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谙一怔,可他怔得太明显了,若非如此,故岑都要信了。便见他满脸无辜地试探着问道:“不是、已经到手了吗?还需要骗?”
说罢,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故岑扭身要躲,被他翻身反压在身下,两个人滚到一处,幸而床榻够宽才没滚到地上去。故岑挣扎不过,见晏谙已经躺到了床边,屈膝不轻不重地想踹他一脚,被晏谙压住小腿,偷袭失败。
“乱踢——真想把我踹下床啊?”晏谙坐起来,“我亲封的王爷,赶我走、独占龙床,我找谁诉苦去?”
“我不是,我不敢,我没有。”
“惯的你无法无天了,还能不敢?”
“谁惯的?”故岑眨巴着眼睛。
晏谙无奈:“我惯的。”
故岑扑哧乐出声,闹够了,想起来自己早就疑惑的事,跟着坐起来,“还没问你呢,怎么忽然起意封我为异姓王了?先前可从未听你提起过。”
回京当日,故岑进宫受封时人都是蒙的,后来回到家听故远林提起,说从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京时,晏谙便有了加封的意思,不出意外地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和劝阻。
其实想想是肯定的,除去乌达尔那种情况,向来只有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武将才能封异姓王,连端平侯战功赫赫,也只封了个侯爵。
故岑平了边关的战乱,换来大启边疆百年安宁,功绩显赫,理应封赏,不过按照首辅的意思,封个伯爵便够了,晏谙非要展示皇恩浩荡,最多就也封侯,和端平侯平起平坐。故岑这样年纪轻轻便能封侯,已经是极其少有的荣耀了。没成想晏谙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甚至还从帝号里取了一个字当封号。
故远林惶恐不安多日,在无数同僚的登门劝诫下请旨入宫拜见晏谙,推托故岑担不起此等殊荣,被晏谙和蔼客气地送回了府,继续看他和众臣对峙。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故岑回来的前夕,双方都不肯退步,还是端平侯出面,言称自己一辈子的功绩都比不上故岑这一番作为,社稷安稳、民生安定的大事,封王也算不了什么,傅明海这才顺了晏谙的意思。
晏谙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你功在千秋,封王也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既然这样,犯不着为了这点事跟首辅闹这么久的不愉快,他老人家那性子……”
“不喜欢?”
“……啊?”
“只想做我的皇后?”
故岑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他故意斟酌了一番,觑着晏谙问:“那我要是都想要……成吗?”
晏谙于是笑起来,“成。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故岑也跟着笑,晏谙伸开手臂想揽他,他便顺势靠在晏谙怀里。
“什么都是我的当然好啊,可是我心疼你。你想立我当皇后,那个时候,可就不止首辅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了。你要抗的压力那么多,能少一点,我就想让你少一点。”
“正是因为那个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反对,封王的事,我才更不能让步。”
故岑仰起脸,他的帝王,还是在为他谋算,将他逐步拉上高处。
“我知道的,你说过,我的位置越高、身份越贵重,就越容易和你比肩。”
晏谙扬起唇角,没有多言,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却没有移开,两人唇舌很快纠缠在一起。
双方的气息都逐渐趋于炽热,故岑的衣带不知何时已经松了,胸前袒露着一大片,而晏谙的手还在往里摸索……
他倏地缩瑟了一下,推开晏谙的手:“还没吹灯……”
“不吹了。”
“不行……”故岑本就被吻得眼眶泛红湿润,此刻睫羽轻颤,仿佛晏谙还没干什么就已经被欺负狠了。晏谙只觉小腹底下一团燥热难耐,哪里还肯放他去吹灯。
“你最近有些奇怪,”气息吐在故岑耳侧,故岑忍不住又微微颤了一下,“自从你回来,每次都要吹灯……你身上哪处我没有见过?还是说,被我摸索着比较刺激?”
故岑羞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身子都酥了,但他知道这个灯是非吹不可,于是推开晏谙起身,敞着衣衫要去熄蜡烛,不料脚刚沾地便被晏谙给拉了回来,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衫经此一拽,彻底从肩头滑落。
故岑吓了一跳,慌忙去扯衣服,可是已经迟了,晏谙眼神一变,不由分说地将薄薄的一层寝衣拽了下来,身体失去遮盖,狰狞丑陋的伤疤便暴露无遗。
故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晏谙的神情。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感受到晏谙沉默着下了床,故岑不知带他要去干什么,忙睁开眼睛,眼前却猝然一黑。
晏谙吹灭了烛火,折回来,将故岑轻轻压在身下,在对方细密的战栗中从颈侧一点点吻下去,轻柔的吻掠过故岑全身,包括那些伤痕。
他早就应该想到,故岑举止反常,肯定是不想让他看到身上的什么,早就应该想到,刀光剑影里走一遭,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分毫不伤。
触及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晏谙停下来,伸手抚摸着那道刀疤,“谁伤的?”
故岑轻喘:“人已经死了。”
“疼么?”
“不疼的。”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故岑握住了他的手。
“流了……很多血吧?”晏谙喉间哽了一下,越是看不见,他眼前越是浮现出一些难以忘怀的画面,比如前世故岑身上连暴雨都冲刷不掉的浓重血迹。
“没有,都是小伤。”见他没了下一步动作,故岑索性跨坐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脖子,语气颇有些委屈似的:“哪有你这样的啊,火儿都给我勾起来了……”
话音刚落,故岑便感受到晏谙腿间有什么东西正顶着自己,随即被拍了拍屁股,便听晏谙道:“你自己来。”
故岑:……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这一夜晏谙格外温柔,绕是如此故岑也累得够呛,窝在晏谙怀里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格外离奇的梦。
梦里大雨倾盆,他拎着一把剑站在一处别院的门外,身上有好多道伤口,被雨水冲刷浸泡着,还在不停地流血。而梦里的他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身上的这些伤,执着地望着那道门,仿佛门内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在等他一样。
故岑终于推开了沉重的院门。
他看到了晏谙,被一群杀手包围着。
故岑吓死了,身体不用梦再给出什么指引便已经做出了反应,想都没想便冲上去,挡在晏谙和那群杀手之间。
很快那些杀手都被击退了,故岑终于疲惫地松了口气,转过身望向晏谙,还没来得及庆贺转危为安,就发现晏谙看着他的眼神很是陌生。
故岑感到疑惑,想问怎么了,但晏谙先他一步开了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问题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
天边一道惊雷炸响,电光闪烁的瞬间,故岑的脸煞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跌在地上,故岑站在被血染红的水洼里,茫然、困惑、无措,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他想问晏谙,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的皇后的呀,你怎么能问我是谁呢?
可是雨越下越大,沉重的雨滴打在身上,打得浑身那么多道伤口好疼,故岑心口更疼,疼得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弓起身子,整个人疼得蜷起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晏谙的脸。
“故岑?故岑?”
忽然有一道声音传进耳朵里,周遭的雨声小了,四下变得寂静,只有那一道声音格外清晰,带着点着急,一声一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熟悉至极。
故岑抬起头,在这一刻无比笃定,面前这个不是他的晏谙,这道声音才是!
他倏地睁开眼,眼眶里蓄着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晏谙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替他擦掉了眼泪,温声问:“做噩梦了?”
枕着晏谙的手臂,故岑往他怀里拱了拱,“嗯”了一声。
“不怕,”晏谙见状将人搂紧了一点,“我在,不用怕。”
故岑闭上眼睛,听着晏谙沉稳有力的心跳,将那些不安的情绪消化掉了,他自己原本飞快的心跳也逐渐趋于缓慢。
天已经蒙蒙亮了,能听到早起的鸟儿鸣于檐下。故岑动了动,抬起头,晏谙知道他没睡着。
“不睡了?”
“睡不着了。”
“究竟是什么梦,扰人安眠。”晏谙本是随口一问,却见故岑的眼神有些幽怨。
故岑揉着额角,“好奇怪,我明明没去过那地方,给我的感觉却既熟悉又陌生,而且格外真实。”
左右也睡不成了,晏谙就追问故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故岑细细描述完,一抬头,却发现晏谙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晏谙抿了抿唇,“要听吗?”
故岑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
“你感到真实又熟悉,是因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怎么可能,我都没去过那儿,而且咱俩也没有在那种场景下被杀手围杀过。”
“有的,”对着故岑越来越奇怪的目光,晏谙声音平静,“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他补充道:“你也是。”
第96章 溯命格
那些不存在于记忆中的过往,故岑听晏谙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着,补全了梦里残缺的部分。晏谙略去了很多细节,但他知晓其中的惨烈。
他经历过,看见过。
他心疼晏谙那时的孤注一掷,同样庆幸最后那段阴寒的路,没有让他一人独行。
“其实重生后没多久我就想明白了,就算我侥幸能将那件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龙袍送出去,也根本就是无济于事。你若问这道理我那时候知道吗?”
晏谙仔细想了想,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过往,而是一段毫不相干的往事。
“也许隐隐知道吧,只是不愿意多想而已。”
“你心里都清楚的,”故岑适时开口,“但,再做一次选择,你依旧会去。”
晏谙轻笑一声,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膀,他了解他,不必多说。
“我那时候虽然不是皇帝,可我也生在皇室啊,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去搏一搏,总比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山河破碎来得好吧。可是你这个傻子,你说你图什么?”晏谙偏过脸看故岑,“你给我收尸,也总好过陪我一起赴死吧?”
故岑笑了笑,不想把话题变得那么沉重,于是撒娇似的:“那不一样,给你收尸,还怎么叫你见着我?”
晏谙失笑:“原来是有筹谋的啊?”
“嗯,正中了我的圈套,你看。”故岑摊开手臂,意指两人的关系,“我若不去,岂不错失良机,便宜了旁人?”
“哪有旁人?”晏谙伸出指尖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唯独你而已。”
潇潇雨夜,他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他而来。
刀光剑影,生死拼杀,那夜的情形没有机会谈感情,后来静下来仔细回想,晏谙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别院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那一眼,还是在失意时、风光刻,一颗心怦然而动,某种情感就悄悄生了根、发了芽。
故岑捉住他的指尖,“后来呢?”
“后来啊,”晏谙叹,“我就在想,究竟是多傻的一个人,才会明明知道是死局,还毅然陪我去赴,这次我可得早点把人留到身边看着。正寻思着找你,便听到了你为我出头的声音……”
不争不抢的一个人,因为晏谙第一次跟别人急了眼。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流转,往事历历在目,故岑心底忽然腾起一阵感慨,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晏谙身边这么久了。生命的卷轴上,每一笔波澜壮阔都闪烁着对方的身影,至于往后数十载光阴,他们还会再有数不清的春秋可以携手共度。
不慌不忙,悠然漫长。
夏暑未退,窗外的雨下了半日,从晨起时便淅淅沥沥,眼看到了晌午也不见停歇的迹象。晏谙一个上午已经处理好了政务,故岑却罕见得还没起身,他“深刻”自省了一下,应该是昨晚加上今晨……折腾得有些狠了。
由于下着雨的缘故,寝殿透不进多少光,看不出时辰,环境正适合睡觉。晏谙拍了拍床上隆起的鼓包,“怎么还睡啊?该起床用午膳了。”
“不要……”故岑翻了个身,一动感到身上有些不适,于是皱起眉烦躁道:“不吃了,你让我再睡会儿。”
晏谙伸手进被窝,在他后腰按揉着,故岑身上的酸痛便被这不轻不重的力道缓解了,舒服地眯起眼睛。
“早膳就没叫你,听话,起来了,实在困的话吃完午膳我再陪你睡。”
晏谙哄了半天,将人捞起来净面漱口,故岑精神不济,迷迷糊糊睡了太久,坐在饭桌前还有点犯迷瞪,晏谙觑着他,失笑道:“我以为你只是犯懒不想起,这看着是真困啊?都睡了几个时辰了,还没睡够?”
故岑怒道:“几个时辰?!”
陛下自知理亏,默然不语。
犯懒不想起是真的,早就饿了也是真的,故岑白了他一眼,拣了筷子吃饭,晏谙在一旁贴心地给他夹菜盛汤。吃到一半,故岑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多久没回家了?”
“有段时日了吧,你想回就回,都在京中,离得又不远,出趟宫的事。”晏谙道,“今日这雨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待改日天晴吧,我陪你?”
“那算了。”故岑忙道,晏谙要是跟他回去,那就真解释不清了。
说起来也怪晏谙,明明封了王却不给赐府邸,害得他连样子都做不成,就这么日日宿在宫里,之前还能说是为了方便议事筹谋,如今各方大定,故岑想寻个混得过去的由头都难。更要命的是故远林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风言风语,上次回去,故夫人还问他如今已经不是侍卫了,怎么还随着晏谙出入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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