。我等寒窗苦读,尚且比不上工匠女子。此事若有个有分量的臣子来死谏,这也是应有之义。可惜庄之湛贪生怕死,竟失了大节。本来族中长辈有命,这是见识高远,千秋青史留名之举啊!”
  “也未必是庄之湛,如今尚且还未见到庄之湛本人出现。之前庄家报官说是被火器炸开院墙深夜掳走,恐怕是真被掳走呢?人不在,什么都是临海侯说了,他如今权势煊赫,武官这边声势浩大,那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三人捉去京兆府,只怕不是也要被硬扣上是了。庄家三人逃走,也是情之不敌对方之势,自然是能先谋后路了。”
  “如何忽然这临海侯就仿佛得了势一般如日中天的?都说今上一贯圣明务实,极尊崇儒道的,平日不喜张扬跋扈之人,如何这样看重那临海侯,着实令人想不通。”
  “不是说擅辞令,又有经营之术吗?”
  “呵呵,他才二十多岁,怎能撑起偌大产业,无非都是朝廷以他之名罢了。依我看,前些年远征新罗,库款困乏。这连年也总是这里蝗灾那里水灾的,朝廷自然要整顿度支了。”
  “功勋之后,外家又是巨富海商,又随征有功,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因此也不要总说临海侯,我看啊,一切本就是朝廷试行革新经济之法,若成,国库满,朝堂安;若不成,便如商鞅王安石一般杀之罢之谢天下罢了。”
  “那临海侯恐怕真有石崇之富,万三之财了。我听说如今从军,但凡带上几年兵船,那都是肥差,富得流油的。兵船免税,又放开手脚贩上人参毛皮等稀罕物,再从洋船那里漏些洋货出来,都能是发财的。你说长此以往,风气都坏了,哪里还指望这些兵敢死战呢?”
  “更不必说举业读书了,如今有了那新式学堂,三年四年便能在官衙当差,谁还费心十年寒窗苦读?”
  “呵呵,看他聚了如此之财,若是真抄……起来,不知国库又能填满多少……看来不过暂且存着罢了,能得意多久呢?”
  谢翊面色变了,许莼看他脸色,便知道不好,转头想要命人去驱赶这些书生,谢翊却伸手捉住了许莼手腕,双眸平静,摇了摇头,只拉了他手腕往一旁走去,径直出了游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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