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沉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没人相信他就是他自己,难道他表演出的样子不像吗?
这条路算是堵死了,孟沉霜开始思考怎么跑路。
他的经脉魔气恢复了不少,虽然调动起来仍觉得刺痛滞涩,但已经能够一气贯通,充盈丹田金丹。
不过这还不够,孟朝莱与谢邙一个合体期,一个渡劫期,魔燃犀重伤大乘期的功力无法和他们硬拼。
孟沉霜思索着,一边扯照夜兰的叶子喂兔子,一边和它们打商量,请它们找些东西来。
琼巧兔们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孟沉霜开启【撸毛·精通】技能,给他们挨个挠了肚皮后背,又做了一套全身顺毛按摩后,就全都晕晕乎乎地听话,为他找东西去了。
其中一样是持云梭和琼巧布做的特殊衣衫,这些从琼巧兔们的工坊中便能寻到,谢邙不管工坊中账目,不会发现这小小的缺口。
另一样则麻烦些。
无涯兰山上有许多阵法,孟沉霜以前来此住时,知晓部分,但还有很多尚是谜题,他需要琼巧兔去藏书阁把记录阵法的书册偷过来给他。
琼巧兔灵智懵懂,没有人类的道德教条束缚,他们不懂得“魔”与“囚犯”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偷”意味着什么,一群兔子脑袋对脑袋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应下了孟沉霜的嘱托。
左右琼巧兔们在无涯兰山出入自由,谢邙又没有扒皮抽筋□□的习惯,琼巧兔们觉得孟沉霜的请求不算危险,没什么可担心的。
更何况孟沉霜还答应它们,接下来几天早中晚都给全身顺一次毛。
琼巧兔们的速度很快,接连几晚上,借着夜色掩护,啪嗒啪嗒踩着秋雨把书册给孟沉霜叼来。
兔子们不能完全分辨出哪些书有关兰山阵法,哪些书是别的内容,孟沉霜需要自己一本一本看过去做拣选。
翻完一叠剑谱后,孟沉霜忽然看见一本边缘发黄、参差不齐的旧书册。
修仙界重要书籍多附有法术,以防损坏,但这本书似乎只是平常印刷,没有半分灵力痕迹,混在一众书册中,反倒格外不寻常。
孟沉霜好奇地把这本书抽出来一看。
《飞剑浣花》
也是剑谱吗?
孟沉霜随手翻开一页,瞬时瞳孔剧烈地震。
只见书上一行大字:“浮萍剑主与无涯仙尊重登诛仙台,执手相拥相泣,脖颈交缠……”
什么东西!这又是修仙界话本子?
谢邙的藏书阁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孟沉霜胸中惊涛骇浪,看着书里写满自己的名字,浑身像是有蚂蚁爬似的。
但他按捺不住好奇,快速地翻了一遍全书,更加震惊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追妻火葬场话本。
《飞剑浣花》故事大意讲的是,少年谢邙曾救下少年孟沉霜,将他带回无涯兰山悉心照料,有救命之恩。后来谢邙父亲身死、未拜成的师父暴毙,孟沉霜则一直陪在谢邙身旁,相互扶持。
再后来,两人上刀山下火海入秘境,相守半生,然而谢邙却因邪气入侵意志混乱,不断设下圈套将孟沉霜引向死亡,直至诛仙台上那一剑穿心。
道侣之死终于让谢邙看清自己的心,从邪气中清醒过来,随后开启了漫长的救妻追妻火葬场,为孟沉霜挖心放血剖灵根,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方才挽回爱情。
孟沉霜两眼一黑,缓了好一会儿,努力把这奇怪的东西从脑子里清出去,却一晃眼又看到了另一本泛黄书册藏在边角。
光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剑阁情海沉浮录》
但孟沉霜还是忍不住把它捡过来翻了翻。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这居然是本以他为主角的腥风血雨修罗场话本。
孟沉霜眯着眼睛数了数,这书里都有哪些人参与修罗场大乱斗。
第36章 复仇之际
避无可避有他的正牌道侣谢邙。
然后是……这第二个名字就让孟沉霜瞪大了眼。
只见字里行间赫然写着:“沉稳清俊的别天尊温声安慰他, 为他拭去眼泪。”
写完别羡鱼,紧跟着的就是别南枝变成狐狸样缠住他,下一章顾元松顾元鹤两兄弟出场。
再下章老天魔王阿律多跑来把浮萍剑主掳走, 随后天上都首尊裴有央杀去魔域把孟沉霜救出来, 然后人间皇帝也要来插一脚, 奉浮萍剑主为国师的同时求娶他做皇后。
孟沉霜看得头晕眼花, 捶胸顿足。
前面几个也就罢了,总归是熟人,编排几句就编排吧,但后面几个角色, 孟沉霜根本见都没见过, 怎么就和他爱上了呢?
最终, 这出闹剧以无涯仙尊谢邙一剑破鸿蒙,打败所有情敌, 抱得美人归结尾。
甚至还有番外一一给修罗场配角们安排了结局。
阿律多被亲儿子杀死夺位, 别羡鱼采药而死,顾元松走火入魔自戕, 裴有央卷入家族争斗丧命,人间皇帝因宫变被杀。
孟沉霜大脑发黑。
作者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接下来几日,孟沉霜每每都能从琼巧兔偷来的书册里发现几本讲他与谢邙故事的话本子,从旧到新, 垒起三四十本。
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藏书阁中剩余的话本还不知有多少。
无涯兰山上只住了谢邙一人,这些话本是谁的收藏不言而喻。
丰富的收藏中又以欢喜大团圆和追妻火葬场为主, 基本见不到悲剧收尾。
其中几本大团圆结尾的话本, 最后几页有被撕去的痕迹,暗示着谢邙亲自翻阅过这些狗血爱恨情仇。
孟沉霜两眼发昏,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道侣还有这种独特爱好。
那几日在玉台仙都的酒楼里,他还想着为了谢邙的心理健康和说书人的生命安全,不能让谢邙听太多话本说书。
现在一想,谢邙恐怕听得高兴得很!
一只琼巧兔蹦过来,顶了顶孟沉霜的手,示意该给它顺毛了。
孟沉霜开始用手指给它梳毛,没一会儿,便透过窗看见莫惊春端着药碗往听雾阁来,孟朝莱陪在他身边。
孟沉霜把满地书册织梭挥手扫进床底,以免被发现。
吱呀一声,孟朝莱伸手为莫惊春推开门,送他进屋后,抱剑站在一旁,凤眸始终注视着孟沉霜。
魔君燃犀的身体好力量恢复地差不多了,谢邙设下的天玄铁链能束缚他的行动,但孟朝莱总还是不放心莫惊春一人来见魔头。
而且……他很久没有见过师尊了,他害怕自己忘了他的样子。
就算是假的,当做一副画,回忆番故人也好。
-
无涯兰山秋阴不散,雨雾朦胧,青鸾长鸣划破山间的薄翠,顺着阵法开口展翅向下而去。
裴汶独自架青鸾车而来,飞光破开雾色,落在谢邙眼前。
修竹翠林掩映着一方空亭,谢邙独自坐在亭下石桌边,鹿鸣剑横置膝头。
裴汶一撩衣袍下车,步入亭中,在谢邙对面坐下,脸上带笑,下意识地往桌上伸手,手到半途却发现石桌上空空荡荡,无酒也无茶。
他只得收回手,用扇子敲在手心感慨:“谢南澶啊谢南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连杯水也不给我喝。”
冷昼萧萧散雨声,谢邙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半分寒暄的意思:“只有你一人来?”
裴汶回头看了眼青鸾车,四只大鸟正埋头互相梳理着被水沾湿的羽翼,少顷,他将头转回,答道:“我想着还有你搭把手,就没带辑案台执吏,左右不过是把魔燃犀押回天上都,我虽法力低微,但谢督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谢邙一言不发。
但裴汶自己一个人就能说上半个时辰,他又朝东边望了一眼:“你怎么约我到这来,魔燃犀不是被你关在寒川恶牢吗?”
谢邙:“我换了个地方安置他。”
“哪儿?”裴汶问,天气冷,他没打开扇子,只抓着扇柄上坠着的毛球抚弄,“你还在兰山上修筑了其他囚牢?”
“没有。”谢邙言简意赅,他微微偏过头,扬了扬下颌向裴汶示意方向,“我让他暂时待在听雾阁。”
裴汶顺着看过去,望见远处被梧桐兰草掩映着的听雾阁,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发善心,居然容许魔头住进自己家里?”
随后,他又隔着窗,看见屋中孟朝莱与莫惊春的身影:“孟阁主下山这么久还未归,他是找到闯入剑阁结界的贼人了吗?”
“还没有。”谢邙平淡的目光终于微微闪动了几下,“你知道这件事?”
“自然。剑阁虽避世,却也将山中灵脉与天上都神阵钩连,常年上奉灵气,他们山中出了险事,天上都于情于理不能不过问几句,只是孟阁主不愿让旁人插手罢了。”裴汶思忖片刻,“剑阁什么发现都没有吗?”
“略有一些。那些贼子是冲着沉霜坟冢去的。”谢邙模棱两可地说了些话。
孟朝莱近日和他谈起过这件事,询问他是否知道孟沉霜当年是从何处学得古秘术,然而谢邙同样不知情。
眼下只知道,那群贼子和潜入无涯兰山盗取孟沉霜尸骨的是同一批人,但他们没有从剑冢中带走任何东西,被夺走的玉道骨幻身则被抛弃在雪席城附近,完好无损,连道骨这种天宝都没有被取出。
孟朝莱在长昆山守了数十日,确认贼子不会再发起第二次入侵后,终于松弛了精神,下山来接莫惊春。
贼人们想从孟沉霜那里找到某样特定的东西,但至今尚无收获。
比起这样东西是什么,谢邙更在意另一件事——为什么是现在。
过去七十余年里从来无人作祟,为什么如今孟沉霜以魔君身份出现,毒手便伸向了他的尸骨坟冢?
孟沉霜做下多重伪装,至今不肯与人相认,会否是因为这重重迷雾杀机?
裴汶想了想,说:“是不是故阁主的仇家,因为心中不忿,所以要刨他的坟?辑案台查案,一般都是这样从恩怨情仇、个人纠纷入手,最为有效。”
谢邙抬眼对上裴汶,他的目光让裴汶疑惑地怔了一下,随后便听谢邙淡淡道:“你也是他的仇家之一。”
裴汶敲扇子的动作停住了,凝滞的空气积压在两人之间,沉得像一方深不见底的黑潭。
少顷,他忽然摇着头一笑,笑声打破寂静,目中闪着光感慨道:“怎么能说浮萍剑主是我仇人呢?他明明是我的恩人。
“如果没有他杀死上一任裴家首尊与天尊,我哪有机会得到这天尊的位置,我应当知恩图报,感谢他才是。所以,此案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唤我便可。不过,你若是非要这样计算,那他的仇家着实是……”
太多了些。
两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味,然而不等裴汶说完,异变突生,一道强烈气劲忽然穿风破雨而至。
刀光乍现,以千军难当之威能奔袭向亭中人。
随之而来一道暴怒大呵:“狼心狗肺的负心汉,纳命来!”
刀锋自裴汶背后而来,带着悍然戾气!
他下意识抬手一挡,却被这大乘期的愤然刀意直接掀翻出去,整个人砸进亭外照夜兰花丛,骤然惊飞丛中喜鹊与啃花叶的琼巧兔。
锵!——
玉猩刀与鹿鸣剑铮然相撞。
燕芦荻白衣飞身上前,谢邙却仍端坐高台。
他随手提起膝上无鞘的鹿鸣剑还手一格,刹那间神兵清啸,嗡然长鸣,气劲自刀剑相接处轰然炸开,如巨涛翻滚倾泻,自亭中扩散而出,一瞬竟荡开漫天风雨。
狂风吹得谢邙衣袍翻飞如墨,他看清袭击者面容境界时,却显出几分蹙目疑愕。
燕芦荻脸上紧绷,见一击不中,足尖点桌借力后翻,蹬上亭柱,一招花坼晓风再度向谢邙攻去。
谢邙终于起身迎战,剑气如龙纵横而出,于时寒声质问:“应家凌雪枝刀法?沉霜可从没教过他的抱剑童子这招。”
“你还敢提尊上的名字?”刀光借风势而来,与燕芦荻的怒声一同砸在鹿鸣剑上。
谢邙借力旋剑,灵力暴涌而出,将燕芦荻逼退,却未用剑尖狠手直指燕芦荻:“七十二年自金丹至大乘?恐亦非你所能。”
“与你何干!”
又一招临水疏影悍然出手。
燕芦荻飞劈数刀,步步向谢邙紧逼,刀锋寒意迫人,映亮他漆黑翻涌的双瞳。
天崩地裂的风浪自亭中奔出,迅速波及距离空亭不远的听雾阁,陌生的敌意刀光拍得窗棂直作响。
孟朝莱手中忘尘剑当即出鞘,但看清远处袭击者的瞬间,他却是表情一空。
眼见着鹿鸣剑将燕芦荻逼至亭外凄风苦雨中,孟朝莱出剑踏风而去,提声惊怒:“谢邙,不可伤芦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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