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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希洛克突然出现在了魔王的寝殿。
他似乎和父亲相识许久，语气熟稔，告诉了他伊卡现在所在的位置。
那时的他看起来比在战场上要虚弱得多，面色如同魔界那晚格外异常的月亮，惨白暗淡。可他的神色却透出一种释然的轻松，连眉眼间沉积的郁气都散去了很多。
阿罗亚当时看到他，以为他要伤害父亲，急忙准备出手，却没想到父亲制止了他。
希洛克毫不在意地瞥他一眼，笑了一声，转头接着对魔王说：“替我转达接下来的话——”
“……”
他的后半句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魔王神色复杂，抓紧了王座的扶手。
“你不恨他了？”
“怎么可能。”希洛克垂下头，黑色的发丝轻轻晃动，“我仍然恨不得他去死。”
这些年他早已经找到了死亡的方法，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告诉自己，要等找到伊卡之后，看到他痛哭流涕，露出悔恨惭愧的表情时，再一举杀掉他报仇，让自己恢复自由之身。所以他不能死。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想再见他一面，想验证一些事情。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永别了。”希洛克在走出宫殿前，最后看了一眼魔王，笑着摆了摆手。
魔王站起身，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也正是那一晚过后，所有的亡灵全都消失了。
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再也找寻不到它们的身影。只有眼前伤痕累累的世界能够显示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毁灭性的打击。
阿罗亚根据魔王告诉他的位置去找，成功找到伊卡。
伊卡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他知道这和那个黑魔法师脱不开干系，包括亡灵的消失也是一样。
他能猜到大概的真相，同时感觉到了希洛克对于伊卡的特别。因为不想让伊卡难过，也不希望他将太多心神分散在其他人身上，阿罗亚才想隐瞒下事实。
“不见了……那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喜欢去哪里，我肯定能找到的！”伊卡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勉强露出点笑容，不顾大家的阻拦，从石台上跳下来，就要朝外面走。
这时魔王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他，问：“你想要去哪里？”
伊卡没有理会他，神色呆滞地越过他，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死了。”魔王神色平静地说。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后全都神色紧绷，难以相信魔王就这样把真相直接展露给伊卡。
伊卡唰地转过头瞪他，眼眶发红，但很快他又转过头去，迈开双腿，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不对，你骗我。”
怎么可能？希洛克之前还在和他说话！他们两个人明明是反过来的，明明是自己快要死了，为什么现在反而希洛克不见了？
“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没那么清楚。不过我猜测，他大概是为了让你活下来，把自己作为替身，置换了你们的死亡节点。现在你使用的，是他的生命。”魔王仍然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还笑了一下。
“祸害完别人之后，又自己去死……你还真是教出来了一个‘好’继承者。”
伊卡停住脚步，垂着头没有说话。
魔王还有些奇怪他的沉默，转头一看，才发现他的眼泪已经打湿衣领，甚至在面前的地面上堆积了一小滩水迹。
他本还要说什么的，却闭上了嘴。
“我知道，我知道……”
从再也感受不到亡灵与他之间的联络时，伊卡就猜到了。
亡灵消失了。
而希洛克曾说，当它们怨气的来源消失的时候，它们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散。
种种迹象，他难道还猜不出希洛克做了什么吗？
“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我都说了，我们可以弥补那些错误的，我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再等等……”伊卡捂住脸，眼泪从掌心溢出来，竭力压制的哭声透过指缝泄露，那份从灵魂渗出的绝望与悲伤让听者也再难以保持平静。
“你应该知道，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即使再怎样弥补，他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魔王能猜到他的内心想法，说的话一针见血。
站在一旁的阿罗亚首先看不下去了，不愿意让他继续说这些让伊卡难受的话，走上前把伊卡挡在自己身后，“父亲，我带他去休息。”
魔王点了点头。
看着自己的儿子扶住伊卡的手臂向外走，他再次开口：“对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他说，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神了，从今往后，你都自由了。
第136章 136.会寂寞吗
那之后伊卡昏睡了两天。
在那期间，昆斯特回到了王国。
即便他出来前已经做好防御布置，可是这次亡灵袭来实在意料之外，肯定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去安顿国民，好决定下一步措施。
况且……他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走之前，昆斯特去看了伊卡。
守着他的魅魔和猫妖见他出现，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
昆斯特嗤笑一声。
瞧那严肃的架势，还以为他们守着的是什么至高无上的珍贵宝物。不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个人吗？普通的脸，普通的能力，普通的性格……
他垂眸，目光细致地扫过床上少年苍白的面容，唇角绷直了些。
根本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点。
“这个。就当是可怜他的。”昆斯特突然掏出一个样式古朴的杯子，扔进阿罗亚的怀里。
阿罗亚本想扔掉，可是又怕声响太大吵到伊卡，只能接着，一脸嫌恶地打量。
他始终忘不了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对伊卡做的事情，能控制住不杀了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我们魔界还没贫瘠到需要你的施舍，他需要什么，我都能提供。”
“是吗。那你可以扔掉。”昆斯特冷哼一声，又看了一眼伊卡，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握在剑柄上的手指逐渐收紧了。
“装腔作势的混蛋。”阿罗亚咬牙切齿，抓着那杯子就要走去宫殿外扔掉，却被洛恩拦了下来。
“这是精灵族的宝物，据说是第一代精灵王亲手制作的法器。倒进这个杯子中的水，有净化安神的作用。”洛恩把杯子从他手里拿了过来，仔细端详，“对他有用。”
他转头看向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人，碧绿的猫眼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忧。
阿罗亚绷着脸，半天没说话，最终又坐回到了床边，看样子是妥协了。
没过多会儿，西斯也从殿外走进来，跟在他身边的，是阿诺德。
他同样是来告别的。作为族长，他必须成为族人的主心骨，引领他们走出灾祸后的阴影和痛苦，重建部落的安宁。
可他同样放不下伊卡这边，所以他决定让阿诺德留在这里。
即便不愿这样做，但留在伊卡身边的是他再了解不过的阿诺德，总比留下的是那个居心叵测的魅魔要好。
“还以为你要赖在这里，直接将你的族人搬到魔界呢。”阿罗亚见他也要离开，心情好了不能说是一星半点，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嘴上仍不饶人。
而阿诺德即便把兄长视作情敌，却也视作崇拜的对象，自然不愿意一只魅魔来诋毁他们的种族，当即反击回去：“你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一点都比不上我们的地方！”
西斯根本无心参与进来，只是专注地望着床上的人。
在他们俩的争吵声中，他突然俯下身，吻上伊卡紧闭的双唇，郑重而珍视，姿态庄重得就像是在结婚仪式上进行的吻。
那一瞬间，宫殿内的声音消失了。
阿罗亚和阿诺德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忘了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洛恩反应最快，伸手按住西斯的肩膀将他推开，笑容讥讽：“你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啊，这种时候都有心情……”
“你这满身腥臊味的牲畜！”阿罗亚胡乱给西斯安了莫须有的特征来骂他，冲上来就要发动攻击。
阿诺德感觉自己同样被骂了，一边愤怒地让他收回那句话，一边又愤怒地质问兄长怎么能这样做。
西斯全然不顾这种混乱场景，似乎在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之后，他就不准备再和任何人进行多余的对话，连目光都不曾分给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洛恩环着胸斜靠在宫殿门口，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嗤笑一声。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常。”
目光一晃，他看到银发金眸的精灵，正步态优雅地朝这边走来。
阿罗亚等的就是他，一见他来，便放下刚才的争执，语气有些急促地问：“已经两天了，为什么还是不醒？！”
尤安踏进宫殿，走到床边，伸出手虚放在伊卡的额头上方，手心逐渐凝聚起一层轻柔的金色光晕，片刻后，又化作小小的光点散开了。
“他没事。只是不想醒来。”
他语气冷淡，秀气的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可见内心并不如他语气中那样平静。
“那该怎么办？”阿罗亚追问。
自从父亲将真相告知伊卡，伊卡就受到了刺激，跟着他回到房间后没多久就晕倒了。一开始他还偶尔说说梦话，后来就只是安静地昏睡。
他早说了不该告诉他，应该瞒着他的！偏偏他们都坚持着要把真相说出来。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难道比伊卡本人的安危更重要吗？
现在好了，他难过到不愿意醒来。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阿罗亚气得魔气四溢，甚至眼睛也渐渐红了，但怕影响到伊卡，他又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
而在众人担心的时候，伊卡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梦里面他正在为温莱制作稻草娃娃。
温莱守在他的身边，挂着笑容看他。
“等我把这个做完，就送给温莱照顾好不好？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温莱就不用怕寂寞啦，它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温莱乖巧地点了点头，伸手在稻草娃娃身上摸了摸，问：“那要是我不在呢，伊卡会寂寞吗？”
伊卡的动作猛然顿住。
第137章 137.他不怪你了
“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吗……”伊卡放下稻草娃娃，猛地抓住温莱的手腕，“会、会寂寞啊，你不在的话，我会很难过！”
温莱却只是笑笑，一点点把他的手掰开了，“但是，你的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了。即使我不在的话，也没关系吧。如果你仍然会觉得寂寞，那……只能忍一忍了。”
“毕竟被你抛弃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
他的笑容逐渐透露出一丝扭曲和怨恨，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小木屋开始崩塌，一切事物，包括面前的温莱都化作了细沙，拂过伊卡的脸颊随风而去。
“不要！”伊卡惊恐地睁大眼，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大喊着醒过来，惊魂不定地大口喘息。
“伊卡！”阿罗亚是第一个凑上来的，把其他人都挡在了后面，“你感觉怎么样？”
伊卡却听不进去任何话，嘴里一直嘟囔着温莱的名字，甚至还掀开被子打算出门去找他。
洛恩皱着眉，见阿罗亚无论如何都劝不住他，一把揽住了伊卡的腰，认真道：“他死了！”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动作的阿诺德神色一凛，满脸责怪地看向他，仿佛要是伊卡不在场，就要直接动手了。
他才刚醒过来，现在和他说这些，不是更刺激他吗？！
伊卡忽然不挣扎了，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洛恩，往日里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洛恩有些不忍地避开他的目光，“他——温莱已经死了，你去哪也不可能找到他了。”
“不可能！你可能不知道，温莱就是希洛克，温莱不见了，那一定是变成希洛克了，我能找到他的……”
“他死了。伊卡。”
“他死了，带着亡灵一起消失了。不管是温莱还是希洛克，都不存在了。”
洛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低沉。
伊卡忽然用力抓住了他揽着自己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肉里，掐出深深的印记。但是洛恩却没说话，也没躲避开，只是任由他动作。
“我知道……”伊卡抬头看着他，哽咽出声，眼底逐渐弥漫开一层水雾，水雾汇聚成一颗颗水珠，从泛红的眼眶掉落，砸在两人的手上。
“我知道，呜呜……”
伊卡缓缓蹲下身去，蜷缩在地，用手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腿，脸埋在膝盖上，轻声的抽泣逐渐转变为嚎啕大哭。
是他太没用了！连累了温莱那么久，最后却还是让他救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还要帮他这种人啊？
洛恩蹲在他身边，环住了他的肩膀，把人带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把头靠在他耳边，“如果我是他，我大概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就像你会决定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一样，谁都有想要保护的人……可以悲伤一段时间，但你要尽快走出来。”
伊卡听着他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听到洛恩谈论他的过去。
洛恩的母亲为了救他，就在他的面前被杀死。是仇恨支撑着他走过那段时期，直到他亲手杀死公爵。报仇之后他开始变得迷茫，不清楚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那时洛恩已经遇到了伊卡。
他从一开始的一时兴起，观察着面前的人类，到后来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想法，想要在他身边好好活下去。
“你大概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是我那段时间的支柱。”洛恩笑着说，“现在，我也希望能让你觉得不那么孤单。不只是我，他们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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