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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景之理智尚存，对方细弱的骨骼，微弱的气息，娇嫩雪白的皮肉，无一不告知他，这是一只经不起任何粗暴对待的小朋友，自己稍一用力就可以勒断他的骨头。
人鱼带着年轻的人类冲破海面，对方猛然咳嗽几声，失去意识之前，嘴里喃喃道：“我去，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有条黑色的大鱼……”
人鱼的七情六欲天生比人类寡淡许多，南景之作为已经活了几百年的人鱼，此后他还有许多个百年，他的情绪和欲望只会比普通人鱼更加淡薄。
当他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破水救起那个年轻人类，到之后的隐秘关注，他便清楚，那不是打发时间，也不是怜悯慈悲，却是动物界最直接的心动法则。
······
南景之期初并没想和林笙怎么样，他深知自己身上的诅咒，知道自己无法和年轻的人类长相厮守，也不确定对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是个很理性的人，所以五年的时间他只是默默关注着林笙的动静，直到林家主动上门请他注资，直到项目失败，合作破裂，林家亏欠他一笔巨额赔款。
他才稍微动了动心思。
林笙是唯一一个曾让他心动的人，无论这感情深不深刻，能不能称得上“爱情”，南景之都不想放过这场千载难逢的感情波动。
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惊讶。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无论由谁判断都极为荒唐的要求——契约婚姻。
为了不把幼小的人类吓跑，他明确提出这只是契约，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双方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大家各取所需，他试图用最冷漠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欣喜和期待。
这件事林家人当然乐意，但他在意的只有林笙。幼小的人类正值青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会不会愿意被束缚在一条陌生的人鱼身边，安分的做他的“小娇妻”？
说是“陌生”，是因为南景之早就知道，林笙只记得那年溺水时，有一条黑色的人鱼在他身边，至于这条人鱼长什么模样，又是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他通通不记得了。
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小朋友重新认识。
男孩第一次来到他的别墅，他发现对方有些拘谨，却并不畏惧自己。要知道，即使刻意对他人保持着礼貌，但大多数人在见到他第一眼时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因为他是整个北川最强大的人鱼，最成功的老板，也是最冷冽无情的人，那种强大逼人的气场仅仅靠伪装是掩盖不了的。
对于一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更应该如此才是。
可林笙却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他，那眼神甚至称的上“冒犯”。
“你真的是人鱼吗？”
这便是男孩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难道在来之前，你对自己未来三年配偶的基本信息没有任何了解吗？”
南景之微微笑着，却神色严肃的像在训话——他没忘记自己的借口是“契约婚姻”，那么至少一开始，他仍会遵从这个设定。
然后他看见男孩的耳朵可疑的红了，却依然嘴硬的不行，“我要怎么了解？总归都是别人告诉的，我又没亲眼见过······”
说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
“现在你见到了，和想象中有什么不同吗？”他被男孩真实的反应吸引，饶有兴趣的问。
“······比我想象中，更像个人？”
林笙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笑了，一向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他，不知为何男孩的一句话便打破了他的惯例。
而男孩大概误以为这是嘲笑，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多幼稚，耳朵红的更厉害了。
“你笑什么？你不是人鱼吗？那就应该有个人鱼的样子，比如泡在一个大水缸里不能离水之类的······我说的有错吗？”
他看得出来，林笙有着他这个年纪人类常有的倔强和调皮。
“你说的这种情况在现代人鱼身上已经不适用了，现代的人鱼可以像人类一样正常的在陆地上生活，只是每天需要有短暂接触到水的时间，以及极少数发育不健全的人鱼，还保持着原始的生存方式，但也不是每天24小时都是如此。”
他一本正经的给林笙上着课，他看见对面的男孩眼神游离，看起来很不服的模样。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出格的举动了。毕竟他是作为“抵债品”来到的这里，还是有一定自觉性的。
南景之看的出，小人类已经在努力装乖了。
第51章 忘了我吧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男孩的声音虽然变小了，可嘴上就是不肯认输，好像觉得认输就等于丢脸。
活脱脱还是个孩子脾气，只不过，这无疑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坐。”
他停止寒暄，待到男孩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定，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男孩面前。
“林笙，年龄上来说，我是你的长辈，也许你会不太适应我们今后的关系，”南景之态度虽然谦和，却还是让林笙产生了非常浓重的距离感，“所以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们的协议期是三年，这三年，你只需要配合我应付有必要你出现的场合就可以，你的私生活，虽然我不会约束你，但我希望，你不要给我带来棘手的麻烦。”
林笙手里翻着文件，嘴上应的很快：“明白，我有分寸。”
分寸？
南景之看着他的发顶想笑，二十出头的小男孩，按人鱼的年纪来算几乎还是幼童的年纪，懂什么是分寸？
林笙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的很工整。
这倒是让南景之有些意外，他以为，男孩的字会是龙凤飞舞，潦草张扬的。
“那什么，好歹这协议关乎几十亿和我的终身大事，所以我才认认真真签的名。这要放平时，就算是考试我都不会这么仔细的写自己名字。”
“嗯，这态度很好。”
“······”
仅仅是这样一句夸奖，便让林笙不好意思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属于不让家长省心、不被老师喜欢的那类孩子，他本性不坏，可就是不喜欢像某些人似的装的乖巧，我行我素惯了，听过的夸奖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对于“长辈”的肯定，他很陌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他的一切心理活动都难逃比他大了几百岁的南景之的眼睛，在他面前，林笙就是个藏不住事的孩子。
“虽然我们是契约婚姻，可若是你想要婚礼，我也可以立刻为你准备。”
关于“婚礼”，林笙想都没想过，他对这些东西没概念，他以为来这就是签个字走人的事。
毕竟他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
见林笙愣住，白简意会了，反问道，“没想好？”
“嗯······婚礼也太隆重了，算了吧。”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要嫁给南景之是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心仪的对象，过来联姻也是为了给家里帮点忙而已。可一旦讨论起“婚礼”，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要发生一些巨大的变化，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新的开始。
他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既然你不想，那就不办。”南景之很好说话，这让林笙暗暗松了口气，而这一切都被男人收入眼底。
南景之完全没想到，林笙要的就是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去，最好连一个细节都别放过。
——如此精湛的表演可不能被辜负了。
紧接着男人对他伸出手，“给我。”
“什么啊？”
“你的手。”
“你要我把手给你？那我不就没有手了？”
林笙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冷笑话，但是效果看起来不太好，因为南景之仍然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微笑而已，除此以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本来也不是喜欢说笑话的人，甚至还要对一些愚蠢的笑话嗤之以鼻，不知为何这会儿就想接一句俏皮话，结果反倒闹得自己尴了个大尬。
然后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
他想南景之总不至于像以前的教书先生似的打他的掌心吧？
而事实上对方也只是用手捏了一下林笙的无名指，期间，林笙被对方比人类要低的体温冰得打了个冷战。
“你们人鱼的体温都是这么低吗？”林笙歪着脑袋疑惑的看向他。
“嗯。”南景之应了一句便接着解释，“虽然可以没有婚礼，但戒指还是必要的。”
林笙这才恍然对方捏自己手指的意图。
“戒指·····”
林笙想了想，反正自己平时偶尔也会戴些饰品，便点头没再多说。
“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林笙顿了顿，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受，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了自己从此以后要和一条人鱼一起生活的感觉。
但他仍然应道，“随时都可以。”
南景之满意地笑了，“那就周末之前，尽快，好吗？”
······
银发的人鱼拥抱着幻影，嘴角还挂着沉浸于回忆时清浅的微笑。
自从林笙死后，他便会在每月的这个时候，对着满墙林笙的肖像画产生幻觉。无一例外这些幻觉都是各种各样的林笙，像虚幻的精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做着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动作，有时是对他笑着，有时又是痛哭着控诉过去，有时眼神空洞的好似被抽走了灵魂。
林笙成型的人鱼身体现在被祭奠于深海，他不能随便把他带出来，这不利于回魂仪式的进行——除了极少数的时候，回魂仪式需要绝对的安静。
这是人鱼族特有的异能，也是深海传说的其中之一。就像人类能变成人鱼一样，回魂仪式也只有理论，除了传说中始祖人鱼用这种方式唤醒了他沉睡的爱人之外，再没有被实践证明过。
但南景之和人鱼始祖一样，拥有海神的血统，他不得不为了林笙承认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血统”，伊纳斯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有时他会前往仪式现场，但更多的时候，他不愿去那里。
他不想看见林笙变作人鱼的尸体，那只会提醒他自己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错，他颤抖，后悔，心痛，全都于事无补，林笙已经离开，回来的机会极为渺茫。
南景之痛恨自己的理智，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理智。若是他让感性大于理性，他就能有更多的期待，期待熟悉的男孩会回到他身边······
可此时的林笙心情和他完全不同。
被南景之抱着，林笙浑身僵硬，他不知道南景之的精神暴动会维持多久，更不知道等到精神暴动结束后，南景之会不会认出真实的他，认出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南景之理性，但人鱼对配偶的占有欲天生强烈，更何况是南景之这个级别的人鱼，那占有欲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的了的，这根本不受人鱼大脑的控制，更多的是出于本能。
一旦被认出来，对方一定会用各种手段将他困在这里。
——夜也真是死脑筋，既然现在位面融合解决不了，那就再跳一跳呗，万一不小心又跳回叶锦城那里，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真是，什么都要精确计算，果真是机器人！
林笙在心里吐槽，论理应该没有传达到夜那里去才对，可系统却突然主动找到他，告诉他，「空间跳转已经恢复正常，但目前你被南景之的精神暴动影响，需要解除影响才能顺利实现跳转。」
「解除影响？除了他自己恢复过来，我能怎么做？」
「很简单，让他意识到你不是幻觉。」
「······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夜，你不会是要害我吧？」
「当然不会，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你服务，帮助你顺利完成任务。为什么这么问？」
听起来他是真的不明白。
「你有把握在他意识到我不是幻觉之后，能立刻把我弄走吗？我不想被缠住。」
「可以。」
夜的回答令人安心，即使刚刚见识过对方不靠谱的一面，但林笙还是十分信赖自己的系统的，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在南景之的手里挣了挣，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南景之，你勒的我喘不过气了。”
他明显感到怀中的男人身形一顿。
南景之抬起头，怔忪地看着林笙的面容，眼中的空洞逐渐被清明取代。
随即他的瞳孔骤然微缩，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男孩竟然还未随着他的清醒而消失，依旧存在着，甚至越来越清晰。
这似乎是……真正的林笙。
为了让南景之彻底清醒过来，林笙大胆的反手给了对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般的拥抱，很轻柔的拍了拍对方的背。
“别自责了南景之，也别再想我，你就当我再也活不过来，开始新的生活吧。”
他虽然可以触碰到幻觉，但幻觉从未和他主动交流过，更别提如此鲜活······这就是林笙的声音，林笙就在他面前。
意识到这点的南景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不顾一切的要抱紧林笙问个清楚，先于他开口的，是他蓦然向林笙包围而去的精神控制，但与此同时，系统也已经开始发布空间跳转的指令，林笙可以感受到两股力同时作用于自己。
这滋味不太好受，仿佛灵魂被用力撕扯一般。
然而就在南景之的精神控制即将战胜系统的空间跳转的一刹那，一道黑魆魆的鬼气蓦地从林笙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将南景之的精神控制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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