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劲松紧握住拳头,试图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却无法阻止悲伤从眼角溢出,无尽的悔恨和挣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淮上前把人扶正:“许叔,你喝醉了。”
酒精上头,面对失散多年的儿子,许劲松又哭又笑:“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顾淮沉默了。
相认至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儿时的孤独、寂寞、伤心、难过原来从未被忘却,只是压在了心底。
就在许劲松以为顾淮不会开这个口的时候,他终于轻声喊了一句——
“爹。”
“诶,乖,好孩子。”
许劲松又目光灼灼地转向宋知时。
他,他也要叫吗?
天知道,他老子都死了二十几年了,他从来没喊过这个称呼。
宋知时下意识地看向宋清荣,见对方闭目养神故作不知,这才面对许劲松,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爹。
皆大欢喜,所有人都特别高兴。
邹英从手绢里拿出一张灰白的老照片:“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小顾,就觉得他跟队长长得像呢,你们看,小顾跟队长是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照片传了一圈,最终到了顾淮跟宋知时手里。
从照片上看,顾淮的五官更像生母苏雨晴,只是轮廓气质更像许劲松,尤其是两人还都当过兵。
只有非常熟悉或者深入了解的人,才能捕捉到那一丝相似。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时宋清荣会觉得两人相像,但最终却没能成功查到对方身份。
第185章 《夜宴》
宋知时得了灵感,又把舞剧仔仔细细地改了又改,定稿以后才召集整个舞团开会。
宋知时把自己的想法一一传达给了众人。
没有想象中的哀嚎与埋怨,所有人都被他精湛的画稿和催人泪下的故事感动了。
望着底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宋知时恳切地说:“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大家没日没夜地练习《梁祝》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把《父与子》好好练一练,增加获奖的可能性。”
“宋师兄,我们不辛苦,我们愿意学,我们愿意练!”
“对,我们愿意,我觉得这个故事特别好,丝毫不亚于《红色娘子军》!”
“谁练舞喊累,谁就是小狗!”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见大家如此配合,宋知时不由地松了口气。
其实芭蕾舞队的舞者又何尝不是松了口气呢。
宋知时跟贺敏芝不对付,她们也是知情者,只是以前大家不在一个队,便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后来贺敏芝离职,而宋知时因为跳芭蕾同样出众,被尹朗月指定临时接管芭蕾舞队。
宋知时原本就是古典舞队的出身,大家都生怕他对芭蕾舞队有意见,不肯花心思带。
没想到人家不但肯花心思,还花了大心思编了一出全新的舞剧供她们参赛使用。
整个舞剧从故事情节到人物形象,无一不是精雕细琢。
用心与否,一看便知。
首席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她们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接着,宋知时满含期待地望向角落里旁听的乔雪宁。
“乔师姐,你看看还有哪里要修改的。”
其实在开会之前,他已经请教过系里的老师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希望乔雪宁可以给自己更多的修改意见。
乔雪宁只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便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话了。”
“师姐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有几个点……第一是故事情节,我觉得整体立意不够深刻。”
“哪里不够深刻?”宋知时连忙追问。
“虎、头、蛇、尾。”乔雪宁一字一顿道,然后发问:“你到底是要写英雄还是写亲情?”
宋知时闻言不由一怔。
“其次对于舞剧来说,人物设定过于复杂,可做适当删减……最后,我觉得这个题目不够好,你可以再想想。”乔雪宁一连指出了好几处问题所在。
她说话并不算委婉,惹得底下的演员们议论纷纷。
“乔师姐未免也太严格了。”
“是啊,我觉得这个故事够好的了。”
“有些吹毛求疵了。”
“我倒是觉得乔师姐说得在理。”
这些窃窃私语传到乔雪宁耳中,惹得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最终,乔雪宁无奈地对宋知时说:“当然,这是你的作品,你有权利进行修改或者维持原状,我只是提供了我的意见供你参考。”
会议结束以后,宋知时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他不是一个听不进劝的人,相反,他把乔雪宁的一番话仔仔细细又琢磨了一遍,然后对整个舞剧又进行了一次大刀阔斧地改编。
然而他是领队又是编舞,他不在,舞剧就没法完整地排练,所以他只能白天照常跟大家一起训练,直到深夜,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他才能抽出时间来改舞剧。
生怕大家不理解,又或者舞蹈动作不顺畅,宋知时几乎是把所有角色的动作跳了个遍。全新的舞鞋,他穿烂了三四双,很多次甚至直接累到昏睡在舞台上,醒来以后,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哪怕周末有假回去休息,躺在床上,他都忍不住手舞足蹈。
顾淮打趣他说,那就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做梦都拿来练舞。
只是顾淮虽然这么说,他却非常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跟宋知时一样,都是能为了目标,努力拼搏向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的确,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的世界,排除周遭的一切,感受极致的疲惫与痛感。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身体极限,带给了宋知时一种另类的享受。
他想把这样的视听盛宴,完美地传递给观众和评委。
到那时,他便不再是外界传言的徒有其表的年轻新人,而是像乔雪宁师姐一样,可以走南闯北为全国军民演出,担得起总政歌舞团首席称谓的人。
1978年10月中旬,第一届春桃杯全国舞蹈大赛正式开始评选。
第一天,全国的优秀文艺团体齐聚首都大剧院,他们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换衣、化妆、做造型、在开场前做好热身运动以及彩排工作。
这次演出对所有人来说,尤其是刚刚进团的新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整个春桃杯赛程共有三场,分七天三个舞台同时进行。
不同于以往面向部队的演出,或者过年过节的晚会,都是校友、亲人、父老乡亲看,这次比赛他们要在首都最大的剧院进行,然后接受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评判,以及很多德高望重的舞蹈家们的打分!
听着台前主持人传来的声音,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果然,不论参加过多少场比赛,赛前演练了多少遍,该有的紧张半点不会少。
而宋知时作为领队之一,需要负责全舞团的流程安排和思想疏导工作,根本没时间瞎想。
下午,春桃杯第一场的演出开始前。
听见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李舒珍悄悄挑起还未拉开的大幕看了一眼,然后又失落地放下。
宋知时路过正好撞见这一幕:“看什么呐,马上要上场了。”
李舒珍委屈道:“师兄,咱们这边好像没什么观众。”
宋知时想了想,安慰她道:“这也很正常,首先初赛并不是公开赛,能来看的只是少部分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其次咱们是原创舞蹈,没有观众基础,大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行了,别看了,快去准备吧。”
李舒珍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然后颠颠地跑了。
一墙之隔是由苏卿卿带队的芭蕾版《梁祝》,比起自己原创的名不见经传的古典舞《夜宴》,自然受众更广,所以宋知时也很想得开。
她们要的是晋级决赛,所以笼络住评委比吸引观众更重要。
没错,这次比赛其实宋知时准备了两部原创舞剧。
其一是根据许劲松顾淮父子的真实经历改编的芭蕾舞剧,其二就是根据河省省立博物馆的宋代歌舞俑创作的《夜宴》。
得益于总政歌舞团成熟的舞美团队,这一次宋知时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直接拥有了一整个团队供他差遣,从服装、道具、再舞台布置、灯光和背景音乐,每一样都由他跟乔雪宁、翟秋煜、首舞的教授们亲自把关。
临上场前,宋知时给所有演员做了最后一次细致地检查。
任何细节,他都不会放过,以免发生意外。
“大家不要紧张,其实每一次的练习都是有用的,我们的身体会在无形中形成肌肉记忆,只要正常发挥即可。”
“万一跳错了怎么办?”有人壮着胆子问。
宋知时挑眉望向她,他收回脱口而出的话,而是换了一句:“那就将错就错,记得灵活变通就行。”
来看《夜宴》的观众并不多,可能还是名字不够吸引人吧,又没有任何的故事情节与铺垫,自然是比不上隔壁耳熟能详的民族舞跟芭蕾舞。
但也确实有一部分观众是冲着古典舞才来了这个厅。毕竟之前全国舞蹈调演上的《梁祝》《七仙女》《卖花女》等古典舞,着实在首都掀起了一阵古典舞风潮。
大幕缓缓拉开,在一片青绿色的山水中,一群身着彩色宽袖大衣的少女们,手持琵琶、竹笛、长萧、箜篌、阮咸等乐器,错落有致地排成一个漂亮的阵型,宛若画中的仙女初至人间。
仅一幕,就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力。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电子显示屏的,整个背景都是宋知时根据宋朝的《千里江山图》让舞美团队最擅长美术的画手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就连山野间飞翔的仙鹤,也都是舞美团队根据真鹤一比一复刻出来,然后用铁丝固定在其中的。
如此突破传统的创新舞台,直接冲击了所有评委和观众对古典舞的印象。
舞台上,少女们还在跳舞,她们舞姿整齐、姿态优雅,配合默契,姣好的面容艳若桃李,笑靥上的珍珠,在舞台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为首的少女与其他人格外不同,她身着更翠的舞衣,腰间点缀着一条绯色腰带,相貌舞姿更为拔尖。舞动间裙似飞鸾,袖如回霄,裙袖舞动,飘摇曳曳。
……
一舞终了,观众席虽然人数不多,但掌声依然久久不歇。
整支舞蹈充斥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从舞台布置到舞蹈水平再到背景音乐,哪怕最苛刻的评委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李舒珍几人已经欢脱地奔向了后台,与提前等候在那里的其他队友们汇合。
大家紧紧相拥,彼此分享着各自的感受。
“我刚刚好紧张,差点跳错了。”
“我开始也好紧张,但是投入以后,就跟我们平时排练没什么区别。”
“师兄,我怎么感觉比我平时排练跳得还要好。”
宋知时自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也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咳咳咳,还没出名次就忘乎所以了?”翟秋煜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提醒众人这里还有老师的存在。
姑娘们被突然到来的师长吓了一跳,立马排排站好,却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地互相交流着。
除非评委和观众都眼瞎了,不然她们怎么可能落选。
没错,她们就是这么充满自信!
翟秋煜最终没能绷住,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知时,你这次编舞编得很好,很有我们古典舞队的精神。”
“谢谢翟先生。不过咱们舞队还有什么精神嘛,我怎么不知道?”
“哼,自然是以复原传统文化为己任啦!”
“先生教训的是!”宋知时一副受教的表情。
“我知道你报考了芭蕾舞,但也别忘了我教过你的内容,咱们要把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这才是我们的根。”翟秋煜意味深长地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知时也从苏卿卿那里得到了《梁祝》的反馈。
“评委说我们很有创意呢!把传统故事跳出了新风格。”
宋知时一天之内收获两个夸奖,心里的高兴不言而喻,只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改了:“戒骄戒躁,继续保持,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杀手锏呢!”
苏卿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知道了,宋师弟,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有翟先生的风范了。”
第186章 《海棠花开》
第一天的比赛顺利结束,宋知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宋知时便没有再管古典舞队,毕竟最难的开头已经度过了,他得把重心放在另一部原创舞剧上了。
跟古典舞空旷的后台相比,芭蕾舞的后台可谓是人声鼎沸。
京城里叫得上名字的文艺团体几乎都来了,还有很多舞团是专程从外地赶来的,演员们看着一脸疲色,可见是没有休息好。
不论如何,他们歌舞团有主场优势,又有原创作品加持,最少能拿一个奖吧,宋知时这样安慰自己。
宋知时入团不过短短几年,就成了总政歌舞团的首席,而他本人又是首舞的风云人物,在首都的舞蹈圈子称得上一句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后台的演员领队们来来往往,总有人跟他打招呼攀关系的。
有外地不认识宋知时的舞团忍不住向本地人打听他,立刻被知道内情的人科普了一脸。
那人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跑到自家休息室,气还没喘匀呢,就开始报信了。
“师姐师姐,我刚刚打听到,这次比赛总政歌舞团两位首席都会下场。”
“哦?说来听听——”
“那位女首席叫乔雪宁……”
“乔雪宁?我知道她,她八岁就开始学芭蕾了,那时候我还在老家玩泥巴呢!”
“我听说她每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团里,基本都是去边疆地区的部队慰问演出,不然就是下乡巡演。这不,前几年我们还一起在灾区义演过。今年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也会参加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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