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过后,一位西装男子走进厨房,找到印有皮鞋花纹的速写纸,小心翼翼用白手套捧起,擦干灰尘污泥,装进尺寸刚好的玻璃相框。他从后门离开,停在街边的黑色车队如沉睡卧龙,肃穆压抑。
“先生。”
闻持疏接过秘书送来的画,看了两眼:“送到老宅,另外,以闻越的名义给这家福利院捐款吧。”
闻家老宅有价值连城的艺术藏馆,闻持疏私人的收藏品和珠宝工作室全在那处,最落魄潦倒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手一件。据秘书所知,陆鸣和闻越还未被允许去过老宅。
“是。”秘书跟了闻持疏十多年,揣摩上意的水准无人能及,此刻也不懂闻持疏的想法。
“先生。”
闻持疏单手撑着脑袋,像饮酒宿醉的贵妃,桃花眼微眯:“嗯?”
“其实,当年您和太太结婚的时候……”
秘书被闻持疏盯得后背发凉,没再妄言。闻持疏摇头,听不出释然还是遗憾。
“闻越不会想有出轨的父亲。”
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位少年,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脸上被涂满了奶油,狼狈却开心地跑向闻持疏。秘书心中豁然,对闻持疏的敬畏更多了几分。
“脏死了。”
闻持疏话语嫌弃,手指却很诚实地拿起一块方巾。闻越趴在车窗边对闻持疏傻笑,闻持疏用方巾给他擦脸:“玩好了吗?”
“嗯!”闻越看闻持疏衣冠楚楚,以为他要回公司加班,“爸爸,你又要走?”
“说了陪你一整天。”闻持疏把孩子收拾干净,捏着鼻子说,“上车。”
“林老师怎么就走啦,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啊,肚子好饿,我们去吃海鲜自助吧!”
“你对螃蟹过敏,吃什么海鲜?”闻持疏让司机开车,“吃川菜。”
“什么嘛……”父亲久违的关心让闻越有些得意忘形,他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对闻持疏撒娇耍赖,“川菜也可以,噢,我记得林老师老家就是川洲的,在内地——”
闻持疏扶额:“不要总是提林老师,这样很不礼貌。”
“我就要!”
“……”
半分钟后,聒噪吵闹的闻越被踹下车,含泪坐上另一辆。闻持疏拧拧手腕,不久前泛滥的父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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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在即,闻越考完期末,被陆鸣送上飞往海津的航班,回第八区找外公外婆。闻持疏没去机场送孩子,因为他被更重要的事情缠住了。
去年,茶港政界发生大动荡,完成了三载一度的换届选举,新派势力被扶持上位。在这场波及范围极广的明争暗斗里,闻持疏自始自终没有站错队,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事成之后自然坐收渔利。
新任政府与第一区关系密切,牵头举办了今晚宴会,邀请第一区侨商与投资者回港赴宴。
“您好,这边请。”
红毯华丽,乐曲悠扬。数位Alpha踏入会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或傲慢张扬,或平和从容,神色各异,体态却是同样的出挑优雅。为首的男人唇角微勾,分明温润如玉的模样,笑意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会场一侧,开口道:“闻二。”
不少旁观者惊讶捂嘴,居然还有人敢这样称呼闻持疏?
闻持疏回头,泰然自若:“祁总,别来无恙。”
“你这样叫,显得我们很生分。”男人打量他说道,“有心事,闻总?”
闻持疏被逗乐:“就知道瞒不住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嫂子都舍不得带出来?”
“他还在哺乳期,直接去房间休息了。”他婉拒服务生送来的酒,“说吧,着急叫我回来做什么?”
眼尖的人终于认出,闻持疏身旁的男人是祁家的真正掌舵者,政变的幕后推手,大名鼎鼎的笑面虎,祁卫。他是闻持疏兄长生前的挚友,在闻持疏走投无路之时,给过足以让闻家起死回生的一笔巨款。
“你想先听公事还是私事?”
“当然是你的私生活。”祁卫饶有兴致地说:“模范好男人也会有家庭烦恼?如果我没记错,今年是你和陆鸣结婚的……”
闻持疏抚摸戒指:“第十年。”
茶港翻天覆地,闻家绝境逢生。闻越从坐在闻持疏手上掉眼泪的小孩,长成了快要有他肩膀高的准Alpha。
已经十年,仅仅十年。
“啊。”新婚燕尔的祁卫感叹,“真是好久了。所以,你和陆鸣发生了什么矛盾?投资?小越的教育?”
闻持疏斟酌良久,语出惊人:“你觉得……父母离婚对孩子影响大吗?”
祁卫:?
作者有话说:
欢迎老祁客串
吃书:既然出轨不好,那就干脆离婚啦^
第14章
【后路与转机】
人们总是对闻持疏有很深的误解。
长着一张水性杨花的脸,笑眼含情,城府却深不可测——这是某位合作伙伴给闻持疏的评价。
外表是闻持疏最大的欺诈工具,极富攻击性的美貌让他与普通Alpha格格不入。他们嫉妒,怨愤,怀疑,那个在父母与兄长葬礼上久跪不起的年轻人,单纯脆弱得像张白纸,怎么不会是花瓶呢?如果他成功了,那也一定是侥幸。
但闻持疏从黑与血的染缸里爬了出来,步步为营,心狠手辣。这张应该出现在荧幕与夜店会所的脸,短暂登上财经新闻后,彻底消失大众视野。
最后,闻持疏身上的标签变为两个极端,残忍用以形容手段,温情唯独留给亲人。他是不可多得的、有强烈家庭责任感的Alpha。
而现在,这位Alpha端起酒杯,对好友说出“离婚”二字。
祁卫没觉得荒唐,他甚至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有这一天。
婚姻与家庭不划等号,被称赞绝世好男人的闻持疏,披着责任感的外衣,其实是个毫无道德底线、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你想离婚?”祁卫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和陆鸣出了什么事情?”
“与陆鸣无关。”闻持疏沉静地说,“他是一个完美妻子……但不算好母亲。”
有些高傲,但足够粘人。既能挽着闻持疏的手臂,与他优雅行走在艳羡人群中;又能系上围裙,为闻持疏做合胃口的甜品菜肴。
“那问题在你。”祁卫一语中的,“厌倦了?还是,有外遇?”
“没有的事。”闻持疏顾左右而言他,“公司有下属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闹得不可开交。”
“我还以为你要离婚呢,够吓人的。”祁卫装作没发现闻持疏的隐瞒,暗中敲打,“谁都能犯糊涂,闻持疏不会,对吧?”
闻持疏很快又冷冷地笑,仿佛当真在谈论别人:“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为了闻越,我也不会离婚的。”
“说到小越,他分化了吗?”
“还没。”
闻家和祁家都给闻越做过基因检测,报告显示,他很可能会在12岁这年完成分化,成为与闻持疏一样的Alpha。但闻越胸前的胎记始终是盘旋闻持疏心口的刺,没有人能担保,这枚胎记是否会对他的Alpha腺体造成影响。
“这是你催我回国的真正目的吧?”祁卫对闻持疏说,“你还是想让小越再分化。”
“有你保驾护航,我不担心。”闻持疏看着祁卫,“成为Enigma,对他而言百利无一害。”
Enigma,这个凌驾于Alpha之上、强大而神秘的性别,是当今社会极少数人掌握的秘密。
祁卫正是最早一批的Enigma,因为这个身份,他甚至能标记Alpha。
“你知道的,Enigma要么是两个Alpha的后代,要么是极优Alpha与Omega的孩子。”祁卫想起往事,“当年,你明明可以……”
闻持疏抬手,祁卫叹了口气。
“虽然闻越不一定用得上,但既然有这项技术,我想给他留条路。”闻持疏搬出今晚谈话的重点,“我打算收购康加奈尔的一家药企。”
祁卫听闻持疏说企业的名字:“未来十年的风口很可能就是促分化技术,这家企业属于行业翘楚,虽然没有对外披露,但黑市流通的部分促Enigma药物的确与这家企业有关。问题出在哪里,反垄断?”
“尽职调查。我们的律师上周去康加奈尔,才出机场就被卷入街头枪战。”
祁卫汗颜:“第一区是这样的。”
“太怪了。”闻持疏独自饮酒,“你相信吗?Alpha都是感觉动物。当年哥哥出事,我觉得有问题,却没能及时发现。”
祁卫沉吟须臾:“致晟……”
“嗯。”谈及兄长,闻持疏语气怅然,“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并购意向已发出,已经走到了尽职调查这一步,在找到确切证据之前,战略部不支持我叫停。”
“事关重大,谨慎些也是好的。我会帮你调查律师出事的原因,尽职调查需要重启吗?”
“他们在催。”
“我知道了。”祁卫想起什么,“刚刚总觉得这家公司耳熟,对他们有想法的不止你一个人。”
闻持疏面色凝重起来。
“应该把他介绍给你,让我找找。”祁卫指着某个方向说,“看到那个正在上楼的Alpha了吗?根据我的消息,他也有收购意向。”
“你怎么知道的?”
“我持有他们20%的股份。”
祁卫说的话变得遥远,闻持疏目光穿过人山人海,避开所谓竞争对手,擒住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Omega。
林浅站在宴会厅角落,手提蛋糕盒,胆怯而茫然地四处张望,像误入狼群的羔羊。
“……”
“闻二?”
闻持疏放下酒杯,回神对祁卫说:“没什么,你继续。”
无论林浅是谁带来的,他要谈百亿美金的重要项目,不该分心。
“……”
林浅在等谁?
“……”
他在茶港还有认识的人吗?难道又是因为自己?
“……”
身后有Alpha在盯他,如狼似虎,很冒犯的眼神。
“闻二?”
祁卫看着闻持疏拿出一根发带,闲散姿态变得绷紧,像逐渐拉开的弓。
“你带了Omega抑制剂吗?”闻持疏问祁卫,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也许……待会我用得上。”
祁卫摊手:“我们家没有Omega。”
“那真可惜。”闻持疏笑着说,“失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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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陌生环境,林浅显得特别拘束,彷徨无措。不少Alpha发现这位落单的Omega,暗中伺机,静观其变。
权钱交易,最不忌讳的就是情色附属品。或许Omega是哪位金主带来的小玩宠,等到零点过去,他们就能撕开Omega单薄的礼服,欣赏他洁白放浪的身躯。
“林先生。”
林浅靠着窗帘,对走来的Alpha挤出笑容:“王总……”
是陆鸣曾经介绍他认识的那个投资商。
“没想到林先生也会来这种场合。”Alpha递给他一杯香槟,“觉得无聊吗?我看你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有人点了我的外卖单。”林浅很不好意思,“要我把蛋糕送到酒店来。”
“蛋糕?”Alpha意外,“林先生的爱好真是广泛,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林浅嘴笨,讲不了场面话,尴尬地说好。Alpha端起酒杯:“去外面吹吹风?”
“不用了。”林浅抿掉小口酒,被酸得直皱眉,“我要等客人来取蛋糕。”
Alpha不怀好意地笑:“那我陪你等。”
林浅没听出他的意图,晕乎乎点头,逐渐觉得头脑发热,双腿越来越软。Alpha伸手触摸林浅的后腰,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浅手撑甜品台,“抱歉,我……”
后颈滚烫非常,沸腾血液流窜四肢,勾起勉强沉寂的火种。
不是刚打过抑制剂吗?林浅思维快要停滞,为什么这么快就失效了?
“林先生。”Alpha贴着林浅的耳垂吐气,“你需要看看医生,来,跟我……”
计谋顺利得逞,只需一颗无色药丸,就能拐走懵懵懂懂的Omega。
“蛋糕……”
林浅记挂本职工作,抱着蛋糕盒说不。失去耐心的Alpha抛开伪装,强硬抓住林浅的腰,把他往电梯口带。
林浅再拙笨也发觉不对了,挣扎着要跑,奈何Alpha人高马大,他根本不是对手。就在他要被拖进电梯之时,一只匀长挺直的手扶住门框,阻断了电梯合拢。
“王总。”
银环碰撞如松石清泉,串铃簌簌,清脆悦耳。闻持疏双眼含笑,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妖媚而英气,懒散看着林浅。
作者有话说:
:看见我老婆你是心高气傲,专门下药你生死难料
第15章
【风暴之前】
身后Alpha强装镇定:“闻总,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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