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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对方的厨艺还停留在一年前的认知，因此或多或少，他总不放心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厨房。
可对方接下来的表现令他微微讶异，不同于一年之前的生涩笨拙，韩嘉仪如今手上的动作愈发娴熟，全然像是一个活跃在厨房的家庭主妇，处理食材的手法也变得游刃有余。
惊诧也仅是一瞬，想到门外的身形清瘦的家伙，向南嘉瞬间释然。
想必是为了南熹。
想到这里，他原本摇摆不定的内心变得安稳些许，南熹不想离开或是因为她，至少韩嘉仪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南熹怎么瘦了那么多。”他向来藏不住事，想问便开口了。
水龙头被他拧开，有些发量的水冲在皮肤上令他精神愈发清醒。
将手简单的清洗，袋中青菜被他尽数倒出。
在向南嘉看不到的地方，背对着他的女人身形猛的一顿，随即掩饰般的在案板上制造出刺耳的声响。
随即又安静下来。
只剩下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啊，南熹啊，他吃得少，平时就没什么胃口，也可能是我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
“是吗。”向南嘉抿唇，像是信了她的这套说辞。
客厅内传来电视播放的声音，想来是客厅的南熹觉得无聊。
帮母亲处理好要准备的菜后，向南嘉这才离开厨房，在饮水机旁为自己接了杯水，仰头喝水的瞬间他眼神无意间瞟到了电视上的画面。
清晰又宽阔的液晶电视上播放着一个有关雪山的纪录片。
拍摄的镜头逐渐拉远，入目便是白雪皑皑的山林，看着这副画面，向南嘉萌生出一种想要在山林的雪原上使劲打滚的想法。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了向南熹身侧，挨着对方的瞬间，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
眼前的少年目光依然停留在电视上面，只是眼底的光芒不似平日的平淡，多了份耐人寻味的期翼。
他的舌尖在牙床滚动几番，开口：
“南熹，你是不是没见过下雪？”
这样想来，也不奇怪，毕竟S市终年炎热，长期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也都没见过雪，除非……除非会去到别的地方旅游。
其实连他自己也许久未曾见过什么厚实到可以在地上打滚的雪地。在记忆深处，那时的雪地倒和电视上有些相似之处，现今就另当别论了。
“嗯。”沙发上的少年昂头应声，倒是没反驳。
“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北方旅游，或者东北其他地方，在那边就可以随意在雪地里打滚，还能在冰河上漂流，还有温泉项目呢。”面对忽然沉默寡言的弟弟，向南嘉的话难免多了些。
闻言，向南熹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缓缓落在他的脸上。
“……”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向南嘉眉头轻皱，试探的开口询问：“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去吧？”
他从向南熹的神情中读出了其中暗含的意味，免不了惊讶。
“你怎么……”看着向南熹那张白净的脸庞，到了嘴边嘲弄的话语忽然说不出口了，他将喉间的字句咽下，斟酌着开口：“忽然这么冲动，现在这个月份，北方是很冷的，而且一些著名的景区可能已经关闭了。”
“这样……你也还是想去吗？”
“这有什么关系。”向南熹将视线移开，握着遥控器的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向南嘉掏出手机，开始翻看机票：“只是我才刚来，这沙发都没捂热呢，你就想着往外跑。”
第70章 雪落
“我想看雪。”灯光下，向南熹的眼睫低垂，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不知为何，向南嘉却看出一丝可怜意味。
“知道了，你现在怎么是这德行，说话恶心扒拉的。”嘴上这样说着，向南嘉还是极快的订了两张机票：“向南熹同学，你妈同意你出去玩吗？”
向南嘉的头往一侧偏偏，用眼神示意对方。
“嗯哼。”
向南嘉原打算是叫上陆渊和胡悦一起的，这样人多也就热闹些，可向南熹表现的不太情愿，只想他们两人清净清净，向南嘉别无他法，只能全然遵从自家弟弟的意愿。
韩嘉仪得知二人要出去的消息之后，神情只是短暂的怔愣，随后很快用微笑将表情掩下，没留下什么惹人注目的破绽。
盯着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容，向南熹如是想到。
他没想到出行的计划能实现的这样轻易，向南嘉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再去细想他与向南嘉二人之间历经的这些那些琐碎。
这个月份本就低温，前些日子下过雪的东北多地仍然留存着尚未融化的积雪。
而向南嘉也是第一次看到向南熹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在飞机落地的瞬间，他宁静的注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这比从前看着内敛沉默的少年要好上太多。
从前他以为南熹喜欢钢琴，喜欢书法，如今看来，他真正喜欢的东西其实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
哪怕是寒风凌冽，也浇不灭南熹的热情，他的笑容令向南嘉回想起他与对方的初见。
在绿茵茵的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才能与眼前之人重合。
向南嘉大抵在心中摸索出了答案的形状。
他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顶着寒风到达目的地。
向南嘉定的是景区附近的酒店，环境很是不错，拉开窗帘正好能看到屋外的雪景，将室内的暖气打开，全然与屋外形成了两个天地。
其实很早之前向南嘉就有来这里的打算，可是觉得时机并不合适。
他总想着一切都计划好了，和计划之中的人，按照既定的路线完成这份计划。
他将身子埋进松软的床上，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而房内的另外一人，正呆呆的坐在床头，盯着窗外的雪景若有所思。
“明天我们去滑雪。”
他偏过头，盯着穿着白色棉服的向南熹。
“记得穿厚一点。”
这里比他想象中还要冷，至少比他过往在襄城的十几年度过的任何一个冬天还要冷。
但只要是精神愉悦，身体上的苦痛也就没那么惹人在意了。
他的想法其实与此刻的向南熹不谋而合。
滑雪场的衣服有些难看。
饶是身材颜值都算不上差的兄弟二人也抗不住这样的外观打击。
向南嘉看着眼前在雪地里身形臃肿的少年，便想着自己此时的形象绝算不上乐观。他几乎是把不开心的事情想了个遍，这才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们两个毫无基础的崽子，自然只能将期望放在滑雪场的教练上。
扑腾了一会儿，向南嘉实在累了，觉得这项运动真心不太适合他。反观平日安安静静的弟弟三两下掌握诀窍，已经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这是你朋友吗，滑的真不错。”教练倒是不吝赞赏，眼底都是真诚的笑意。
“是我弟弟，他没见过雪，可能难免情绪激动。”向南嘉笑笑，看来他和南嘉长得真的不像是一家人。
“哈哈哈，是嘛，那你们以后可以经常来玩，其实这个时候气温太低了，很多人都受不了。”
向南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们这趟出行确实突然，原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并没有过多的倾诉欲。
“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看你弟弟这样，明年再来的话就不用请教练喽，不过第一次滑雪你还是要照看好他，哪怕滑的好有时候还是会摔跤的……”
这人的嘴仿佛开了光，话音落下的瞬间，视线之中的少年便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哎我说什么来着……”
向南嘉早已将身上碍事的设备取下，快步向着雪地跑去。
“摔一跤其实算不了什么，别太着急啊。”教练站在原地，有些狐疑的挠挠脑袋：“这么着急做什么……”
等到向南嘉跑到自家弟弟身边的时候，向南熹已经自己从地里爬起来了，虽然隔着雪镜和口罩，向南嘉还是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丝丝的懵逼。
“你这啥情况啊哈哈哈。”其实刚才教练最后一句话他也听到了，担忧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对于南熹过于关注了，他没发忽视对方，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受委屈，无法接受对方在自己视线之内受伤，就像是……他扮演着一个真正年长的哥哥。
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羞臊。
抬脚冲着刚刚起身的少年踹了一下，果不其然，还没站稳的少年猛的又倒下身去。
看着裹着厚厚的笨重滑雪服的少年，略带迟缓笨拙的转过身子，在那一瞬间向南嘉似乎在他头上看到一个问号。
“向南嘉你有病吧？！”隔着口罩，少年的声音嗡嗡的，但他还是识别出其中的怒意。
“哈哈哈哈……”他捂住肚子，笑得身子后仰。
“你这样看上去笨手笨脚的，真的好搞笑哈哈哈哈……”
像是懒得理他，少年起身后往他这儿看了一眼之后，继续开滑。
为了防止被小心眼的南熹报复，向南嘉快步撤离现场。
而时长还没到的教练在他回来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点迟疑：“所以你刚才着急忙慌的过去，就是为了给你弟弟一脚？”
向南嘉脸上的口罩早已卸下，露出优越的下半张脸，嘴角是难以掩饰的弧度：“对。”
他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有点得意：
“你不觉得看他这样像是很好欺负吗？”
向南嘉还没得意多久，原本在远处活动的少年已经到了眼前，在教练略带震惊的注视之下，对方用雪板带起地上的雪，全然向着身侧的少年袭去。
不多时，这个自称少年哥哥的家伙，被雪糊了一脸，而始作俑者转身扬长而去。
教练喉结滚动：
“……这下我看出来你们是亲兄弟了。”
第71章 雪与海
像是有着多年情谊的好友之间出行那样，他带着向南熹玩遍了附近该玩的项目。
向南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明朗起来，向南嘉也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
温泉酒店内，隔着朦胧的雾气，向南嘉注视着少年慵懒扬起的脖颈。
“南熹，你是真的想留在S市吗？”
闻言，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侧过头来，轻飘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向南嘉不解，疑惑的眉头蹙起。
“我在这里，还有一些没完成的事情。”
向南嘉动动唇角，没再问下去。
或许他对他这个弟弟的了解本就不多，不然就连对方此刻的想法也捉摸不透。
“那你之后会留在S市参加高考？”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随即是哗啦啦的水声。
向南熹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淡。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向南嘉从水中起身，身上裹上浴袍，近乎是有些烦躁的呼出一口浊气。
“你自己有时间也要好好思考一下，关于你的未来，我们总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一小方天地，等到以后，你一定能过上你期望中自由的生活。”
“如果时间能暂停，我想让我的一生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少年眼睫低垂，偶然有几片白色降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下雪了。
这雪落得并不突然，白日里早就下过，只不过在他们泡温泉的这段时间正好停歇片刻。
北方的雪与襄城大不相同，就连雪花也是大片大片的。
向南嘉不由得仰头，伸手去接。
冰凉的触感落在指尖，还没等他看清雪花的形状，那抹冰凉便很快化作水珠，只需他带着温热的指尖一碾，瞬间就化为乌有了。
身下温泉传来的炽热与身上因极寒产生的雪花产生碰撞，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像是做梦一般。
“我也希望。”无疑，他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与幸福，哪怕说这些毫无可能的胡话，也能让心底生出些许慰藉。
“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秒。”他静静地坐下，陪同南熹观看这场盛雪的落下。
他们按照计划一路旅行，偶尔会因为向南熹突发奇想的念头改变方向，但至少过程还算不错。
东北的早市从不叫人失望。
向南嘉听着耳边带着亲切口音的吆喝声，有些无奈的跟在向南熹的身后。
“这个我也想尝尝……”
说完，他付完款不管不顾走向下一个摊位，而向南嘉宛若一个跟班手上提溜着一袋又一袋小吃。
“哎，南熹，我们商量一下吧，少买一点，不然这怎么吃的完？”
“可我想尝尝，以后说不定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背对着他少年语气淡淡，向南嘉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变化。
“以后高中或者大学毕业也可以出来旅行，到时候叫上胡悦和陆渊一起，就不用担心吃不完了。”
本是无意一句，说完向南嘉又觉得会不会不好，向南熹听到会不会不高兴之类的。
索性，向南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回酒店的路上，向南嘉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另一只手还留着没吃完的那些小吃。
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慢条斯理的走在身后，手中抱着一个饭包慢慢啃着。
这条沥青路的尽头，是一片大海。
海边堆积着几日来降下的落雪。偶有一阵海风袭来，能把向南嘉脸颊刮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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