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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雄心 Große Hoffnungen(近代现代)——狐富贵

时间:2023-11-16 09:42:27  作者:狐富贵
  威廉知道他无法阻止那些时刻到来,关于阿尔弗丽的命运,他只能诉诸祈祷。在这场巨浪般的战争里,每度过一天都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所能改变的事少之又少。
  “为什么要在意我的想法?我没有资格评判你,其他人也没有。”
  阿尔弗丽沉默了一阵,低声说:
  “我爱你。”
  威廉苦笑着,“别用这种话敷衍我,现在不是在床上。”
  “可是……我爱你。”阿尔弗丽又说了一遍,转过头望着他,目光纯净。
  威廉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忘掉这种傻话吧。你不能爱我。”
  “为什么?”
  “我不值得。”
  威廉从躺椅上起来,拎起半埋在沙堆里的酒瓶,向着住处走回去。他踩过坑洼不平的粗砂,隔着海风听到阿尔弗丽提着灯追上来。
  “如果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但我爱你,我也没有办法。”
  “我是个‘坏人’。”他借用了阿尔弗丽的单纯措辞。“我杀过人。”
  “你是个军人。”
  “不,不是那样。”
  战场上的杀戮是快速而抽象的。那些被夺走的生命,只是他从炮塔的狭窄窗口中窥见的 、渺小的人影、车影。不必听见他们的悲鸣,不必看见他们曾经鲜活的面孔。
  而另一些事,他至今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我伤害过无力反抗的人。”正如那一天他伤害过毫无敌意的阿尔弗丽。
  他们留宿在海边一家半歇业的家庭旅馆,海浴归来后,威廉请女主人为他们冲了牛肉茶。他没穿制服来,也没带武器——便服带枪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盘查点的陆军看到他的SS证件说不准会发出更多刁难。女主人一定听得出他的口音,或许也猜到了他是军官,像大多数普通民众一样,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
  他们占据了两间卧室,但只是做个样子。和阿尔弗丽相拥入睡的安慰,他一夜也不想放弃。
  “你不爱我,阿尔弗丽。”他在黑暗中拂开对方汗湿的额发。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这不是爱吗?”阿尔弗丽的反问更像诚恳的请教而非挑衅。
  “你想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能提供一种……你得不到的生活。我觉得你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你爱过其他男人吗?不是付钱的那种。”
  阿尔弗丽安静了一刻,像是在思考。
  “十六岁以前我住在福利院。我爱过那个院长。”
  “院长?那人年纪不小了吧。”
  “四十……五十岁?我不清楚。他是个很美的男人,黑头发,鼻子很直。他是我们的神父,他教我识字,也教我煮吃的。”阿尔弗丽有些神往地说,“我第一次有湿梦的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哭得全屋的孩子都醒了,院长带我去他房间,告诉我这表示我是个男人了,还给了我一杯琴酒。我就爱上他了。”
  “那不是爱,那只是……”威廉感到浮躁,手掌来回摩挲着男孩肩头,“我用法语说不好。”
  “我一直以为你的法语比我好。你读过那么多法文书,我只读过圣经。”阿尔弗丽的话里没有挖苦意味。
 也许那就足够了,我的小圣人。威廉想着。
  “后来呢?神父和你还有联系吗?”
  “没有。教会没有足够的钱,他们把福利院关掉了。他就回意大利去了……”阿尔弗丽的声音低下去,或许是想到威廉也终将离开这里,又或只是困倦了。
  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威廉在深夜醒来,额发和手心都被盗汗濡湿。右手的戒指内侧也因汗水而湿滑。
  他向着室内的黑暗轻微喘息着,无目的地转动着手上的戒圈,并无由地怀疑:这戒指在对他作祟。
  他佩戴这枚戒指不过两年时间。当他和阿历克斯作为全师的残存力量从东线撤回,随同师部长官受领功章时,也收到来自党卫军最高指挥官的赠礼:代表光荣和赞赏的骷髅戒指。
  他们暂住在一座被占为官邸的旧王宫,授勋当晚还有一场舞会。威廉去阿历克斯的房间邀他一同下楼,发现他的战友正在同白领结缠斗。作为绅士子弟,阿历克斯对晚装的陌生令人惊讶。
  -我在家里不能出席正餐,不需要穿晚装。摆弄着白缎领带的年轻军官这样解释,语气轻松,并没有怨恨。
  他不再需要怨恨了。现在他是个国家英雄,一张装甲王牌,当然也是一位绅士,以他自己的名义。即使晚装领结扎得不够完美,没有人会因此取笑他,当他的上衣口袋处别着一等铁十字勋章。
  威廉试图帮忙,但自觉不顺手——和他为自己打扮时左右相反,于是换到阿历克斯背后,双手环到他身前,替他扎好白领结。
  那一晚阿历克斯高兴极了,他喝多了酒,甚至跳了一支舞,和一位名叫保琳的打字员。那姑娘在深夜时担着他的手臂送他回楼上,或许也存着些关于浪漫关系的幻想。他裹在晚装里的手臂还不及女伴强壮,但那姑娘一定也知道、并因此倾心: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一如他所驾驭的、美丽而危险的钢铁怪物。
  威廉从那女孩手上接过自己的友人,扶他回到他们临时分享的套间。两只打着卐字装饰的首饰盒摆在客厅的茶桌上。
  -我们的戒指送来了。他对醉酒的阿历克斯说。
  -戒指!
  阿历克斯抓起其中一只礼盒,翻起盒盖,坐在丝绒垫上的白银骸骨以死者独有的永恒微笑向他们问候。阿历克斯迫不及待地捏起戒圈,戴上自己的手指。戒指在他垂下手时滑脱了。
  -太大了!他懊恼而含糊地抱怨。
  -你拿错了,那是我的戒指。
 -是吗。
  阿历克斯蛮横地捉起他的手,将戒指套上去。
  -是的!是你的戒指。
  被这任性的举动启发,威廉打开另一只戒盒,牵起阿历克斯的手,将戒圈推上那细细的、骨节泛红的无名指。
  ……宛如婚礼。他不禁这样想。
  -可以吻新娘了吗?他以玩笑的语气说。
  阿历克斯醉笑着,没有推开靠过来亲吻他的战友。
  威廉小心地吻着那对薄软、小巧的唇,指望对方接受这个略有放肆的恶作剧,并在下一个清晨醒来时遗忘它。阿历克斯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片刻后,他才注意到,那双醉意朦胧的绿眼已被关在眼帘之后,阿历克斯呼着酒气睡倒在他怀里。
  从那一夜后,他没有再摘下这戒指。
  这是死神给刽子手的褒奖,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可悲幻梦。
  为了成为组织向他展示的理想,为了成为阿历克斯需要的那个人,他将尖叫着拒绝的自己封在一扇门后。
  要拯救自己,他必须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他必须再次允许自己去感觉,即使那感觉会刺痛他的心智。
  他不想打扰熟睡的阿尔弗丽,但也无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摆脱搂抱着他的双手。
  “……威廉?”
  他没有回应,也没开灯,希望阿尔弗丽自行回到睡梦中。
  “你要去哪?”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不,”阿尔弗丽挣扎着爬起来,“你要去哪?”
  “我去去就回。”
  阿尔弗丽开了灯,学他一样裹上睡袍,跟着他出门、下楼去。他们穿过这民宅后身半荒废的小小花园,再次踏上海滩。阿尔弗丽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害怕他会在下一个瞬间消失。
  威廉在踩到海浪边缘的湿沙时停下来,挣开身边的人,摸上自己的右手。
  他脱下戒指,扬手抛向远处墨色的海面。
 
 
第十章 - 归处
  威廉匆匆跑着上楼,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屋里没有灯光。
  “阿尔弗丽?”他叫了一声。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回应。阿尔弗丽不在。
  他有很多天没来过这里了。预想中的平静提前破灭了,盟军的冒失入侵使陆上所有人陷入忙乱。这些天里,他给阿尔弗丽写过一张条子,派人送过两块黄油;他知道阿尔弗丽不敢给指挥部打电话,而眼下的情势也实在不合适为见不得人的私事占用线路。
  他没有收到阿尔弗丽的消息,但在此之前给过的东西应该足够维持生活,不至于……
  不至于回到街上去揽生意。
  威廉的心情因他自己的猜想而沉下去。他没有很多时间,心烦得坐不下,点了一支烟,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那些男孩属于街头。他痛苦地想到。他们属于法外的生活,也终究要回到街上,有一天死在街上。那是他们的归处。阿尔弗丽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任何关于留住他的想法是自私而不切实际的。
  威廉没想过更长久的未来,也无意让阿尔弗丽变成他的禁脔。他想要的只是这一季的陪伴,最后一点时间的快慰。这不该是奢侈的愿望。
  他想要的,只是在前往下一个异乡之前,有个依恋着他的美丽小生灵,等他回家。
  -那些是男人不能给你的东西。他记得尤利亚斯这样说过。
  尽管尤利从不承认,他或许也依恋着他的妻子。他的生命里一定有过许多各样形色的男人,他们——包括威廉——能给出的只是一时的欢情,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温暖的归处。
  那是男人无法创造的东西。
  凭什么妄想阿尔弗丽——一个出卖给黑夜的孩子——会为暂时的恩客留守?
  威廉依床坐下,无法阻止自己猜测:在这个时刻,是谁在占有阿尔弗丽的身体。多半是个法国男人,贪婪地享用他的美,又在心里骂他是个下贱的叛国贼。
  也许这是他和阿尔弗丽之间的某种羁绊,他们都是自己国族的叛徒。
  至少阿尔弗丽还有不为此羞愧的勇气。威廉自觉比之不如。他无法描述这复杂的感情,每每想起阿历克斯失望的眼光,他仍然感到羞耻,胸口和脸颊的疼痛恍如昨日,即使他相信自己做的只是逃离邪恶。正如阿历克斯所说,他承诺过,无论错付与否,那都是牵系着名节的承诺。他知道让他痛的不是阿历克斯的责备,是他给自己的羞辱。
  现在他即将带着这份羞辱离开这里。他在这里和阿历克斯一起度过修整假期,也是在这里收到休伯特的死讯。他不能从这里带走阿尔弗丽,也不能摆脱从这里得到的耻辱。
  1943年2月,阿历克斯和整编后的新部将要启程,再次开赴东线。威廉在那时已经办妥了调动,他选择去车站为战友们送行——毕竟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在站房一侧不那么拥挤的角落,他对阿历克斯说了实情。
  -我不去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
  -什么?阿历克斯看向他,有些茫然但并不凝重。
  -我调回一般部队了,以后在这边留任。
  阿历克斯怔住了,久久地看着他,说不出话。睁圆的绿眼无疑表示着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不可能,不可能把你调走,为什么……
  威廉感到心被绞住了。阿历克斯是如此直率、无所怀疑,真诚的惊讶在他脸上停了许久,才转为愤恨的领悟。
  -休伯特怎么办?你不想为他复仇了?
  -他为国尽力了,这是他一直想做的;我们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不是计算恩仇。
  如果说他原本可以为休伯特做些什么,那就是不该送他去参军。但他不能这样告诉阿历克斯。
  如果说要复仇,他该杀死自己……和这座死亡殿堂的设计者们。
  他似乎有许多仇恨,却又仿佛没有力量去恨。
  -为什么?阿历克斯愤怒着,但也仍然迷惑。
  -那些事太重了,发生在东边的事,我们做的事……你感觉不到吗?
  也许阿历克斯真的感觉不到,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杀戮中磨灭,他真的是像战车铁甲一样冰冷的怪物吗?如果他真的没有心,那么,此时泛红的眼眶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我们的伟大事业,我问心无愧。
  威廉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嫉妒着阿历克斯,嫉妒着他冰冷心房里那些从未失落的伟大愿景。
  -愿神拯救你。
  -神?你们这些喜欢把神挂在嘴边的伪君子,如果你的神当初没有降下洪水清洗这个世界——
  -但你不是神,阿历克斯……'他'也不是。
  阿历克斯从枪套里拔出配枪,顶上威廉并不躲闪的胸膛。当然,他没有开枪,枪膛里也没有子弹。阿历克斯是个严守法纪的战士,他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不能做。他收起枪,按耐着喘息,转身走开几步,又停下、折返回来,上前打了战友一记耳光。
  -叛徒!渣滓!
  这是他应得的。威廉在那时、在今天都这样认为。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抽打在他脸上,一次又一次,直到有其他战友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围上来拉开阿历克斯。火车在那时呜咽着驶进车站。
  威廉中断了回忆,他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到访者在门前停下了,大约是注意到房门虚掩着,怕是有不善的来客。威廉起身过去扯开门,看到阿尔弗丽吃惊地瞪着眼睛站在门外,衣袖高挽着,衬衫上水渍斑驳。
  “威廉?!”
  惊讶转为惊喜,看得出他想拥抱多日不见的情人,又怕沾污对方整洁的制服,双手局促地交握着。
  “你去哪了?”威廉质问他。
  “香迪住的地方水管裂开了,找不到人修,我去帮忙了。”也许是被他的口吻吓到,阿尔弗丽柔软的声音里流露出歉意,“早知道你要来的话,我就……”
  “不,帮你朋友也是应该的……”
  前一刻的苦涩猜想被全然打消,只留下隐隐惭愧。威廉在心里责备自己,他本该相信的,在他们美梦的最后一刻,阿尔弗丽一定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抓着阿尔弗丽的手拖进来,压在关上的门背后,狠狠亲吻。
  “……威廉?”阿尔弗丽似乎有些意外,“让我……让我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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