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颌不明显,五官有些“薄”,给人很精明的感觉,此时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好。”阮景微微颔首,伸出手和对方轻握。
他捕捉到对方中指末端,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何辛夷见阮景坐着轮椅,正想顺便过来搭把手,然而后面跟过来的阿撒托斯先一步把手放在了椅背上。
他表情略微诧异,银发少年动作娴熟中透出一丝亲昵。
“这是我的保镖。”阮景笑着说。
何辛夷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阿撒托斯一边推着阮景,何辛夷则在站在他左边。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阮总果然不同凡响。”何辛夷客套地说,语气倒也不令人厌恶。
酒庄内部呈现逆行向上的次序,他们步行经过酿酒区,排列有序的葡萄酒发酵罐。
何辛夷习惯性地讲解和宣传,仿佛在面临捉摸不透的访客。
穹顶的地窖,阳光的玻璃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我这次来不为工作,溢之也有告诉你吧?”
在他侃侃而谈之前,阮景及时地打断话头。
何辛夷愣了一下,说:
“是真的?”
“嗯。”
也许是顾溢之的严厉印象,令何辛夷不敢懈怠,这时他仔细观察阮景的脸色。
阮景神情平静,是放松的姿态。
“溢之和我提起过,你各方面都不错,还曾经在M国住过一段时间?”
何辛夷脸部松弛下来,表情有点异样,说:
“是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我父亲还没……”
说到这里,他话音消失了。
阮景大概清楚一些,但是也没兴趣过问对方私事。
空气沉默了一瞬,何辛夷忽然笑道:
“都过去了。”
阿撒托斯低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很快,三人就走进了葡萄园,阳光浴场下四处生机勃勃,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果香。
不远处,工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采摘。
“顾总还交代我一件事,今晚还有其他客人到访,不过留宿的时间不会很久。”何辛夷顿了一下,笑着问:
“您不会介意吧?”
阮景心里有些诧异,说:“当然。”
这毕竟是顾溢之的地方,想做什么那是个人意愿,他自己只管在工作之余打发时间。
“你和小时候真是截然不同啊。”
阮景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了何辛夷。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身材,他都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不存在自己忘记的可能。
何辛夷促狭地笑了起来,说:
“阮总贵人多忘事,我父亲和阮叔叔曾经也是朋友,说起来也不重要就是了。”
“……”
这句话暗示性的信息很多,阮景一下子想猜到地点,小时候阮父就把他养在M国的城堡里。
当时的何家鼎盛,他们年纪相差不多,打过照面也很正常。
“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阿撒托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明快的笑意。
这一打岔,让话题聊不下去。
何辛夷不满地看向阿撒托斯,心想区区一个保镖这么没有眼力见?
阮景恍然面前晴朗,点了点头:
“好。”
“……”
阿撒托斯冷冷扫了他一眼,何辛夷脸上笑意微僵。
这种曾经见过的话术,未免太俗套了。
偏偏他心里还有些在意,二人谈论的共同“过去”,这是他对阮景全然未知的领域。
后面,阮景和阿撒托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也许只是对葡萄园的好奇,也许只是对某道酿酒工序的疑惑,总之仿佛对酒庄产生了浓烈求知欲。
何辛夷看不上他的身份,不屑对“幼稚”的问题作出回答。
所以,只能一路上听着两人说话。
直到离开葡萄园的时候,何辛夷也没有找到机会插话,他脸上仍然保持得体的微笑,说:
“阮先生,前面就是餐厅,已经备好了酒水点心,如还有其他需要,我很乐意帮助你。”
阮景点了点头。
何辛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阮景和阿撒托斯就坐在了餐厅里。
阮景短暂休息了片刻,他看向了对面。
阿撒托斯突然安静下来,跟在外面完全相反,阮景以为他是觉得无趣,所以把手边的宣传册挪过去。
“难得你感兴趣,考虑朝这个方向发展?”
“……”
阿撒托斯随手翻了几页,然后打了个哈欠。
他目光瞥见玻璃窗外,何辛夷在工人中穿行的身影,然后两手交叠,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认识他?”
阮景看了一眼,轻轻摇头。
即使何辛夷说出了身份,他还是想不起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算是初次见面。
阿撒托斯唇角微勾,“你离他远点,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阮景不禁莞尔,说:
“谁会把自己是坏人挂脸上?”
要是论识人看面,对方可远远不及他,怎么会一眼就认定何辛夷不是好人?
阿撒托斯上身稍微前倾,凝望着他的眼睛,问: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觉得……”阮景还真仔细打量他的脸,目光回来梭巡,无形中仿佛带着钩子。
阿撒托斯呼吸微滞,然后就听他说:
“都不是。”
餐厅里还有其他人,服务员过来给他们这桌上菜,阮景身后抵在椅背上,已经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他眼底含笑,拿起了手边的餐具。
简单地吃过一餐后,有人指引他们到了客房,顾溢之帮他们订了相邻的两间。
只不过,中途阿撒托斯会过来“串门”。
路过的服务员多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前往下一间了。
对于酒庄的隐私保密性,阮景还是比较放心的。
所以,他没有阻止阿撒托斯进来,只是让对方记得带上门。
下午的时候,他离开客房,阿撒托斯罕见地没打算跟上来。
“只是有点累。”阿撒托斯站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门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
“我现在就回房睡觉,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阮景看了他一会儿,敛下眼眸说:
“好。”
等他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消失,阿撒托斯才把门重新合上。
在门后的墙壁上,多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有指盖大小的“甲虫”涌出来,密密麻麻向四面扩散开。
阿撒托斯环抱手臂,皱紧了眉头,说:
“谁让你们出来了?”
仔细一看,这些虫子壳子闪烁红光,只是一些遥远的星际映像。
它们是夏盖虫,漂浮于深海死域上空的生物,以一些低级的阴暗生物为食,曾经为阿撒托斯建造了恢宏的庙宇。
这些夏盖虫族发出特殊的音波。
既是为阿撒托斯贡献能量,又是传达一个重要的情报。
“索托斯追上来了……”阿撒托斯眼底掠过阴鸷,冷笑了一声说。
他想起最近奈亚消失,按照时间推测是遇到了麻烦。
不过,总归会遇上。
当这些夏盖虫再次爬回缝隙时,墙体瞬间鼓起,像是在往下吞噬食物,最后才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麦田里发出了几道奇怪的低鸣。
……
阮景在观察过博物馆、销售区后,来到了品酒区,柔和的日光下酒液泛着奇异的光泽。
“哐。”一声清脆的金属回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阮景抬起头看向何辛夷。
桌对面,何辛夷毫无所觉,手拿一瓶白兰地正为他倒酒。
阮景默然不语,心里有些纳罕。
刚才只是个错觉?
阮景象征性喝了一口酒。
何辛夷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因为他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些杂乱的人声。
何辛夷把袖口抖下来,忍不住朝那边张望,然后微笑着解释道:
“晚上来宾比较多,如果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他身上前倾,手握着酒瓶继续倒酒。
阮景看了一眼他的手,忽然问:
“你手上的伤口……是枪伤吧?”
第42章
何辛夷下意识把手缩回去, 然后连忙解释道:
“嗯,这是旧伤……因为一起国外的意外枪击事件。”
阮景神情若有所思。
何辛夷站起身,忽然说:
“对了,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过去帮忙了。”
“没有。”
何辛夷点了点头, “请慢用。”
阮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所以就暂时抛之脑后。
夜幕降临,酒庄外停靠着几辆豪车。
来者多是商界人士, 他们接受了顾溢之的邀请,闲暇之余齐聚酒庄消磨时光。
庭院里摆上了酒席,宾客就着月色清风,谈笑中推杯换盏。
气氛一片融洽,显得夜间时光愈发短暂。
阮景和三位宾客同坐一桌, 忽然何辛夷带着另一人过来了,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相貌堂堂。
“你好,我姓张。”张先生笑着说, 姿态娴熟地问:
“我听闻长明酒庄幕后老板是顾溢之,这让我很感兴趣,他太聪明了, 怎么会想到拓展酒业……”
张先生借着合作的意头, 向阮景抛出了话题, 即使没得到正面回答, 自己也侃侃而谈了半天。
阮景对这些“生意”没兴趣,更觉得对方无聊透顶, 所以选择性和旁边的宾客聊天。
趁着阮景和别人谈话的功夫,张先生一边微笑,一边自然而然地为他倒酒。
他眼睛掠过一丝狠辣,掌心向内卡着颗药片,掉进水里很快就化开了。
“我敬你一杯。”当阮景不经意看过来,张先生拿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阮景未有所觉,他拿起面前的酒仰头饮了半杯。
张先生嘴角带着得逞的笑。
阮景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时间尚早。
夜晚不明亮的灯光中,他余光瞥见一个影子。
阮景的注意力瞬间被抓住,他已经无心应付眼前的宾客,而是向旁边的宾客示意,自己暂时离开席间。
张先生看着他背影消失,玩味地把玩着酒杯。
接着,张先生抬头和不远处的何辛夷对上目光,两人俱是会心一笑。
有一名服务员从阮景那桌回来,他走到何辛夷身边,谨慎小心地问:
“现在还要留意他吗?”
何辛夷心情很好,又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暗中把几张票子塞到对方怀里,说:
“你的任务完成了。”
“好的。”服务员低声说,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了。
另一边,阮景正经过葡萄园。
有个酒庄服务员跟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推着轮椅向前,全程倒也没有多余的交流。
晚上的葡萄园显得格外静谧,四周乌漆嘛黑,隐隐透出一丝不详的气息。
阮景故意支开了服务员,目送着对方离开。
“出来吧。”他扫视了四周,说。
阿撒托斯从藤架阴影后出现,他银发雪肤,眼神深邃,幽幽蓝色月光下漂亮得不似人类。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阮景。
明明看过无数次,却从未有这一刻令人惊心动魄。
阮景心中一跳,恍然间读懂了里面的情感。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问:
“你为什么在这……”
“我想见你,可是你又不回来。”阿撒托斯轻笑了一下,说:
“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阿撒托斯忽然凑近了,俊美的面容迎面冲击而来,阮景一瞬间愣住了。
忽然,阿撒托斯皱起眉头,问:
“你吃了什么?”
阮景脸颊微微泛红,身上隐隐萦绕着香甜的酒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什么……”
阮景心里一紧,想起自己刚才酒席出来,担心真的“吃错”了东西。
“我帮你看看。”
阮景轻轻颔首,对此感到放心。
说着,阿撒托斯缓缓低下头,月光的阴影逐渐朦胧。
他一本正经地凑到了阮景唇边,然后毫无预防地覆上去。
“……”阮景瞳孔微缩。
这次有些失控,缠绵一吻后。
阮景呼吸急促,完全无法控制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抹了抹嘴唇,厉声道:
“你在干什么?!”
阿撒托斯瞥见他嫌弃的动作,眼神微微黯淡,说:
“我……”
阮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后悔语气太重,但是话说到这一步也不好收回了。
“可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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