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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老了很多，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他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都知晓了，那天在门外的人是你吧？所以你才针对浔儿。”
段邵临沉默不语。
段延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对不起所有人，你，浔儿，还有夫人和婉莹。如若不是我做了这个决定，那么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我犯的罪死一万次也不够，但是我的命关系着全族，邵临，你能理解吗？”
“你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段邵临语气冷漠，他恨段延之，而且永远不会原谅他。
“浔儿失忆过后，忘却了太多的事，他如今是不适合做储君的，你是知道的。七皇子倒台，皇上病重，你手里握着兵权，这天下，现在乱成一团。难道你就没想过吗？”
段邵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些灭族的想法，依然很震惊。以前他不是没想过取而代之颜浔，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位子。可如今，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赢了天下又怎么样呢，还是会失去他。
“我不做这大不违的事。”
“你夺天下就是在保浔儿一世无忧，你还不明白吗？只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再也不用受流言蜚语。”
原来他都知道。
“我若是起兵谋逆，就是不忠不义，我自幼跟着将军镇守边疆，所有战士效忠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爱国信念吗？如果我连皇位都要觊觎，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邵临！你别忘记了！这本来就是你的。”
“不是了！从你亲手把我抱离母亲身边的时候就不是了。我注定要守护颜浔，以前的他也好，现在的他也罢。只要他能走上最高位，我就永远是他的臣子。”
他曾许诺，要帮他走上最高位。他坐朝堂，自己就战沙场。为他杀尽来犯的每一个敌人。
老丞相看着眼前这个让他觉得陌生的儿子，心生一股无力感。都是孽缘啊。
帮颜浔夺回皇位的事他已经做到了，如今他只想找到宋吟。
他听到常茹在她耳边的哭声，说她永远恨他，说既然他如此无情，那就一起毁灭吧。
“我已经找到林语凤了。段邵临，你一手好棋下成了死局。我在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了可留恋的人，那你就和你所有的亲人一起给我和我的孩子陪葬吧。”她虽然说着阴狠的话，可是眼泪一直止不住地落下来。
“等一个人二十余载，终究是一场空。邵临，你在父亲坟前立下誓言要一生待我好的。可是我每日以泪洗面，落落寡欢。这冬日有多冷，这屋子里有多寂寥你可曾知道。”
段家满门抄斩，没有回旋之地。年迈的父母，一众仆从，怀孕的常茹。可唯独不见了段邵临的尸首。皇上派人去严查，却没有想到那尸首早就被运到了山上去。
秦坤问程行之：“老大，你偷个死尸为何啊？难不成改吃人肉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程行之拿刀鞘在秦坤头上打了一下。
摆了满桌的酒菜，程行之身旁的位子一直空着，他斟满酒，拿起酒杯碰了碰身旁的杯子，说道：“敬你，若林。”
所有兄弟都举起了酒杯。
那个清澈的少年，自幼跟在程行之身旁，骂不走打不走，性子又倔。如果没有留下他，也许如今他也娶妻生子了吧。
酒那么烈那么苦，程行之侧过头去偷偷擦了泪。
“还有一杯就敬段将军吧！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段将军？”众人面面相觑。
“门口放着的那具。”程行之说道，“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在了牢房之中了，他找人替了我，我才得以逃脱。虽然我知道他也并不是为了我。”
酒过三巡，众人都七倒八歪的，程行之独自坐在山头，那时听到他吹陶埙的声响，便知道他有求于自己了，毫不犹豫就赶了去。就算是偷尸体这么荒唐的事他也会为了他去做。
他与段邵临，一个死里逃生，一个英年早逝，如今他们并肩躺在一起。
段邵临都能感知到，可是一旦醒来，他就再也无法见到宋吟了。死去，就无法救家人。
“段邵临，那个时候宋吟也是坐在这里想你的。他说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但是你不能，因为你身上背负的使命太多了。”
程行之指了指远处，说道：“断头台上，都是你最亲的人，与你朝夕与共。我与宋吟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我敬沈旷为兄长，若林敬我兄长。我们都在前仆后继替他人去死。可是真的值得吗？活着的人真的会高兴吗？宋吟来这世间，不就是为了找寻爱吗？父母之爱，亲人之爱，还有你给他的爱。可惜了，他不要我的。”他苦笑了声，“如果你是一个罔顾他人生死的人，那就对不起他的一往情深。”
第72章 段邵临7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两个鬼差把他手脚都束缚住，用长剪子剪去他的舌头，因为剧烈挣扎，敲断了两根手指。
如果与他同生共死需要经历这些磨难，他是丝毫不惧怕的。可是他背负着不忠不孝的罪名。程行之说得没有错，就算不顾一切奔向他，也洗涤不掉这浑身的罪孽。
“所以是沈旷和宋吟计划的这一切，是吗？”判官问他。
他点了点头。
段邵临不知宋吟都看在了眼里，身体的疼痛时刻在折磨着他。亲人哭泣的场景历历在目，颜穆宁跑向清水寺，一片火海的寺庙里是段世清的呼喊声。他不顾一切冲入那吞噬人的火焰中去，只为了和他所爱之人共赴黄泉。
这些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报复着那个贪婪自私的段邵临。他自以为是，又狂妄自大，却不曾想自己输给了一只小野鬼。
该受的惩罚也受尽了，判官准他回去，一切回归原始的模样，只是这一别，他与宋吟从此天人永隔，再不会见面了。
无回牢笼里，他写：别恨我，宋吟。
宋吟睡着后，段邵临看着他，舍不得闭眼，多看一眼就多记住一些他的容颜。他的宋吟，长得那么出众，却总是自卑地以为自己比不上颜浔。他想伸手触碰他的脸，可是那无形又冰凉的墙阻挡着。
他听到宋吟在睡梦中呢喃，段邵临，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吗？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忘记我。
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段邵临的心里隐隐作痛。回到过去，一切都会改变，他的愿望成真了。段邵临会忘记宋吟，忘记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
他听鬼差说，宋吟将被送入无间地狱中经受重重惩罚，最终丢入熔岩之中。
地狱十日，人间百日。他们缘尽灯枯，从此两两相忘。
鬼魂不落泪，临走时，他眼眶中不知为何流下了液体，伸手擦去，满是鲜血。原来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泪也会变成血。
“快走吧，不走就回不去了。”鬼差在他身后重重推了一下。他跌入旋涡之中。再醒来的时候，周遭围了一圈的人。
颜浔坐在的身旁，看到他醒来眼里又惊又喜，“还好吗？你昏迷了好几天。”
段邵临只觉得头疼欲裂，“我怎么了？”
“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还好无大碍。只是头部遭受了重击。我一会让林从来给你瞧瞧。”
“你们也都别围着了，去告诉老爷夫人一声，少爷醒了，让他们别操心。我照顾他就行。”颜浔转身吩咐侍卫和婢女。
人都走空后，他又在段邵临床边坐下，探了探他的额头。
“颜浔，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痛苦地皱着眉头。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毕竟伤的是头。好好休息吧。”
一切又回归了平静，段邵临的身体在药物的调理下慢慢好转起来。又可以舞刀弄枪，上阵杀敌。颜浔也在想办法重新获得皇上的青睐，计划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段邵临有时闲来无事与颜浔一起读书写字，落笔时不知为何会写下宋吟二字，颜浔探过头来看，问他：“谁是宋吟？”
段邵临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不认识这个人，为何会无意间就写了下来。
“也许无关紧要的人吧。”段邵临感叹了一声，放下纸张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
亭子里依然冷清，偶尔有几片落叶从枝头飘落，他捡拾一片放在手心，抚摸着叶片的纹路，就好像人的掌心，每一条线都有自己的走向。生死，姻缘，都是注定好的。
从前，他喜欢颜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可如今，他好像突然放下了执念。
颜浔是天之骄子，他注定了要成为君王的，段邵临愿意做给他铺路的人。
“少爷。”一个小丫鬟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事？”
“刚刚收拾少爷的屋子，找到这些，想来问问您还要不要，如果不要的话，我帮您丢了吧。”
段邵临接过小丫鬟递来的一叠杂物，“这些无用的信件我自己会焚烧掉。然后这些废弃的纸张你处理了吧。”
“好。”小丫鬟刚要接过，段邵临突然说道：“等一下。”
他的手停在一张画像上，那张脸小巧精致，一双杏眼特别明亮夺目。
“这是谁？”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庞。”
小丫鬟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没有见过。”
“行吧，那就丢了吧。”他把画像丢给小丫鬟。
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他呢，他叫……他叫宋吟吗？
他突然想起刚刚无意间写下的名字。
但是宋吟又是谁？为何光是念着这个名字就会心痛异常。
也许真的是受了太重的伤吧。
颜浔说他要进宫面圣，段邵临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我与你一起去吧？”
“邵临，我没事。这些我都能应付的。你很奇怪，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小瞧我啊。”
“是吗？我怎么会小瞧你？”
“邵临，我们可是一同出生入死过，我的武功和才学都不在你之下，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你说得没有错，沈旷已经死了，我的心也已经随他死去了，但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还需要我们，不是吗？父皇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果以后是颜越那个混蛋来治国，你能想象吗？”
没有小爱了，只能去奔赴大爱。爱国家爱子民爱这苍生吧。
他曾数次看到颜浔独自坐在屋子里，思念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他以为颜浔从此以后会一蹶不振，可如今看来，他又回来了。
“邵临，你愿意一直辅佐我吗？”他突然转身问道，少年时期，他们也是如此，段邵临信誓旦旦地与他说，颜浔，这一生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旁，你为君，我为臣。
可如今，他突然犹豫了起来。见段邵临没有回复，颜浔也不逼着他，扬长而去。
他许是太累了吧。想孤身一人出去走走。走到哪里都怅然若失。奔跑的小儿，叫卖的商贩，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第73章 结局
冬去春来，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景成帝驾崩，颜浔顺利登基，封景炎帝，改国号为瑞麟。
登基那日，段邵临没有出席，他去了趟清水寺，找了凡大师治病。了凡大师给他把脉，一边按着脉搏一边又看向他。
“是心结未解呢。”了凡大师大师说道。
段邵临问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心结。总觉得自己一直睡不好，气郁攻心，可是入了梦又走不出来。有个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
了凡大师收回手,淡然地坐在一旁,目光眺望着远方.他说:“可能心中有个人放不下吧.”
“不会,他如今贵为天子,而且很难再有人能走入他的心中.”他想到颜浔,想起他头也不回往前走去的身影,他说劭临,有些使命是他必须要去的履行的.
颜穆宁在一旁陪着段世清,辰儿玩着木头小车,在地面上推来推去的,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快过年了吧,我们到时候还玩编竹篮的游戏吗?”
段劭临看着他,他是那么的天真无邪,除了顽劣些,其他时候都是什么都不用顾虑的.段劭临走到他的身旁,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柔声地说道:“你还会编竹篮?”
“我吗?我当然是不会了.但是大哥哥会啊.”辰儿骄傲地说道.
“哪个大哥哥啊,寺庙里的小师父吗?”段劭临拿过他的木头车子看了看,这雕工可真粗糙,但是能看出来雕这个的人已经尽力了.底部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段劭临凑近了看,模糊的字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宋吟……”又是宋吟.
他是谁,到底是谁,为何无处不在,他又想不起有这么个人来.
辰儿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脖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大哥哥是谁,但是我记得他说过,辰儿的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只要辰儿一直想念着她,她就会转世投胎,重新变成一个和辰儿一样可爱的小娃娃了.段叔叔,我和大爹爹与小爹爹说有这个哥哥,他们都不信我呢!”辰儿不满地嘟囔着,又瞟了颜穆宁和段世清一眼.
颜穆宁接话道:“他从不久前就一直在唠唠叨叨这个神秘的大哥哥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呢?”
段世清咳嗽了几声,许是着凉了,颜穆宁担心地拥着他的肩膀,段世清说道:“浔儿送来了一些新进贡的上好茶叶,你去沏一杯给我吧.”
“好,那你要不要去屋里休息下?”
段世清摇了摇头,段劭临看着他们恩爱如初的样子,心生羡慕,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不一会儿,颜穆宁就端了茶水过来,也递给了段劭临一杯,“尝尝吧.”
茶清冽又不苦涩,留香于唇齿间,确实是上好的茶叶.
“这茶叶啊,就得用山间泉水来冲泡,否则就不是那个味.”颜穆宁抿了一口,又说道:“不过也许我们也可以试试用来做茶叶蛋,说不定那个蛋也比一般的蛋好吃呢!”
“你不怕浪费你的好茶叶了?”段世清调侃他.
颜穆宁笑了笑,回道:“茶叶是底,浸润出来的香才是它应该有的用途,品茶和品人一样,第一口啊,可能是苦涩的,可越品越觉得对味,越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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