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光耀宗的长老没提过吗?再过不久便是瑶圣的寿辰了啊。”
江州闻言,目光转向作为光耀宗长老之一的顾瞻。
第十五章
收到徒弟怀疑的视线,顾瞻摸了摸鼻尖,他的确不知道,也不太关心瑶圣的事。
百次会议他也就去过一次,他能知道什么?还睡了个觉。
掌柜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会。
但他最终还是郑重其事地说道:“为了祭奠他老人家千年前庇佑过我们镇,每年都会提前十天半月为瑶圣庆生,再过几天,我们这还会举办花灯会呢。”
“二位修者,有空的话不如多住几天?”
顾瞻斩钉截铁道:“不了,就一晚。”
他扣扣搜搜地从袋里拿出积蓄已久的银两,递给对方时,还依依不舍地瞧了好几眼。
这几个月,大徒弟还没回来,往生峰是入不敷出,仅靠着卖大徒弟珍藏的草药给药峰,维持生计。
交了房费,本就不富裕的顾瞻,更觉处境雪上加霜。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方蔚然,别找媳妇了,再不回来,自家师尊就要饿死了。
掌柜的打发店小二在前引路,两人跟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室内。
这家客栈外张灯结彩,准确来说,是整个镇子的屋宇都挂了红灯,连顾瞻所住房间的雕窗下也悬了一盏。
顾瞻就坐雕窗下,透过敞开的窗口,看街道上来回涌动的人潮。
灯笼泛出的彤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江州坐在顾瞻对面,正在低头擦拭银亮剑身,不经意地抬头,就见顾瞻侧过脑袋,半张脸罩了红光。
他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顾瞻就忽地开口:“许久没见这么热闹过了。”
“师尊不喜欢吗?”
顾瞻转过脸叹口气,“喜欢,可惜热闹是别人的,与为师无关。”
他在往生峰待了百年了,因为灵脉受损而无法修炼,修为在金丹停滞不前。收徒弟也只是为了解闷,但大徒弟方蔚然,二徒弟应松枝没一个想理他。
冷寂成了往生峰的常态。
“师尊想去看看吗?”
“你陪我去?”
顾瞻一激动,连“为师”的自称都忘了。
“嗯。”
自那糟老头死后,许久没人陪他一起热闹了。
街道两旁排排灯笼高挂,摊位上摆了各种新奇物品,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潮涌向了一家卖折扇的店前。
“正好,为师少了把称心的折扇。”
顾瞻抬步迈进店内。
店内折扇众多,各式各样,顾瞻看的眼花缭乱,他目光四下一扫,最终停在一柄不怎么起眼的折扇前。
顾瞻徐徐展开扇面,上面是一幅竹枝图,奇的是枝叶间开了一朵朵小花。
虽不起眼,但淡雅清新。
顾瞻将扇柄捻在手中,手腕翻甩,转了两下倒是十分合手——不轻不重,打怪正好。
店家老板热情款待:“这位修者好眼力,这柄折扇的扇面,可是仿的当年瑶圣的画作。”
瑶圣?怎么又是他?
顾瞻觉得这位大能,最近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了,自己还与他如此有缘。
一时不知好还是不好。
年少时,他也听过不少关于瑶圣的传言,只是后来关于他的传言渐渐销声匿迹了,不知为何如今又多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听他师尊竹枝真人说,瑶圣是个倒了八辈子霉运的苦逼。
当时的小顾瞻不懂,好奇一问:“为何这样说。”
竹枝真人手摸白须,长叹一声:“生不逢时,小孩子家不懂别多问。”
顾瞻:“……”
思绪回笼,顾瞻心里又骂了竹枝真人百遍。
江州见顾瞻捏着扇子不动,怔怔地出神,以为自家师尊因为缺钱而犹豫要不要买。
于是善解人意地掏钱,交给了旁边立着的店家,心里还美滋滋的。
等顾瞻骂完竹枝真人,偏头一看,就见自家傻徒弟的几两白花花的银子,落入店家掌中。
他心下一痛,“嘶”肉疼。
“师尊?”江州付完钱,就见顾瞻一脸的痛心疾首。
得,但凡和瑶圣这个大苦逼沾上半点关系,都会倒霉。
他错了,他师尊竹枝真人说的真的很对,瑶圣就是个倒了八辈子霉运的苦逼。
“没事,为师没事。”
“真的吗?”
江州见顾瞻走出店门,步子摇摇晃晃,手里捻着那柄折扇,要扔又不舍得扔的模样,有点怀疑。
难道师尊不喜欢?江州猜测。
顾瞻忽然转过身,质问:“小州,你钱那么多哪来的?”
往生峰的月俸不多,每月也就一两银子,除去师徒三人的吃喝,也就所剩无几。
江州:“万剑峰婉师姐给的。”
顾瞻:?!
他嗅到了一丝恋爱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见顾瞻表情八卦,江州就知道他要误会了,急忙解释道:“婉师姐雇我与她切磋,给我的报酬。”
顾瞻恍然大悟:“然后呢?”
原来是借雇佣之名来约会江州的,追人有一套。
江州道:“第一回 ,我输给她了……”
他顿了一下,又立马接上,“但之后我每次都胜了婉师姐!”
那急于表现的模样,把顾瞻刚冒出来的八卦之心给掐灭了。
得,是个直男。可怜妾身有意,郎心似铁。
人难过了就会想吃东西,顾瞻也不例外。既然徒弟有钱,那不得吃餐好的。
他拉过江州随便挑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条。
碗里的面条是现煮的,还氤氲着热气,浓郁的香气扑鼻,引得顾瞻食指大动。
他正吸溜着面条,低着头用灵力察探大徒弟方蔚然的消息。
猝不及防地,后心被人一推,喉咙里的汤汁逆流而上,“咳……咳咳”,顾瞻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顾瞻后退半步,咳得面色涨红。江州及时扶住他,谨慎道:“何人!”
稍稍缓过气息,顾瞻这才抬眸看向来人,是个穿着黑袍的少女,手腕与脚腕之上带上了银铃。
银铃相撞之声,在这喧闹的人群中竟也清晰可闻。
她不是寻常女子!
念头一出,来不及反应,女子已经伸手向顾瞻袭来,宽大的黑袖间涌出浓重的黑雾。
顾瞻拽着江州胳膊侧身避过,随后迅疾将他往外推去。
这女子的目标并非江州,见状也未曾想攻击江州。
顾瞻心道:“靠,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对战的空隙,顾瞻飞速抓起木桌上的那柄折扇,格挡住女子袭来的一掌。
掌风擦着他的鬓发而过,几缕青丝随之飘起。
女子见自己一掌被挡,眼中似是惊讶,但接着的是愤怒,又出一掌朝顾瞻袭来。
顾瞻反而不紧不慢,看准了女子出招的速度,总是能掐在她袭来的前一秒闪避。
不得不说,这种闪避方式很侮辱人。
江州这边有心无力,捏紧剑柄站在一旁。
顾瞻老神在在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与我又有什么恩怨?”
女子咬牙面露凶狠道:“与你无关。”
靠!与我无关,那你还想取我性命?!
顾瞻又想到自己只尝了一口的面。
他也怒了。
他飞速避开她一掌,手中折扇向上一挑,掀开了女子的黑袍。
黑袍向后掀去,少女的面貌暴露出来,那是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半张脸的皮肉没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另一半脸青白得不似活人,毫无血色。
女子唯一的眼睛正黑洞洞地盯着顾瞻,透着无穷的恨意,恨不得饮之血、啖之肉。
饶是顾瞻见过无数妖魔,也未曾与如此丑陋恐怖的交过手。
怨气还如此之重!
百年不动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突然“啊”地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半面鬼?”
女子随着他“啊”地一声,又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顿了下来。
“是不是?”
好死不死,顾瞻还反问了一句。
这句反问在半面鬼的眼里,无异于赤裸裸的侮辱。
“拿命来……”
半面鬼脸色狰狞恐怖,周身黑气愈加浓郁起来,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从半面鬼出手开始,周围就不断拢起了雾气,而现在黑雾足以吞噬一切。
转眼间换了个场景。
顾瞻心道:“不好!”
红灯如昼,人潮拥挤的镇消失不再,面前是怪异的山林间。
顾瞻一晃神,打量着周围环境,惊觉这里竟与当初小秘境有几分相似。
“师尊!”
江州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急切的很。
顾瞻抬袖使了个瞬移符,眨眼就到了江州身旁,又耗费了一张符,顾瞻肉疼。
下次得向他儿子多要几张符了。
自从他给他儿子换了副人身,还融了一片元神碎片,他儿子隐隐约约回想起了一些记忆。
于是短暂离开往生峰一段时间,说是想去找一位故人。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去找故人。
“师尊,我们这是又到小秘境了?”
“不是,这并非当初秘境,为师也不知道是哪。”
顾瞻耸了耸肩,并无陷入陌生环境的慌张,面上风轻云淡的。
两人在这类似小秘境的地方走了不远,江州才发现这儿虽似小秘境,但却比小秘境危险多了。
一路上不断涌出黑雾,稍不注意就会被黑雾中的怨魂恶鬼抓住肩头,龇牙咧嘴地吞下肚。
为此,顾瞻使出所有灵符,才勉强抵御黑雾的侵蚀。
第十六章
使用灵符的原因有二。
一是他灵脉受损,不宜多用灵力。二则是顾瞻的人生格言——能不动手绝不动手。
并肩走到密林的尽头,两人发现竟是汪洋一片。
蔚蓝的海面上浪潮翻涌,拍打在突起的礁石之上,飞溅而起的浪花犹如碎雪。
两人行至岸前,忽的一下,水下有什么重物正缓缓移动,逆着深深海水而上。
顾瞻虚拦着江州后退半步,但他自己反而又不怕死的上前两步,察看水下动静。
水面突然漾起巨大波纹,渐渐的,就见一层层石阶升至上面之上,错落有致。
这摆明了是让顾瞻和江州踏上石阶。
顾瞻想都没想,抬脚就踏上最近的石阶。
“师尊,小心!”江州落在他身后,见顾瞻找死似的踏上石阶,急切喊道。
顾瞻立在石阶之上转过身,又抬脚跳到另一石阶。
他这徒弟话越来越多,管的也越来越宽了。
顾瞻甩了长袖,冲他嘻嘻一笑:“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妖魔吃了为师。”
见顾瞻踩在石阶上还安然无恙,江州这才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紧绷的神经松弛后,江州跟着顾瞻踏上石阶,却发现海水面上水雾浩渺,手心微微发疼。
他低着头,摊开手掌一看,一道赤红的血痕赫然在上,血痕周围缭绕着丝丝黑气。
这伤口大概是方才紧张顾瞻时,没注意剑已出鞘,攥了剑身一下给划伤的。
而这黑气……
江州抬眼向前看去,顾瞻早已走到石阶深处,淼淼水雾遮掩,只能见一点白色在其中行走。
他攥紧了手掌,跟了上去。
石阶尽头是一座小岛,岛上入目是一方巨大的黑色棺椁,平稳地搁置在那,似乎已有千百年。
顾瞻无所顾忌地抬手往上一摸,瞧着手上不少的灰,丝毫不忌讳道:“棺材?哪个大冤种的,灰这么多?”
“……”
他师尊是真不怕死……江州替顾瞻倒吸一口凉气。
顾瞻捻了捻指间细碎的灰尘,若有所思道,“小州,要不你猜猜看?”
“……”
沉默了一瞬,江州发现他师尊这是认真的,似乎不是开玩笑。
他于是一本正经道:“魔尊?”
顾瞻适时鼓两下掌,得意地挑了下眉:“不愧是我徒弟,一猜即中,可惜没有奖励。”
江州:“……”
他并不想猜中的。
魔尊作为魔域之主,生性喜好杀戮,百年前与瑶圣一战被其封印,魂魄具散。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么棺椁里面是空棺,要么就是有人复活了魔尊,将其肉身放入其中。
江州若有所思,正考虑如何才能妥当处理。
倏地抬眼,就见顾瞻抬袖在棺椁上一挥,棺椁盖就被他掀翻在地,飞出了十米远的距离。
江州:“……”
“呵,还真是魔尊他老人家。”顾瞻低头一看,有种见老乡的自来熟。
江州顺着他视线看去,棺椁里的男人紧闭着眼,但似乎下一秒就会苏醒过来。
男子身穿一袭金纹黑衣长袍,他的眉眼显得愈发锋利,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翘。
似乎在笑?
这一想法在脑内生出,江州顿觉脊梁骨一凉,掌心越发疼痛起来,颅内轰地炸开似的乱成浆糊。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意识沉入海底,被席卷而来的海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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