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掌门说了什么,他只要一口咬定掌门是对的,然后再稍微扭曲一下事实,让掌门师兄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知道错了。
顾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默默训练了几遍等下的说辞,等下如何让掌门师兄接受他的狡辩——
啊不,是解释——
大厅内,万籁俱寂,实在安静极了。
掌门赵宏坐在堂上,广袖垂膝,一手端着靛青茶盏,轻轻撇着淡青茶沫。
聆听完顾瞻一顿胡扯自己如何迫不得已下山,然后遭遇了如何陷境,他脸沉了几分。
其中最离谱的还是,顾瞻竟然编造出他和江州师徒俩,被歹人看中了颜值给绑架了,然后被卖到戏班子里当一左一右的门面。
最后还是他和江州绞尽脑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脱。
顾瞻讲的绘声绘色,情感丰富,要不是他名叫“顾瞻”,赵宏就信了。
赵宏始终抿唇不言语,这让顾瞻心慌的一批。
顾瞻不怕赵宏传音石里的一顿怒喝,偏就怕他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顾瞻什么事也没做错。
完了——
心下一沉,顾瞻连声叫自己这次估计是哄不好了,但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师兄,我这次下山真不是本意,没想忤逆你的意思。”
赵宏生气不假,他今年原本想亲自给顾瞻过生辰的,但亲临往生峰却发现殿内空空荡荡,人都不见了。
“哦?”赵宏显然一点没信,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家师弟什么脾性,他眉梢微挑,“那你详细说说。”
茶盏握在掌中,微热。赵宏浅呷了一口,皱了眉头,漆黑眉毛几乎连成一字。
看来只能使出必杀了——
顾瞻忽然肃容,认真起来,“师兄,魔尊复活了。”
“什么?!”
霍然,赵宏站起身,锦袍随动作晃动,杯盏中茶水倾斜溅出,滴落在地洇出点点深色。
很好,垂死挣扎还是有用的——
“师弟,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真?”赵宏习惯性皱眉,一本正经地摁住顾瞻肩头。
顾瞻回以诚恳的眼神,“师兄,我亲眼所见。只不过魔尊刚复活,修为不复当年,师兄不必如此惊慌。”
魔尊复活了这件事实在过于重大,一时间赵宏都忘了追究顾瞻私自下山的责罚,抓着顾瞻让他讲述事件的前因后果。
当然顾瞻故意省略了一些细节,比如江州被魔尊附身,如何侵犯了自己,和魔尊说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掌门几番思虑过后,决定寻求修真界第一宗门仪仁宗的意见。
他们光耀宗比邻魔域,离关押封印魔族的地方最近,这些年也费心尽力地保护魔域附近的百姓。
可一有什么大动静,还是得通知仪仁宗宗主,仰仗着对方,主要是光耀宗并不光耀,只是个三流的小门派。
上次会议时,提到魔族一事,掌门就隐隐感觉不对劲,现在顾瞻直接给他带回来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顾不得顾瞻了,放下手中茶盏。走到书案前,拾起搁置的毛笔,蘸墨在书信纸上写字。
书写完毕后,派灵鸽传书信给仪仁宗。
灵鸽比寻常的信鸽还要小上数倍,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雪白。通灵性,用灵力驱使,传信的时候不易被人截胡。
灵鸽尖利的四爪紧抓信纸,扑闪着小翅膀,忽的一下消失在两人面前。
第二十四章
“师兄?”顾瞻目睹了他家掌门师兄如何心急如焚,他也跟着紧张了,“你想好此事如何了?”
赵宏叹口气,“几百年前的那一战,瑶圣为了封印魔尊,灵肉俱散,不复存在于世。封印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能持续永远,可我远没想到竟会如此快。”
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怜悯:“如今魔尊复活,只怕魔族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道出了心中感慨,赵宏才转过身来,对顾瞻道:“此事关系重大,我无能为力。只能寄托仪仁宗了,我等能做的,也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务必通知外出游历的弟子,速速回宗。今年的弟子大比,所有内门弟子都参加。”
召集弟子回峰,平时拥有优厚待遇和资源的直系弟子,都要参加今年的弟子大比。
顾瞻心道掌门是要“磨刀不误砍柴工,魔尊复活再打工。”只是苦了这辈的弟子。
他点点头,领命通知后,在掌门的执意要求下,让他的首席弟子徐握瑜护送回峰。照常,顾瞻还没到峰上,就打发徐握瑜回去。
回峰时夜已至,天幕之上星光点点,往生峰上,只留有灯火一盏。
院落里那株古树,影影绰绰地在夜风中摇曳,树叶簌簌响动。
树下的石桌上,江州燃了一盏烛火,而他坐在石凳上,垂眸,看着几卷不知是书还是画的东西。
他看的很认真,几乎能用“严肃”二字来概括。
顾瞻差点以为他在思索什么高深的数学问题,一张清秀俊美的小脸绷着,忍不住笑了声。
他悄悄走近,收敛住气息,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来了个突袭:“小州,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耳侧顾瞻说话时吐出温热气息,弄的江州痒痒的。
静寂中猛然听到声音,江州吓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画卷藏在身后。
见来的人是顾瞻,他回想了刚才画卷上的内容,脸腾地一下烧红了。
江州眼神飘忽,有些不自然道:“师……师尊。”
今天他实在闲着无事,于是替顾瞻处置了宋江九送的酒水,接着便开始无聊地练剑。
一个上午过去。
一个中午过去。
一个下午过去。
顾瞻还是没有回峰。
少年一袭黑色劲衣站在山口,拎着手中剑,巴巴地朝远处看。
一直到天色晚了,江州才去伙房煮晚膳,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等顾瞻回来,像是尊望妻石雕。
饭菜的热量一点点流逝,可迟迟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归来。
江州打发时间似的拿出那卷画卷,接着没有看完的地方续读。
全都些是少儿不宜的东西,江州心里默默想,但既然师尊喜欢,那他就要努力看。
但现在顾瞻来了,他倒是不好意思当着对方的面看这些东西,羞耻心迅速自心底升起。
江州迅速从石墩子上,站起身,眼神躲闪。
很明显,江州欲盖弥彰地藏着什么。顾瞻好奇心来了,他故意探过身子,想去瞧他身后的东西。
江州见此,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两步,余光见桌上晚膳,忙转移注意力,“师尊,弟子特意为您做了晚膳,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顾瞻兴致缺缺地撩袍坐下,为徒弟的有所隐瞒伤心难过。
哎,孩子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一股“我老了,孩子长大喽。”的孤寡感,使顾瞻稠丽的脸上染上哀愁,他夹了两块红烧肉愤愤地往嘴里塞。
果然,就连平时最爱的肉都食之无味了。
似有一片阴云飘在顾瞻头上,停驻不走。
微微抿唇,藏在背后的手收拢,画卷被江州紧抓着。见师尊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事如此难过,他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可……这种东西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他始终觉得很怪异。
何况,他今日看的是同性之间的那种事。
“师尊。”
“嗯?”
明灯下,江州垂着眸子,过长的眼睫根根分明,轻轻颤动着。他鼓足勇气,还是将身后的画卷拿出来。
“弟子,有一事不明白,还请……师尊指点。”
“何事?”顾瞻放下手中筷子,脸上很快由阴雨转晴地露出笑意,整个人暖洋洋的。
孩子虽然长大了,但还是记得师父,没白养。
“师尊,同性之间也能结为道侣吗?”江州为了掩饰内心羞耻,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画卷递给顾瞻,特意翻开到那页。
顾瞻还在想,江州为何会问这个问题,然后就见一只修长的手递来熟悉的画卷,眼熟但不敢认。
灯火虽然只有一盏,但足够亮堂了。画卷上,明晃晃两抹男性的白皙身体交叠在一起,缠绵悱恻,旖旎无限。
靠!靠靠!靠靠靠!
他心里一连骂出好几句国粹,暗道伤风败俗,对眼睛非常不好。
当初他向系统用积分兑换奖励时,可没告诉他,里面有这么一幅同性的春宫图。
他要发誓他是知道,绝对不会兑换!
震惊归震惊,但不能显露出来,否则显得自己没文化。
而且当初是自己手欠,非要把这东西给江州的,自己挖的坑,闭着眼也要跳。
顾瞻平复好心情,扭曲的脸逐渐舒展,又恢复清雅淡然的模样。
他风平浪静道:“天地分阴阳二气,若是与同性结为道侣,二阳或二阴相克,不利于提升修为。”
“虽然是可以的,但是为师不建议。”
说罢,他飞速别开脸,不去看那画卷上的两个人物,浑身的不自在。
想他顾瞻从前什么没见过,偏偏就没见过同性之间搞那玩意。厚脸皮一世,竟败在了这上面。
百感交集的同时,顾瞻想起不久前,江州入魔要解他腰带这件事,还强行啃了自己。
他诧异地想,该不会就是自己给的那几幅春宫图的作用吧?
罪魁祸首竟是他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得到“虽然可以但我不建议。”这样中肯的回答,江州神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又问:“师尊,那你反感吗?”
对同性恋反感吗?
顾瞻倒是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修真界话本流传的话本里,大火的就是《温柔瑶圣和他的小娇妻》这本同志文学。
当初他只是带着好玩好奇的眼光去看,发现作者剧情写的很不错,于是才成了这本话本的忠实粉丝。
至于里面的主角瑶圣和薛青笙,他还真没啥感觉,看到感情戏部分,他可以选择性暂时失明。
所以要说膈应吧,他竟然丝毫没有。
但如果主角其中之一是他自己,那么感觉他会感觉诡异极了,甚至恐怖如斯。
顾瞻摇头,价格昂贵的香扇捏在手中,习惯性地轻轻拍打在手掌间,“为师并不反感,若是真的两情相悦,那么无关身份性别。”
“这是好事,多少人求之不来的爱情。”
江州领悟,躬身施礼:“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
“不是说了,不必施礼,别学你大师兄那些有的没的。在往生峰上,不必多此一举。”
“是,弟子遵命。”
“嗯?”
“弟子知错,下回不会了。”
“……”
调教不过来,顾瞻索性放弃不挣扎了。他道:“最近身体是否有不适?”
第一次在小秘境内,如果江州不是怕得失去了理智,捅了他一剑的话,那么自那时起江州体内就埋下了魔气。
而江州第二回 失控时,很明显体内魔气已经严重到侵蚀控制他的理智,影响他的行为了。
之后他便趁夜偷偷地,用真元输送灵力入江州体内,试图驱除体内多余的魔气。可奇怪的是,江州体内竟不见一丝的魔气。
江州觉得自己身体并无异常,实诚地摇摇头,乖巧懂事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身体很好,并无不舒适。”
既然江州没什么不适,顾瞻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提着点心,江州体内突然消失的魔气这件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瞻点点头,示意江州坐下。然后他运转灵力,传音石上的符箓泛起光亮。
那端是个熟悉的声音,如沐春风。
“师尊?找弟子有什么事吗?”
顾瞻打算斟酌一下用词,在“你找到了媳妇就快回来”和“往生峰经济危机需要你救济”之间徘徊了一下。
最后他果断选了后者,毕竟选前者的话就暴露身份了,“蔚然啊,药峰的四长老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和你探讨一下关于药草的问题。”
药峰四长老除了采摘草药和炼制丹药外,还掌管着光耀宗上下的俸禄。
言外之意即是,药峰四长老要来讨债了,你不在了我向谁要钱还账去?
江州心思玲珑,很快便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疑惑不解,“师尊,徒儿之前不是给了您银两吗?”
他不仅给了,还给的很足。
江州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真诚地盯着他看,顾瞻更觉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石案上的传音石再次亮起,传来温柔和煦的声音,方蔚然似乎心情很好。
“师尊,弟子马上就回去。”
第二十五章
接着,只听方蔚然那里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脚步轻巧,进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夫君,你在和谁说话?”
明显是个男声,可却故作娇矜地说话,引起顾瞻一阵鸡皮疙瘩。
方蔚然很明显地笑了一下,宠溺温柔,“是我师尊。”
“之遥,先去投喂“草爷”好吗?还有,桌案上的那碗药我放了糖,不苦,要记得喝。”
“好,夫君你忙你的吧。”
方才,趁着没事,江州把晚膳拿去回锅烫了下,又端回来给顾瞻吃。
顾瞻现在手捏筷子,夹着一块色相俱全的红烧肉,聆听完一整段小情侣对话,他忽然觉得他有罪。
如果上天要惩罚他,为什么一定要摁他头吃狗粮?
许是对面沉默太久,方蔚然语带歉意,“弟子失礼了,冷落了师尊,对不起。”
“没事。你……何时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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