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来邵伟，陈东突然不说话了，闷声钻进车盘下面修理，车下面黑乎乎的，灰尘沙粒都砸进他的眼里，弄得他不停的眨眼试图弄出点泪把脏东西冲出去，一来二去他的鼻子开始酸涩了。
“陈哥，下个月咱们去见伟哥吧。”小炮突然提议。
车下传来咚咚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声：“等到除夕那几天吧，探的时间长点。”
因为他害怕时间短了他会想。
修车厂老板很照顾陈东，快到春节了不仅给他发了红包还提前给他放假了。
小炮要走了，毕竟春节还是要留着跟父母过，待在A市的最后一天陈东和他还有陈榆去了花店旁的饭店吃饭。
饭店也是最近几年开的，他听陈榆讲过，饭店夫妇俩人帮衬着她，陈东专门买了点水果和礼品送给这夫妇俩。
几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陈东吃着吃着突然想抽根烟就起身出门了，已经是深冬了他外面却只穿了件黑色夹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冷他就会想起来邵伟，可能也是习惯了。
他抽着烟，烟星一闪一闪的，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估计着快要下雪了，突然眼前出现一辆熟悉的车，就是修车厂老板的。
见人下来，陈东掐了烟迎上去想要打招呼，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修车厂老板握着一个老妇人的手说：“妈，您赶紧进饭店里吧，外面冷，我不吃了，吃过饭了。招待好里面的几个人，就这样……”
陈东看着眼前的一幕，手里的烟啪的掉在了地上，他思索着，一瞬间甚至脑子停止了转动。怎么这么巧呢，出了监狱就找到了一份适合他的工作，坐牢的日子恰巧有一家饭店夫妇帮忙照应着陈榆。
他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去，拉回见陈榆那一天，她告诉自己有一对很和善的夫妻俩在花店旁边新开了家饭店帮忙照应她。
一瞬间，陈东什么都明白了，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吹进他的身体，他的骨髓，冰冻了他的血液只留下了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
因为邵伟，突然出现的小炮，修车厂，饭店夫妇，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在陈东的周围默默的安置好了所有的都是邵伟。
第32章
只能是邵伟……
陈东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的转过身冲进饭店，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手指开始颤抖。
“哎，小东，快来吃吧。”陈榆招呼他，小炮也要去拉他。
他抓住小炮的胳膊神情慌张：“你先出来一下。”
小炮疑惑的跟着他出去了，他的手臂被扯的有些疼，被拽的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他站稳身子问：“怎么了？陈东？你脸色好白啊，是不是穿太少冷了啊？”
冷，陈东想，冷，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陈东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硬成了一块冰，这个词像一把锥子，轻轻一敲他的心就碎了一地。
“小炮，我问你最后一遍，邵伟他为什么坐这两年牢！”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小炮身子一抖，不敢看向陈东。
陈东的眼眶发红他握着小炮的肩，力气大的像要把它捏碎：“为什么？还是因为什么他妈的打架？因为王迁？还是因为……”
他不敢说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他还能想起曾经和小炮蹲在狱里的草坪上。
小炮说，你一定是怕伟哥出去了没人罩你是吧？
当时的邵伟正在狭小的禁闭室，处处都是黑暗，此刻的邵伟正在阴暗的监狱，哪儿哪儿都是冰冷。
小炮突然哭了出来，泪水瞬间哗的流了下来，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因为伟哥怕他先出来了你就出不来了，他说他要把你送出去……只要他还在狱里就没人敢动你了。”
小炮突然想起来曾经去见邵伟的那次，他得知邵伟要加两年牢。
他也哭了，在玻璃那头狼狈的抹着泪：“伟哥，你真要这么做？”
邵伟看着他反而带着些轻松：“小炮，你不懂，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在所有人眼里这是一件坏事。可在我这里，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继续说：“我在狱里没人动的了陈东，我没办法保证我出去了也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的安危。本来判不了这么重，但只有重，狱里的人才都不敢再犯，才真正起了一个警示作用，他的剩下两年才会更加好过。”
“还有很多事，小炮，我想了很久，这是值得的。”
小炮不理解，他也想不明白：“伟哥，可这些陈东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
邵伟平静的说：“我想让他不知道，他就不用想着回报我，不用感激我。”
“那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图什么呢？”小炮扒着玻璃问。
“说实话，小炮，我特想让他知道这些，我想让他愧疚一辈子，这样他永远不会离开我。”邵伟缓缓地开口：“可我又不想困住他。”
“陈东出狱那天，你记得去接他，修车厂，他姐姐那边儿不要告诉他。”
陈东捂着脸任由泪水滑落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从没想过一个人会什么都不求的帮他，甚至不求他爱他。
这一切，他做过的，都只字不提。
就是这样一个人，毫不保留的向他表示他的爱，从一开始就在用一种恶劣的方式保护他。
“小炮，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除夕前一天，陈东刻意多穿了点衣服去了监狱，看见邵伟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仿佛钉在了他的身上。
他还是穿着一件和之前一样的单薄的狱服，唯一的变化是他看起来更苍白了些，甚至能看清脖子上的血管。
“陈东，你来看我了。”他说，语气依旧如故，就像在狱里时一样。
“啊，对，要除夕了。”陈东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他说的很慢强压下心口的那股酸涩，害怕一张口就会哭出来。
邵伟露出一个笑容：“今年除夕一定热闹吧，昨天晚上我就听见炮响了。”
陈东忍不住了，他再开口声音已经嘶哑了，他盯着邵伟的眼睛，分辦着里面的每一种情绪：“邵伟，你他妈的瞒我，你骗我。”
邵伟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沉默了，隔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是我错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思念没有声音，但目光所及都是波涛汹涌的爱意。
“邵伟，我想你。”
听见这话，肉眼可见的他握着电话的手开始轻微的抖动，许久的沉默过后迎来的是邵伟有些颤抖的声音。
“想我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他说出的话带了点儿埋怨，听得陈东心里一阵刺痛。
陈东咬了咬唇抑制住哽咽的声音，他害怕突然流泪便用一只手遮住了脸，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到邵伟的耳朵里。
“我，我怕见了会更想……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东逐渐语无伦次：“对不起，你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不想来看你，我只是，我只是怕见了就会忍不住…”说到后面他渐渐没声了，只留下了不停的哽咽。
这感觉就像有一根针一样刺进邵伟的心里，明明也不是特别疼可就是让他难受的要死，他盯着陈东掩面而泣的样子突然很想去抱住他，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却碰到了冰冷的玻璃。
冰凉的触感让他回了神，他把手放下轻声对着电话说：“让我看看你，把手放下，我想看看你。”
陈东一愣，邵伟的声音就像是即将雪崩时的那一点致命的声响，瞬间皑皑白雪便哗的一下将他埋没。
“陈东，你走后这阵子比我坐的几年牢加在一块儿还难熬。”邵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但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陈东，冬天的狱里真的好冷。”邵伟的声音逐渐放轻，甚至那边的陈东根本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陈东把电话听筒放在耳边，紧紧的贴着耳朵语气带着慌乱：“你再说一次行吗？”
邵伟看着他笑了笑，他的笑容可以说根本算不上笑容，只不过轻轻勾了勾嘴角：“我说，我也想你。”
时间很快到了，两人分别，离开前陈东站在玻璃门口看着他，短暂的和他的目光再一次的交汇了。
他死死盯住邵伟微微张合的双唇，他缓慢的做着口型，陈东试图去分辦，也学着他的口型说着他想说的话，直到离开陈东也没有猜出来他说的什么。
他坐在出租车里目光转向窗外，他回忆着和邵伟相处的一幕幕，听着出租车里断断续续的广播声，突然间他想起当时邵伟把手链丢给哑巴时说的话，他回忆着他的嘴型终于猜出了他说的什么。
只有三个字，他说，好好过。
第33章
除夕那天陈东第一次跟陈榆一起吃了一顿正经的年夜饭，陈榆很会做饭，做了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菜，摆满了整张桌子。
陈东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反而陈榆还有一个之前在医院认识的姑娘，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方晓莹年纪和陈东差不多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性子很活泼，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陈哥，榆姐，谢谢你们今天邀请我来吃饭。”方晓莹很开心，她裹着一个大红色的围巾很是喜庆。
陈榆悄悄的看了陈东一眼紧接着笑着拉过方晓莹的手：“没事的，就把这也当你自己的家，来，吃饭吧。”
陈东索然无味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狱里的饭他吃惯了不习惯突然吃这么好的，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一瞬间他又想起来了在狱里的邵伟。
吃着吃着他的眼睛又是一阵酸涩，他用力的眨了眨始终保持着沉默。
即使沉默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方晓莹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自己。
他出狱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他经常见到方晓莹，每次都是在他姐姐的花店里，好几次他顾不上吃饭就是她把饭菜送到修车厂。
他忽视不了方晓莹略显炽热的目光只能低着头默默的看着碗，陈榆有意撮合他俩，让方晓莹给他夹了一块肉。
“小东，快吃呀，尝尝姐的手艺。”陈榆看着他说。
陈东抬起头对上方晓莹亮晶晶的眼睛，她的语气雀跃：“陈哥，你都没吃多少，光吃饭不吃菜。”
他夹起碗里的那块肉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塞进了嘴里，他甚至都尝不出来什么味道但还是点点头：“嗯，好吃。”
他说着方晓莹就继续往他的碗里夹，陈东看着碗里很快变多的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姐，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陈东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他走到花店门口，此刻外面飘起来雪花，冷风呼呼的刮着，他踩了踩脚从衣服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
他正摸索着打火机一只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陈东叼着烟有些诧异的扭头，正对上方晓莹的眼睛。
方晓莹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她把背在身后的一个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红色的围巾，和她脖子上围的那件很像。
这个时候正流行什么情侣款的东西，陈东也知道她是在表示什么。
方晓莹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陈哥，我，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陈东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样子，那个装着红色围巾的盒子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
盒子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可见送出去的人鼓起了多大勇气。
他拿下嘴里的烟捏成一小团放进兜里：“晓莹，对不起，我不能要。”
方晓莹的手一顿，盒子晃动的幅度更大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陈哥，我，我只是，刚好多织了一件，你一直穿这么薄的衣服，一定很冷。”
陈东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生，他需要非常果断的拒绝她，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她，不能给她一点念头的拒绝她，因为他们没有一丝可能。
“晓莹，我真的不需要，我习惯冷，你知道，我之前在狱里待过，我们没可能的。”他字字斟酌尽力的不伤害这个善良的女生。
方晓莹急忙摇了摇头：“不是的，陈哥，我没有觉得你在狱里待过会有什么，我可以接受的，我也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
陈东低着头看见她的肩膀正在轻微的颤抖，他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依旧飘飘荡荡的雪花开口：“晓莹，我心里有人了。”
方晓莹抬起头眼泪已经把她的妆容哭花，她紧抿着唇，眼眶通红：“可是陈哥，这三个月根本没有人接近过你，你别骗我了…”
陈东这才对上她的眼睛，一双清纯的不染一丝污迹的眼睛：“是的。”
陈东说出下句话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炮响，烟花瞬间在空中绽放，红红绿绿的让陈东想起来在狱里的日子。
烟花声盖过陈东说话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方晓莹听不清陈东说出的话，只有尽可能的分辨他的口型，霎时间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的滴在打开的红色围巾上。
是的，他在坐牢。
方晓莹的手一颤装着红色围巾的盒子瞬间掉在了地上，在被雪覆盖的地上显得很刺眼，她有些狼狈的蹲在地上拾起红色围巾一股脑的塞进盒子里：“陈，陈哥，你跟榆姐说一声，我先走了…”
陈东看向她背过去的身影：“嗯，路上小心。”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想陈榆问起来了该怎么说，即便她真的问起来的，陈东也不会犹豫的告诉她，他的心里有人了。
如果她还继续问，陈东也会告诉她事实，如果她不问，那就不必说了。
陈东又摸出来那根皱巴巴的烟，烟丝已经掉出来了些，他没有扔掉而是顺手点火抽了起来，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陈东看着面前的灰蒙蒙的世界，连同他的心一起下雪了。
陈榆看着他一个人回来，肩膀上还沾着雪迹，她放下筷子表情有些疑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晓莹呢？”
陈东看着她的眼睛：“姐，她走了。”
16/1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