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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斯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烦躁。他把手放在刀柄上摩挲，忍不住回想和伊卡相处的片段。
说他怯懦，可有时候却比谁都胆大妄为。明明对他充满排斥，此刻又能这样求他。难道他没有尊严吗？还是说，为了温莱，他连尊严也能不要？
想到这里，他握住了刀柄，“告诉你可以，如果你能取悦我的话。”
这里的“取悦”是什么意思伊卡再清楚不过了。事到如今，他不过是想知道曾经温莱过得怎么样，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这个臭皇储又在羞辱他了！
伊卡有些生气，左脚向后撤了一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才不要那样做！”话音还未落下，他已经转身拔腿跑开，一路窜进了宫殿中，东躲西藏地进了一个没有人的房间里。
他靠在门板上喘息，蹲下身抱住膝盖。
上次希洛克说他没办法让亡灵消失，需要一个异世之魂来帮助他，也是假的吧？但是签订契约后，可能会令他失去生命，或许是真的。
如果他死了的话，其他人该怎么办？他还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让世界重归和平……
不知过了多久，伊卡忽然站起身，在心中默念着希洛克的名字，试图召唤他出现。
而他不过是刚念了两次，房间内就霎时间暗下来，他面前逐渐出现一团人形的黑雾，接着逐渐凝实，变成了希洛克的模样。
知道真相后再看向希洛克的脸，伊卡终于知道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于什么了。
希洛克和温莱的脸极为相似，只是他们的气质大相径庭，他从未把两个人联系起来。况且两人发色瞳色差得太多，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乍一看毫不相干。
希洛克看到他，露出笑容，“你考虑好了？”是十分笃定的语气，似乎已经肯定他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伊卡盯着他，突然想到了希洛克曾经制造的那个幻境。那大概只是希洛克历经惩罚的其中之一个片段，因为他收到了自己的祝福，不会死，所以他会一直经受这样的折磨。
难怪那时候他受的伤会自己愈合……
他就像亡灵一样，不生不灭。
“我同意了。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第128章 128.要你的保证
“你要和我保证，你会没事。”伊卡说。
希洛克愣了一瞬，神色变得古怪。他似乎想要嘲笑伊卡，却又笑得牵强，心中那股莫名的愤怒和委屈令他再难以扬起唇角。
“你真是善良。对于我这种恶人也能网开一面。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出事？我可是为这个世界制造了无数灾难的人，被无数人唾弃着……你不想要我死吗？”
伊卡听他说这些话，心脏一阵刺痛。
他知道希洛克曾经做过的恶无法抹去，可忍不住为他开脱，下意识将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只觉得希洛克会做出这种事，完全是因为自己。他本来是个好孩子的，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自私地离开，希洛克又怎么会破坏曾经热爱的世界？
当他再次清醒，看到满目疮痍，只会更加痛苦。
而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如果你能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好好地生活的话，我就同意。”伊卡看向希洛克，却发现他的目光哀伤。
他沉默了很久，逐渐勾起唇角，神色和从前有些相似，“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话让伊卡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什么意思？”他紧张地抓住希洛克的手腕，凑上前询问，眸中的慌张不加掩饰，“什么是你不能决定的？你告诉我啊！”难道说他仍然在承受世界秩序的惩罚吗？
希洛克十分细致地打量他的脸，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我骗你的，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在乎我的死活。好吧，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和我缔结契约了？”
*
他们是如何缔结契约的，伊卡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过程让他痛苦得快要昏过去。好几次他想要把头撞到墙上，中途都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他痛得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咬着自己的手不放，却被拿开手，换上了其他柔软的东西。
等伊卡再次清醒，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希洛克不知踪影。
他出了很多汗，衣服黏腻地粘在皮肤，可是身体中却充盈着一股力量，让他感到浑身舒畅，甚至觉得能够现在就站起来，围着庭院跑上几圈。
可他却开心不起来。这种变化一定和希洛克有关，但是他人却不见了，无论怎么喊也没再出现。
“你怎么在这里！”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脸焦急的阿诺德出现在门口。
“亡灵出现了，你别到处乱跑了！”他快步走过来，犹豫了一下，弯下腰直接将和还在愣神的伊卡抱了起来，面色不自然地偏过头，“我只是看你走不动，才帮你。”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走不动了？他现在浑身都是力气！
伊卡下意识在心里反驳，但没说出口，神色焦急地问：“亡灵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出现的？”会不会和希洛克有关？可他不是答应自己不会再操纵这些亡灵了吗？
“不清楚，应该就在刚刚。”阿诺德抱着他，脚步匆匆，“西、我的兄长去迎敌了，那只魅魔和精灵也去了，其他的不知道在哪。我碰巧路过你的房间，发现你不在里面，就来找你了。”提到西斯，他好像还有些别扭，顿了一下。
“可是你的房间和我的隔了很远啊，你为什么会路过？”伊卡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他。
阿诺德的脸突然涨红了，他神情恼怒地瞪了伊卡一眼，恶狠狠道：“闭嘴！你管我为什么经过那里，我想去哪就去哪！”
“凶什么……我又没管你。”伊卡缩了下脖子，不满道。
没想到这句话又引来了阿诺德强烈的反应：“你凭什么不管？！你为我取了名字！”他好像很生气，一低头在伊卡肩头咬了一口，疼得他眼里直泛泪花。
这下伊卡的怒气也上来了，非要和他对着干，“我才没有！那个是你骗我的，我根本不想给你取名字！”
听到这句话，阿诺德绷紧了唇角，整个下颌线条愈发凌厉。他没有马上反驳，反而只是沉默地把人带到房间，接着就要转身离开。
不习惯他沉默寡言，伊卡开始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急忙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抬头看向阿诺德，却看到他似乎迅速地摸了下眼角。
伊卡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你哭了？！”
“我没有！”阿诺德声疾厉色，却不肯转过身。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伊卡想要转到他前面去看，然而阿诺德却始终背对着他，死活都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哈！被我逮到了！”伊卡现在的身体素质不像从前，动作比之前灵巧轻盈很多，一跳就跳到了阿诺德背上，努力扭着头去看他的脸，结果果然看到了他湿红的眼眶和翕动的鼻尖。
一见他这副委屈的哭相，伊卡完全心软下来，搂住他的脖子，软声道：“真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这个名字……再适合你不过了！”
“真的吗？”阿诺德看向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尾巴开始小幅度地晃动。
“真的真的！”伊卡点点头，为他抹去眼角一点湿润，朝他露出笑容。
阿诺德也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再想甩掉他，可就不能了。
第129章 129.一个恶人
阿诺德没待太久就离开了，离开前还叮嘱伊卡千万不要迈出房门一步。
他神色严肃，有着不易察觉的凝重，伊卡隐隐察觉到这次大概非比寻常，恐怕要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棘手。
伊卡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从前不同，他觉得自己或许能派上用场，没准还能弄清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于是偷偷溜出来跟在阿诺德身后。但狼人的直觉实在太敏锐，他刚一出门，就又被送了回去。
“你不要惹我生气！”阿诺德用力按着他的肩，咬牙切齿道，“我根本没办法专心保护你，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伊卡黯然地垂下头，不作声。
看他这样，阿诺德磨了下牙，没有因为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妥协，只是迅速低下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红着耳朵立刻大步离开。
甚至迈开步子的时候，还顺拐了。
伊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呆呆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
什、什么啊……他又不是在撒娇！
等伊卡再想离开，却发现已经有侍卫守在了门口。他刚要出去，就被他们拦了下来，说这是王子的指令。
原来是阿罗亚。
一个两个都这样……
伊卡焦躁地在屋内转来转去。再次醒来之后，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魔法元素的流动，感官不再像之前那样闭塞。所以，他知道就在不远处，有类似于风暴漩涡一样的巨量元素，时不时凝聚又炸开，让空间都产生了波动。
而这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
战况的激烈他不用亲眼看，也能想象到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魔界与大陆的边界正不断涌出亡灵。它们嘶吼着，肆意摧毁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尽管那其中或许有它们生前的亲人、朋友，可它们已经失去了知觉，即便受伤也不会痛苦。因为身体已然是一具空壳，灵魂早已迷失。
阿罗亚还从未见过数量这样多的亡灵，它们就像是蝗虫，一批又一批地涌现出来，不知疲惫。他开始怀疑那个所谓的黑魔法师就在这附近。
难道他想要趁这次圆桌会议，将所有种族的领袖都一网打尽吗？
在他旁边的尤安脸色愈发苍白，肌肤几乎透明。他不仅要施展攻击，还要注意着自己这边的伤亡损失，及时给他们使用治愈魔法。
就算他的天赋再高，能力再强，也经受不住这样损耗。魔法元素被身体吸收转换再施放，需要消耗极大的精神力与体力。他频繁地施展魔法，已经快吃不消了。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状况，却无计可施。
因为除了精灵，他们谁也无法在战场上及时提供治疗。
“看到了吗？”这时，就在边界的高塔最顶端，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伊卡，而他旁边的，则是希洛克。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去的时候，希洛克忽然又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只是一闭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塔尖，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伊卡慌张地抱住希洛克的手，努力往他身边凑。这里的风大得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生怕自己一个站不稳就被吹到下面去了。
不过此刻也来不及多把心思分给风，他更想知道现在的局面和希洛克有没有关系。
“你去了哪？你不是答应我，签订契约后就能让亡灵彻底消失吗？”
他抬起头去看希洛克，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唇瓣已经毫无血色，瞳仁正微微震颤着。
“你怎么——”
“你知道吗？亡灵之所以还能活动，就是因为存在怨恨。只要它们怨恨的东西一直存在，它们就不会消失。”希洛克垂眼望着下面惨烈的战况，面无表情，仿佛这些生命的流逝已经真的不能再引起他任何共鸣。
伊卡看着他这副神色，不自觉地抬手在他眼角抹了一下。
“别哭……”
希洛克愣住，转过头看他。
“你做什么？”
“啊……对不起，我以为你哭了。”希洛克转过来后，伊卡才看到他干燥的眼眶和冷漠的眼神。而他的眼尾也并没有泪光。
希洛克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哭。为了谁？他们吗？”他伸手指向下面，“我是一个恶人，确确实实做了很多坏事。我看到这种场景，只会觉得畅快。你不知道吗？我曾经杀了很多人，他们……”
他还没说完，伊卡就突然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红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够了，别再说了！”
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话，就不要用这副好像快要哭了一样的表情说啊！
他知道的。
温莱不是这样的坏孩子。他是那样善良温柔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会毫无波澜？他只是，痛苦了太久，眼泪已经在眼睛中流干了，只能往心脏淌，灼烧着血液，流向五脏六腑。
不管希洛克接下来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他都会为这一切负责，替他承受后所有的惩罚与仇恨。即使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第130章 130.永别了
战场上倒下的尸体成为了亡灵的养料，失逝去的灵魂在原地兜兜转转不得安息。流转的浓郁的死亡气息是这群亡灵进攻的最好的进行曲，为这场几乎称得上是单方面屠戮的战争增添了浓重的悲剧色彩。
从亡灵第一次在大陆出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没有人能真的杀死亡灵。除非操控他们的人放弃杀戮。
伊卡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是即便他现在身体与之前有所不同，但他却不能像在魔王的环境中那样随心所欲。他无法消灭这些亡灵。
他能看到那些不断倒下的魔族士兵，还有已经面临崩溃的各族首领。
他们的实力固然强大，但也抵挡不住数量这样庞大的亡灵军队。当初在狼人部落不过是出现了几百只亡灵，就能够让西斯陷于濒临死亡的境地。而现在在这里，至少有几万只亡灵。
全世界的亡灵都在暴动。
伊卡能够感受到，空气中的哀嚎来自四面八方，有眼前的，有相隔万里的。所有的生灵都在遭受痛苦，他们祈求着神明能够保佑自己。
“不要……”伊卡神色痛苦地抱住脑袋蹲下身。他闭着眼睛，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很快濡湿了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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