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教室内嘈杂的声响，鼻息满是饭香，远处敞开的窗户偶尔吹进几缕晨风。
倒也算得上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凉意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股香气。
正思考着这气味如何熟悉，他脑中忽然浮现一张脸来。
侧过脸，他懒散的掀开眼皮，陆渊正垂着眼睫写题，习题册上俨然是他许久不见的化学公式。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穿梭回到了过去——过去他还没离开，还和陆渊是同桌的时候。
可疲惫的身体无法忽略，他定定的看着陆渊的字迹印在白色的纸张。
“你为什么不选理科。”
闻言，身侧的人顿住了手，一阵沉默。
就在向南嘉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陆渊忽然开口：“因为还想和你分到一个班，还想和你做同桌。”
陆渊说完这句话就笑了，向南嘉注视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他忽然有些愧疚。
“抱歉。”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陆渊轻笑摇头，将笔尖插入笔盖：“之前确实没有做好同你分开的准备。”
“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习惯了，总觉得照顾你是我的责任。”陆渊漫不经心的说着，语气却很轻柔：“我一直按照自己想法办事，却忘了讯问你的意见。”
向南嘉盯着他浓密的睫毛，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旁的情绪，可惜没有。他的舌尖在牙齿前后舔舐几下，没能蹦出半个字。
“不过没关系，也就放纵这么一回，下学期我会想办法转到理科班。”陆渊将习题册合上，食指将黑笔扣好：“功课还是不要落下的好。”
向南嘉眨了眨眼，似乎在给对方出主意：“你干脆不要学文科了，上课的时候就做些别的，就不用那么累了。”
像是被他这种说法逗笑，陆渊饶有兴致的点了点练习册上化学两个字：“那你借几本漫画书给我，我怕无聊。”
他突如其来又破天荒的一句，倒是让向南嘉愣住了。
直到将人送走，他仍然没能从方才陆渊说的话中缓回神。
陆渊被鬼上身了？
甩开脑中晦气的想法，向南嘉开始脑补对方上课偷看漫画的模样，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哎哎哎，南嘉，我11-19看完了，你把下一部的借给我吧，正好我第一节历史课看。”刚回到教室的胡悦凳子还没做热乎，在扫视完黑板上的课表后，冲着向南嘉扬了扬手上的漫画书。
向南嘉扶额叹息：“我承认我刚才有点冲动。”
“什么？”胡悦听的云里雾里。
不应该因为陆渊第一次找他借漫画书就把书全部借给他，他把头埋进早读课的英语课本：“陆渊借走了。”
“啥？！”胡悦像是比他还要震惊：“你确定他是借走，不是没收？”
“啧。”向南嘉略感不满：“没收？他又不是我监护人，你这词用的不太恰当吧？再说……谁说陆渊就不能看漫画了？”
“你不觉得怪异吗？”胡悦凑上前来：“你想想看，你回忆一下，之前咱们摆在眼前的漫画书他都不带瞟一眼的，这次怎么……”
“你就不能当做人家是发现了二次元的乐趣吗？”
胡悦听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信。”
“爱信不信，我跟你废什么话。”向南嘉又没了精力，恹恹的摆弄桌上的笔盒。
“那我第一节课拿什么消遣？历史老师那昏昏欲睡的声音吗？！”胡悦简直要崩溃。
“你去问问美术课代表。”向南嘉扬了扬下巴：“她那里有言情小说。”
“呸！我才不看那小女生看的！”
……
历史课上，向南嘉看着因观看小说脸色不断变化甚至偶尔露出一丝羞赧的胡悦，实在忍不住嘴角抽蓄。
呵，口嫌体正直。
目光移向窗外，向南嘉无可避敏想到课前胡悦的话。
陆渊很奇怪吗？
不过说实在的，自从他回来他就发现，陆渊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虽说还是熟悉的那个人，还是为人处世比从前好像多了份人情味。
无论如何，比自己好。
第23章 坦然
蝉鸣。
燥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向南嘉你发什么愣。”胡悦拉着自己的胳膊，一下将自己拉入体育馆的阴凉之中。
“啊……太热了。”他眯着眼看着馆外几欲扭曲的的空气，学校跑道上空空如也，再看不到高一军训的那群新生。而他们也正式迎来了这学期第一节正经的体育课。
“确实挺热，要不一会儿解散了去小卖部买个雪糕吃？”胡悦说着扬起盖在肚子上的衣物，若有若无的扇弄着。
“行。”向南嘉说不出拒绝的话，在这炎夏之中，确实只有那些带着凉意的饮品能消解几分暑意。
“哎？那是……陆渊？”
顺着胡悦的视线，向南嘉看到了清一色穿着校服短袖的少年少女，眯了眼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队伍后面的陆渊。
“我们和二班同一节课？”
“看样子是喽，我还以为是哪个班的，原来是二班的。”胡悦有些恹恹的蹲坐在体育馆篮球场的木质地板上：“体育老师怎么还没来？”
向南嘉看着胡悦蹲在地上的背影，忽然萌生出坐在他身上的想法，思考了一下是否可行，随即无奈呼出一口浊气，抬脚踢了踢他的臀。
“哎哎哎——”向南嘉也没料想到对方会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所幸地板是木质的，胡悦倒也没受什么伤：“向南嘉你小子阴我？！”
向南嘉往后退了几步，略微心虚的开口：“抱歉，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你说呢？！”后者扬挽起本就不存在的袖子，势要跟他大战一场的架势。
向南嘉有些后悔去招惹他，不为别的，要说怕他倒是不怕胡悦这傻子，只是对方疯闹起来没有分寸，像是一条撒泼的狗，到时候又是闹个没完。
“哎那边的小同学你们是几班的？”偌大的体育场回荡着刺耳的哨子声，高二二班的体育老师双手叉腰，冲着他们这边喊了一嗓。
“五班的。”被胡悦一记锁喉，向南嘉也不忘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投降，胡悦你给我松开。”这傻逼，也不看看场合。
“不行！除非……除非你一会儿请我吃雪糕。”说着，胡悦一把掀起向南嘉的短袖，伴随着一阵凉意，向南嘉露了半个肚皮。
“吃屁吧你！”不知触碰到向南嘉哪个点，原本摆烂的他忽然有了力气一脚踩在胡悦的脚上。
“这么小气？！”
他们二人动静不小，在老师发问的瞬间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这不是五班的胡悦？”
“他身边的是谁？有点眼熟啊……”
“你不知道？他是新来的转校生呀，他刚来那会儿咱们学校好多人都注意到了呢。”
“啥啊，向南嘉啊，我早就认识他了，他高一本来就是在咱们学校上的，我初中还和他一个学校呢，诺，咱们班长陆渊——还是他同桌呢。”
“豁，我好像想起来了，去年咱学校篝火晚会和胡悦跳舞的不就是他么……”
“你别说，好像还真是……”
“不得不说，他俩这架势，请允许我想歪一秒。”此时，一名腐女大胆开麦。
“不是吧？这也能磕？”
不知为何，人群中一直沉默的班长忽然笑了一声，黑色镜框中的镜片微微反光，隐藏在眼镜下的笑意不达眼底。
“陆渊，你去跟他们班说一声，他们班刘老师今天有事，这节课我代上，两个班一起上吧。”
“好的老师。”
向南嘉没想到自从返校之后和陆渊再见的频率这样高。
不仅是他，陆渊也这样认为。他还想到了些别的，明明曾经有这么多的机会和南嘉好好相处，好好说话，从前的自己都做了什么？
实在愚蠢。
“哎陆渊，一会儿解散一起去小卖部呗，南嘉说要请我们吃雪糕。”列队期间，胡悦一把搭在和他身高相近的陆渊身上。
向南嘉挑眉，狐疑的看着几日不见面对陆渊又变了副面孔的胡悦。
“很可惜，这节课可能不会解散了。”
“哈？”
“嗯？”
“这节课要上篮球课，估计全体学生都要留下来做练习。”
“不是吧？”
“真的假的？”
“你怎么知道的？”
胡悦的夺命三连问问得向南嘉有些头疼：“胡悦，老师在看你。”
语毕，胡悦若真闭嘴了。
不过陆渊说的没错，这节课真的如他所说，老师拉来了器材室的所有篮球。
“我的雪糕——”胡悦跪倒在地，恍若遭受人生巨大的打击。
“别嚎了，爸爸下课给你买。”向南嘉将篮球砸向胡悦，后者闻言抬头，双手接球：“真的？”
“嗯哼。”
“也请我？”陆渊拍了拍篮球，试探性的投篮。
“当然。”向南嘉看着对方因为跳跃而扬起的衣角，在衣角之下，是蓄势待发紧实的肌肉。
陆渊有腹肌。
那日他的好奇被解开。向南嘉失神的拍了几下球，视线又转向胡悦，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抬脚向着对方走去，毫无负担的一手摸向他的肚子，后者则是忽然惊叫出声：“干嘛呢？你占我便宜？！”
他那副宛若被夺去清白的模样令向南嘉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摸摸你几块儿腹肌而已，你激动什么？”
“呵，自卑了吧？”胡悦闻言又变了副面孔：“小爷我六块腹肌，这么多年的舞可不是白练的，如何？”说罢，他捏着对方的手就要往自己蓄力好的腹肌上按。
人群中忽然传出惊叫，篮球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篮球场一时间变得哄闹起来，二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陆渊同学！”
“班长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向南嘉抽回手，几乎是下意识转过身。
就在距他几步之外的球框下，陆渊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神色有些痛苦的捂着右脚脚踝。
“怎么回事？”
向南嘉快步上前，拨开围观的人群，他蹲在陆渊神身前：“伤到脚了？”
\陆渊有些无奈的扶额。他可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撞倒，还戏剧化的崴了脚……这些都是上辈子从未发生过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缘故。
太阳穴还突突的跳着，脚踝传来的痛感无法忽略，而眼前的向南嘉却宛若变了个人。他分明就在眼前，甚至不过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可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淡气息叫他感觉陌生，就好像再见那时隔着人群远远望去时古井无波的神情，可唯一不同是对方在面对自己时眉宇间肉眼可见的焦急。
而他下半张脸紧绷着，视线转向方才疯闹的二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又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他想，在过往的十五年，他是没见过这样的向南嘉的。
“我滴个乖乖。”胡悦咽了咽口水，将罪魁祸首揪了出来：“你说你俩上课闹个什么劲儿啊？”
“对、对不起……”
“就是他俩闹着玩儿，不小心撞到了练球的陆渊。”生怕向南嘉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胡悦挡在那两名同学身前：“现在关键是看看陆渊什么情况。”
压下心头的燥意，最后一丝焦灼也在陆渊搭在自己右臂上的那只手随之消逝。
体育老师也注意到这边的意外，快步绕过同学向着他们这边来了：“陆渊你没事吧？”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把人送到校医室看看！”
陆渊正要起身，却不防被向南嘉按住身子，固执的将后背转向他：“我背你去，你脚不方便。”
“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向南嘉闻声咬了咬唇，有些嘲弄的苦笑：“有什么不方便？”
身后沉默一瞬，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陆渊到底是个将近成年的青少年，自然有些重量，不过好在向南嘉这具身体也不缺锻炼，别说背着陆渊去医务室，就算是抱着去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体育馆外的骄阳似火，似乎要把地面上的一切全部烤化，向南嘉好似感觉不到。
脖颈处环着的是一双有力的手臂，耳边是陆渊若有如无的吐息，温热的气息几欲将他半边身子包围，可这时的向南嘉心底生不出半分抵触的情绪，甚至不去刻意回忆，那些令他作呕的过去好像不再对他有所影响。
甚至在路过学院内的花坛时分辨出了陆渊身上这股香气——原来是栀子花么。
“怎么样老师？”
“嗯……确实是扭伤，这样痛不痛？”
“不痛。”
“这样呢？”
“有一些。”
校医室很是凉爽，大抵是空调的作用，窗帘也被拉着，屋内的白炽灯倒是亮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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