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接着说道:“但我现在觉得,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我愿意多活几百年,是赚的,因为下辈子我不一定能再遇见你了,所以就趁这次,爱个够。”
南景之罕见地微怔,他看着还只能被称作少年的林笙,俯身下去吻他,林笙仰着头,张开嘴。
人鱼对伴侣的感情浓烈,可一部分是基因自带的负面的,阴暗的,占有欲,那些不能称做“爱”的。
林笙这样的才是爱。
林笙被亲得接不上来气,南景之的手指抚上林笙的脖颈,充分感受着脖颈下血管内血液的涌动,他露出犬齿,歪头轻轻啃咬着林笙的鼻尖。
“南景之,你是不是觉得配不上我?”很奇妙,现在南景之不说话,林笙好像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虽然不一定准确,可能需要求证。
“你都为了我少活……”林笙本来想说几百年,想到南景之是永生,要和自己差不多时间死,那好像,很亏。
“你也挺亏的。”林笙又被亲了一下。
南景之捏了林笙的脸颊一下,“对别人而言可能是亏,对我来说,不是。”
这不是一场交易,所以没有谁赚谁亏的说法。
“笙笙,”南景之将喷壶放到一旁的铁架上,在林笙面前蹲下,林笙在台阶上,南景之的样子俨然是要长谈,“你不要一味地只看见我做了什么,我做的,比起你付出的,不值一提。”
林笙摸了摸鼻子,“不能这样说的,我自愿的。”
“我也是自愿。”南景之笑,但没有与林笙开玩笑,也没打算轻轻略过这个问题。
“我当然愿你永远不遇到自私的人和事,但有付出,就必须得到回报。”
南景之的手掌贴到林笙的脸侧,“你自己想,是不是,如果你一直在为我牺牲,我不陪着你,我照常工作、生活,我说过最多的话是我爱你、我喜欢你,但我一件事情都没为你做过。”
“这是不值得的交往关系。”
“你可以不要求回报,但在任何一段关系中,不管是恋爱关系还是朋友之间,有来就一定有往,一段关系需要不断的审视,审视对方,审视自己,做出客观的结论,再决定有无继续的必要,主观意愿不是最重要的。”
林笙眨着眼睛,“开心最重要。”
对南景之这种活了几百年的来说,客观理智地看待一段关系,决定要不要继续,摒弃个人意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笙与他不一样。
林笙要先开心,先自足,或许对方是谁在他眼里都没多重要。
南景之眸子里带着零星笑意,淡淡的。
林笙立刻改口,“ok,理智是吧,没问题,我晚上就把我俩做过的事情拉一张表格,你要是比我少你得补起来。”
南景之失笑,“好。”
他知道一时半会改变不了林笙对事情的看法与态度,他以前没吃过什么苦,以后也不会再有。
总之,未来的一切都有南景之,林笙只需要开心就好。
······
窗外的雨从毛毛细雨瞬时变成了暴雨,雷鸣隐匿在乌云层后面由远及近而来。
主屋亮着灯,南景之站在林笙身边。
林笙脱了上衣,躺在休息室的长桌上,他身边摆了三台仪器,左手边是一台比南景之只稍矮一点的输液架。
因为感觉到不适,林笙脖子上显出一张张白色的鱼鳞,他皮肤本来就白,出现鱼鳞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像神明手下创造出来的艺术品。
基因要从中心静脉推注进去,所以需要先置管,置管要使用局麻,麻醉起作用过后,研究员从箱子内取出一根无菌软管,软管长15厘米,从右锁骨下静脉内穿刺,送入中心静脉。
手背静脉当然也可以使用,但按照林笙现在的状态,他可能会咬掉。
软管轻而易举刺穿了林笙的皮肤,研究员戴着手套,缓慢地继续深入,鼻尖上已经分泌出了一层薄汗。
南景之看着研究员的动作,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笙的眼神从南景之的脸上慢慢往下,移至南景之紧握成拳的手上,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左手臂,抓住南景之的手腕。
他知道南景之紧张,他能感应到对方心跳的速度,毫无规律,时快时慢,这种心跳的频率可以使人窒息。
南景之如一道绷紧的弓弦,他反握住林笙的手。
研究员将已经解冻,温度已经和人鱼体温一般高的基因抽吸到注射器中,递给另一个研究员。
另一个研究员蹲下来,连接上软管,以极慢极慢极慢的速度往林笙体内注射。
其他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们需要时刻观察林笙的面色变化,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注射就要立即停止。
一旁的生命体征监护仪大屏幕上浮动着几行波线,右边则是数值。
林笙的心率下降到了40。
血压,中心静脉压,呼吸……都在下降。
林笙眼前一片雪白,他的瞳仁肯定又变成了白色,他没什么感觉,基因被注入时,他能感应到基因一进入便主动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体内其他成员,血管、脏器等好像以前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们接纳得无比自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让主人产生任何的、丝毫的不适。
第196章
二十毫升的基因液,注射的时长长达两个小时,中间研究员体力不支,不断换人,要一直保持极慢的匀速注入。
林笙的心率下降至10。
他缓缓闭上眼睛。
南景之握着林笙的手,他听不见林笙的心跳了。
显示屏上的各项波线都慢下来,隔很长一段才有一个上升波。
注射器里的基因液推完,萧暗缓缓断开注射器与软管的连接,塞上软管连接口,站起来,看向显示屏上林笙的各项生命体征。
心率每分钟只有6。
呼吸只有……3?
林笙抓着南景之的手指早就没了力度,是南景之一直没放手,不然早就已经垂下去。
研究员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现在只需要等待,因为这种情况有被很多前辈记载在册,当各项体征下降到一个无法再降的数值时,会开始回弹,接着就会恢复正常,这时候我们别动他。”
但没人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回弹,直至恢复正常。
在以往的实验记录中,有的只需要十分钟,有的需要一个小时,有的却要一天、三天,而在这期间,参与转换的人类随时都可能心脏骤停,呼吸骤停。
南景之回过神,抬起眸子,看向研究员,“去吃饭,我守着,有事会叫你们。”
他嗓音没有任何温度,凉得研究员心里一惊,南景之先生从来都是温和的,不与人大小声,这样不隐藏,想必全身心都挂在林笙身上了,让他没心情去应付他们。
南景之拖了一把椅子在林笙身旁坐下。
他耳后的鳞片显现几次,银色的。
人鱼半张脸都布满了银色的鳞片,他垂首,亲吻林笙冰凉僵硬的手指,它能听见林笙极为微弱的呼吸与心跳,林笙几乎已经没有了体温,他皮肤冰凉得可怕。
显示屏上的数据一直保持着很低很低的数值,完全没有回升的迹象。
“……”
入夜。
大雨已经将院落里的花砸了个七零八碎,南景之和林笙一起侍弄过的百合七歪八倒,花苞被暴力撕开,歪倒在泥泞中,看不出原本的艳丽色彩。
休息室没有亮起主灯,四面昏黄壁灯点亮。
显示屏上的波段进行得异常缓慢,慢得令人不敢多看。
南景之还是早上的姿势,他睁着眼睛,眼睛一眨不眨。
林笙的手比早上还要凉,期间任何动静都没有。
南景之在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林笙少见的烂漫热烈,他从来不计较自己的付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付出,不管对于谁,亲人、朋友,爱人,他不乐于掰着手指头数自己为对方做过什么。
他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他很随意,让自己开心放在第一位。
南景之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去救下林笙,他漠然听着耳边的呼救越来越弱,越来越远,那对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但冥冥注定,他觉得很有趣,所以去拉了这个人类少年一把,他没有得到感谢的话语,反而被抓了一把耳鳍,得到了一句:“好黑的人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
他应该说谢谢的。
无人愿意靠近南景之,哪怕他的财富可以让后三代用之不尽,哪怕他表面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他们看表面,看片面,看部分,看自己想看的。
这是大部分人寻找配偶时的习惯。
于是他们在看见不想看见的部分时,尖叫着逃跑,满脸惊恐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他们对他又爱又怕,他们爱他的容貌与家世,爱他的社会地位,他们怕他的月圆返祖,怕他体内无人比拟的人鱼基因。
是怪物啊,谁会去爱一只怪物啊。
只有林笙,以前只有他,以后也只有他。
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实在是胆大,或许是年轻因此无法无天,或许是他真的不害怕自己。
多罕见。
所以南景之想要抓住他。
不管是让林笙留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留在林笙身边,他想要与林笙成为伴侣,各种意义上的伴侣。
林笙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万里挑一,他独一无二。
南景之握着林笙的手,动作僵硬的将额头贴在了林笙的手臂冰凉的皮肤上,无比虔诚地祷告。
他希望这样的惨烈的事情,不要发生,为此,他愿意献出余下的全部生命。
林笙是他的归处,属于他南景之一个人的归处。
他恳请人鱼神明,恳请人类寺庙中的神像,或许是女娲,或许是观世音,保佑他的伴侣,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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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凌晨两点,窗外雨已经停下,林笙在一片潮湿的空气中深呼吸,他猛然睁开眼睛。
“滴!”
仪器尖锐地在身后响起,所有数值以惊人的速度往上回弹。
林笙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骨节处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他扭过头,想要看清四周。
围着他的几个人都成了一道人形的白色虚影,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分明。
林笙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分不清谁是谁。
他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心跳,轻重不一,快慢不一。
林笙扭动脖子,抬起手臂,抓住了身边一道冰凉的虚影。
他没做什么。
但是耳畔的脚步声瞬间凌乱了起来。
研究员查看着林笙的状态,数据经过短暂回弹,重新降下来,都停在了人鱼生命体征的正常范围以内,但林笙很狂躁,他扇了企图靠近他的研究员一耳光。
林笙揪住南景之的衣领,上身蜷缩在南景之的怀里,喉咙的哀鸣让南景之慢慢蹙起眉。
南景之垂首,将林笙直接打横抱起来,“他需要水,我带他上楼,有事我叫你们。”
研究员顶着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点头,“没问题。”
南景之抱着林笙走出休息室,林笙将站在休息室里的人鱼挨个吼了一遍。
-
楼上的水早就被整个换过一遍。
南景之单膝跪在水池边,将林笙缓缓往下放。
脚掌碰到水的时候,林笙眼睛忽然瞪大,剧烈挣扎,揽着南景之的脖子不肯下去。
“……”
“笙笙,你是人鱼。”南景之不会陪着他下去,林笙现在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这里的水池,林笙一旦触碰,他的天性会让他立刻对这里展开巡视,发现没有外来者,那这里就将成为他一个人的地盘。
虽然他有可能会现在就接纳南景之,但南景之不想惹他生气,一开始,林笙肯定会因此生气。
林笙霜白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南景之。
南景之被他看得呼吸微滞。
林笙慢慢松开了揽着南景之脖子的手,他歪着身体,主动伸手,触碰水面,然后受惊了一样,把手飞快收回来,缩在怀里,紧张地看着南景之。
“没关系,再试试?”南景之低声哄着他。
林笙现在意识不清,他需要水,却抗拒其他人鱼进入他的领地,愤怒会让他失去理智,会让他本就还未稳定的激素水平被打乱。
林笙像是被鼓励到了,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探入水中,他蹼爪雪白,上面同样雪白的鱼鳞在水底下被灯光一照耀,泛出盈盈珠光。
久违的舒适感顺着指尖传达至心脏。
林笙放开南景之,直接钻入水下。
溅起来的水花弄湿南景之的裤脚,荡起的涟漪在短暂的十几秒钟过后逐渐归于平静,水面只剩下一盏灯的倒映,似灼日般刺眼,又似明月般温柔。
南景之感觉自己的心跳应该是停止了的,包括呼吸,时间,外头的风雨海浪,都在这并不漫长的等待中悄然停止,等待重启。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水底窜上来,雪白的鱼尾像月光洒下来的一束光,像来自深海无与伦比的美丽而又神秘的生物,白色的尾鳍像价值万金的柔软绸纱卷着水一起带出水面,又很快跌入水下。
沿着水池最边缘,林笙像小火箭一样游了两圈。
南景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林笙的。
他松了口气。
“南景之!”
林笙的嗓音出现在耳边,他从南景之脚边的水面跑出来了,鱼尾能很好的维持住他在水中的稳定。
南景之维持着直接单膝跪在地面的姿势,看着林笙不言语。
林笙一直都是短发,白色,或者前不久曾经出现过两次的白色。
但现在不是。
他长发顺着脊背往下,在水面散开,多余沉入水中,像白色海藻或者珊瑚,白色衬得他的面容格外俊朗清隽,丝毫不弱气,耳后的两面白色耳鳍时不时抖落下一滴水珠。
林笙试图钻入水里把自己的尾巴抱起来,但失败了,因为尾巴会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他只能动作不太熟练地将尾鳍从身后伸出水面,轻轻拍打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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