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把心脏都呕出来了,他受不了这种称呼,还是从祁然的嘴里叫出来的。
“小鱼!你怎么样?”当江余扶着桌沿蹲到地上时,简尚辰立马就站起来去查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江余不接受他的好意,他确实觉得愤怒。
但是这不妨碍他是一个父亲。
他曾经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现在也不大称职,但是这也不能否认他父亲的身份。
江余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几乎喘不上气来,脸是通红的,眼眶也是红的,不是到是不是因为呕得太厉害,江余的眼眶蓄满了泪水。
简尚辰放下了自己的矜贵形象,赶紧跑到江余身边蹲下给他顺气。
他们都没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祁然也下意识地,朝这边迈了一步,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需要给少爷叫医生吗?”
在江余剧烈的干呕间,在简尚辰的询问声中,再次传过了祁然的声音,依旧冷静客气,保持着恰当的关怀。
这个关怀是冲着简尚辰的。
“闭嘴!”江余快疯了,“闭嘴,别这么叫我!”他冲着祁然嘶喊,眼泪在他抬头的一瞬流了下来。
他不能接受,自己曾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自己曾经是简家的少爷。
只要一句称呼,他就能被拉回那段阴暗的过去了。
每个人都管他叫少爷,但没有人真的把他当作少爷,自然,也没有人把江挽当作夫人。
江挽冲着他发脾气,又抱着他哭,抱着他道歉。
那时他是个孩子,江挽也是个孩子。
他不怪江挽,他知道江挽快要死了,他爱江挽,那是他的妈妈。
当那些仆人冰冷地叫他少爷时,当他们掐自己的胳膊和大腿时,当简尚辰对着江挽施暴时,他就会无比厌恶自己。
如果不是生下了他,江挽就不会被简家的老太太强行留下,撕扯着不能离婚。
好恶心……
从剧烈的干呕,到浑身的颤抖。
多少年没有失控过的情绪,再一次脱离了掌控。
简尚辰见状急得不行,哪里还想通过祁然来挫江余的锐气,转头冲着祁然喊:“站着干什么!滚去叫医生啊!”
祁然垂着头应下,马上离开了,出门之后,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慌乱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慌忙地掏出手机打电话,“陶医生您在吗?收拾好东西,我马上去接你!带上镇定剂,鱼鱼……病人过去有精神病史。”
挂了电话,祁然已经跑到了车库,点着火就猛踩油门。
不应该的,明明他走的时候,江余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而且近几年也不像复发过的样子。
怪他,他不该叫那一声……
一路飞驰,等到陶医生赶到时,江余已经晕过去了。
江余躺在客卧,简淮守在床边,谁都不允许靠近,就连一直尊重的父亲,他也给一次次瞪了回去,不允许靠近。
简淮温润的面容此时满是担忧,明明来的时候还是站着的,怎么进了书房,就改成躺着出来了?
“先生我来了!”陶医生一路狂奔,眼镜腿掉了都来不及抚。
在简尚辰的目光中,陶医生连喘气都不敢,毫不停歇地直接进来房间检查。
“……爸,我们出去等吧。”
简尚辰是很想要留下看着江余的,但是简淮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外赶。
一直以来,简淮都是以温和著称的,此时竟然直接忤逆了简尚辰。
但是简尚辰也明白此事他有责任,他不该和儿子赌气,把祁然叫来当面对峙。
于是,他推出了房间。
祁然也站在外面。
简淮看了眼他,目光中闪过厌恶。
那次他去救江余的时候,因为担心,父亲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助手跟着他。
他知道父亲不是清清白白的,走到这个位置上,救需要几个在黑暗中办事的影子。
而当他看到影子的脸时,他就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个人和顾知潮好像。
“爸,我知道您或许是好意,但是哥那种性格,还有……妈妈,她不能接受的。”
简淮查过了,虽然他知道查自己的父亲肯定是大逆不道的走钢丝行为,但涉及到江余,他不得不动手。
简尚辰不说话,祁然作为只属于简尚辰的助手,自然也站在简尚辰身后,不作言语。
长久的沉默过后,简尚辰平生第一次问道:“我错了吗?”
“……爸。”
“小淮,我做错了吗?”
简尚辰突然的悲哀,让简淮也有些差异,他的父亲从来不会示弱。
可是,这一次真的是你错了。
不仅是这一次,当年母亲的事,你错得离谱。
没有人能因为忏悔而洗净罪恶,因为被你伤害过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他的妈妈,他再也没有办法见妈妈了,那碗甜口加香菇的米粉肉,他再也吃不到了。
简淮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去。
正当他和父亲各自沉默时,房间的门开了,陶医生出来了:“输了液,目前血压转好。”
“小鱼他为什么会?”简尚辰赶紧问道。
“病人有精神病史,情绪失控导致干呕晕厥过看样子应该很久没复发过了,原因我就不问了,要注意他的情绪稳定。”
陶医生说完,思考了半晌,还是补充道:“意思就是不要让他走回头路了,我看他在荧幕上的状态,近几年状态应该不错。”
简淮站起来,长呼一口气,微笑着感谢道:“麻烦您了陶医生,还请您等他醒了再做一次检查。”
“这个没有问题,我会暂时留下。”
陶医生和善道。
离开前,陶医生又思忖了片刻,最终又补充了一句:“保持情绪稳定比较好的方法,是远离让他情绪不稳定的东西。”
打不过就跑,永远是没错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医生看向了简尚辰,他其实是很怂的,一个家庭医生而已也敢对主子提出要求?
可是看样主子对于病人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他斗了个胆。
还好,简尚辰只是皱眉,最后点了点头应下了。
第96章 翻墙
“江余人呢?”简淮气得咬牙,指着空荡荡的床质问女佣。
女佣哆嗦得厉害,原来小少爷只是很和善的,现在却让人心生恐惧。
“刚刚、刚刚江先生醒了,就让我告诉您,我以为他有事和您说,就赶紧出来了,但是没想到回来就……”
女佣也很无奈啊,女佣哪里知道江余会特意把她支开,然后跑掉?
难道别墅里其他佣人没看到吗?不知道拦一下这个祖宗?
简淮走进房间,被子被掀开了,里面还有温度。
“去问问门卫和保安,有没有见到他。”简淮吩咐道,但刚说完就注意到了什么,叫住了女仆,“你等等……不用了。”
窗户,是开着的。
哪有人会在自己原来的家里,跳窗逃走啊!
这时他的手机也震动了,掏出来一开,是江余给他发的微信:小时候翻墙的小门还留着呢?太感谢了,哥哥爱你[玫瑰][抱拳]。
简淮看着消息,气得头皮发麻,但又不是单纯的生气,还夹杂着一丝想笑。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啊!
忍住,忍住,身体重要。简淮试着冷静下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嘟”了两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靠,江余,真有你的。”简淮低声骂了一句,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床上,手机弹了一下,掉在了地板上发出脆响。
后面的女佣吓得瑟瑟发抖,又怕又惊。
凭借她的身份,当然不会知道江余身为简家少爷的那段往事,所以她满心疑惑,为什么简总、少爷都这么重视江余啊!
总不会是……简少爷喜欢江余?看到江余和影帝官宣,气不过就强心把江余劫过来,想要把人潜规则了?
但是听闻少爷和影帝原来好像是恋人来着……难道,原来少爷和影帝在一起,也是为了江余!
女佣脑补出了一部大戏,而此时简尚辰也赶到了,祁然倒是没了踪影。
本来祁然就是暗处的棋子,就算家里的佣人原来也没见过他,今天来了已经是破例。
“江余呢?”简尚辰问道。
简淮从地上捡起手机来,调整好状态,“跳窗翻墙走了。”
“……跳窗?翻墙?”简尚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从哪里翻的?”
简淮有些尴尬,这该怎么说。
他们小时候为了偷偷翻墙出去玩,在后院的一个木门下开了个洞,用藤蔓遮住。
江挽喜欢花草,原来后院一直是她在打理,她走后,后院就被搁置了。
过年时,他曾经被父亲安排修缮别墅,而那个洞被他留下来了。
“应该是从后院翻的,前面的保安和佣人都没见到他,不然会把人拦下来。”简淮避重就轻道,然后偷偷把屏裂的手机揣进了兜里。
早知道他就该把那个洞用水泥封死。
“要去找他吗?”简淮又问道。
这里远离市中心,江余想要走回去有些困难,只能等人来接。
好在江余还能给他发消息,应该能联系到顾知潮,唯一担心令人担心的是……不知道江余的状态怎么样。
当年离婚,江余主动提出跟着江挽离开,把所谓的“简家少爷”的位置留给了简淮。
后来虽然留着联系方式,但是江余并没有心思再联系简淮了。
所以简淮没见过那个死去一般的江余,也不知道江余和江挽的几次自杀未遂,就连刚刚江余被祁然一句话逼到崩溃,他也没有亲眼目睹。
他能感觉到江余的精神不好了,但是具体有多差,他不清楚。
但是简尚辰看到了,江余呕吐到满脸泪痕,几将窒息的场景。
“小淮,你和顾知潮联系,让他来接人,其余的先不用管了。”
说完简尚辰就离开了,简淮应了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在他眼里,江余现在需要安静,去把人抓回来反倒是刺激。
出了房间,简尚辰一路上楼,等到二楼安静的地方,他掏出了手机。
“祁然,江余走了,沿着别墅后面那条路,调监控去找人,但你不要露面,暗中保护到有人接他离开就好。”
简尚辰知道,江余现在的状况,是不能一个人待太久的,但最好也不要逼他了,尤其是祁然,不能再出现了。
“……知道了,先生。”
祁然其实没有离开太远,他本来要开着车回家,但是一路走神,最终只好把车停在距离别墅两公里的位置。
江余,江余。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飞速联系人查沿路的监控。
不同于简尚辰和简淮,他是清楚地经历过江余的一切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江余抱着自己的母亲,往后一仰身,就要从医院的窗户落下去了。
如果他晚到两秒,那么江余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时的江余眼里其实是没有绝望的,但也没有任何的希望。
江余的一次次自杀,都不是想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江挽不能给他活下去的希望,因为江挽才是绝望的那个,她和江余是互相爱的,也是拖累的。
所以当年他选择了成为江余的希望,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为我而活着,江余,为了我一个人而活。”
可是最后他走了,他不能回头地离开。
祁然一直冷硬的面容忽然露出一丝疼痛来,他想起过去的事情,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
而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老大,查到江余的行踪了,但是……”
“他现在安全吗?”祁然听到转折就心里一抖,赶紧追问。
电话那头的人看着监控画面,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回答:“安、安全,但是他……”
“他在哪?”
“他……他在您的车后面。”现在,走到了您的车旁边。
后半句祁然没听到,因为敲玻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地转过头,见到的是江余的脸。
江余扣着卫衣的帽子,眼眶被冷风睡得泛红,笑得十分破碎。
见祁然没有反应,江余又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
祁然反应过来了,挂断了电话,手指搁在了车窗的按钮上,却一时不能摁下去。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好像也凝住了。
江余见他犹豫,眉眼垂了下去。
转过身,他不再理会祁然,兀自超前走去,没走两步,他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第97章 破碎
“有烟吗。”
祁然下车后,江余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祁然的目光依旧如书房见面时那般冷静,他漠然地看着江余,“没有,先生叫我下来有事吗?”
“……不管我叫少爷了?”江余垂着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不去看祁然。
他摸了摸兜,其实他来的路上时买了包烟的,刚才只是随便问问。
其实也不随便,这也是他们初次相遇,说的第一句话。
他砸了祁然的店之后,被祁然的店员扣着手臂,摁在冰凉的玻璃茶几上。
当祁然抓起他的头发,问他有什么遗言的时候,“有烟吗。”
那就是他对祁然说的第一句话。
祁然的车停在路边,沿路是衰败的荒草,远山影影绰绰地看着江余,烟雾升腾,江余的灵魂离开了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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