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触觉,纷乱线条在脑海中逐渐勾勒成地图,在思维的世界中构筑成三维模型。寂静的房间中只有手指摩擦时的细碎声响,呼吸仿佛都已静止,在不知画了多久后,对方停了下来。
一个由等高线组成的隐形地图在两人间展开,傅闻安敛着眸,毫不避讳地打量对方。
谢敏似乎重新听到了矿区的风声、沙砾扫过脸颊的疼痛感、瞄准镜中疾驰的汽车、与男人身陷陷阱却仍旧孤拔傲慢的身姿。
“现在,你的敌人将在五秒后从这个缺口出现,你需要向他狙击以示威慑。告诉我,你会选择哪里作为你的狙击点?”
手指在对方的指引下轻轻在桌面一点,指节微弯,又迅速提起。
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相接处徐徐传导,谢敏的视线下垂,落在傅闻安指给他的定点上。
矿区地图被傅闻安近乎完美地复刻出来,情景再现演绎得分毫不差,压迫感持续而来。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引起怀疑的致命试探。
谢敏轻轻眨了下眼。
“很难回答吗?”傅闻安神色一动,轻声问道。
谢敏反手扣住傅闻安的掌心,学着他的样子,引着对方在右侧一个被削平的山头上摁了一下。
“这里。”他答道。
谢敏的答案与银选择的狙击点完全一致。
“你的理由?”傅闻安盯着面前的特工。
“我的本能告诉我,这里是最佳的战略制高点,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完成我的一切目标。”谢敏胸有成竹地答道:“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无论是谁都会注意到。”
“的确。”
alpha轻笑一声,周身仿佛凝固的低气压在一瞬撤下,傅闻安礼貌地向后退一步,与谢敏保持安全距离。他抽出桌面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红酒酒液。
他的动作仔细精致,一根根手指擦过去,仿佛养护什么名贵的藏品。
但之后,他将纸巾随手遗弃,抬起的眼中弥漫更隐晦的冷意。
那是真正的、仿佛能将谢敏劈开肢解的审视与洞察。
他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把制式手枪,慢条斯理地上膛,手枪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谢敏无动于衷,歪头,目光追随着傅闻安的动作,仿佛在看一个新奇的玩具。
“我遇到了银,他与你的意见不谋而合,我与他交过手,他没有杀我,但我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银在利用我谋划一些事,他的野心如池沼中贪婪成性的蛇,在不断的试探中膨胀,但他或许不懂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你与银都是优秀的特工,你们有着相似的思维,敏锐的杀戮触角,而我坚信,你比他更强。”
“我留不得他,所以,我要你杀了银,以什么方法都可以。”
傅闻安将枪递到谢敏面前,眸色微动。
谢敏沉着脸色,无论是戏谑还是冷淡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见,他如一尊伫立在冰雪中的雕塑,从眼中投出阴森冷意。
傅闻安在等,他伸出的手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他笃定谢敏一定会接受。
事实证明,他的自负十分合理,因为他的特工别无选择。
“其实你更想看到的是我将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对么?”谢敏抬起手,指尖在枪口触了一下,话语如同枪体一般冰冷。
傅闻安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谢敏对他意思的理解。
因为那的确是他预料的可能性之一。
“但是,我的长官——”
尾音被咽下,谢敏闪电般出手,烙铁般紧扣的指节猛然锁上枪管。他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凶狠地撞在傅闻安身上。
两人同时向后跌落,姿势一转,傅闻安被压在床铺上仰面倒躺,而谢敏则跨坐在他腰上,用自己绞来的枪抵着傅闻安的脑袋。
房间重归寂静,柔软双人床外的帷幔被短暂的烈风掀起,正微微摇晃。头顶白炽灯的灯光从头顶照下,笼出特工瘦削利落的身体轮廓。
傅闻安抬起眼,他的视线掠过特工紧绷的小臂,凸起的指节勾勒出锋利易折的线条,顺着敞开的浴袍向上,是特工淬满冰霜的目光。
“你以为我会次次如你所愿吗?”谢敏一字一顿地说道,枪口下压,将傅闻安压回床里,扼杀对方所有的挣扎。
掌中手枪的重量令谢敏从愤怒中惊醒,继而将所有外放的情绪转化为更内敛的考量,他的手指搭在板机上,庆幸自己的判断正确。
谢敏有着最敏锐的感知和记忆,他记得所有枪的重量差别,精准程度堪比仪器,所以当枪入手的一瞬他便明白,这是把没压弹的空枪。
傅闻安的试探尚未结束。
“为什么要感到愤怒?我不觉得这是出格的要求。”傅闻安处变不惊,质问道。
“你觉得这是我屈从你威严的义务对吗?你觉得我应当对你言听计从,但我说过,我们之间永远只是虚与委蛇。”谢敏降下冷酷无情的宣判。
“你可以沉沦在暴君的美梦里,但我没有责任为你的野心赴汤蹈火,我想活着,不是死了被一把火烧干净葬在无名碑下。”
“这就是你惧怕银的理由?”傅闻安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令他冷硬的面容有了些许活气。
谢敏轻轻蹙眉。
“如果我逼你呢?”傅闻安又问:“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你。”谢敏冷声道。
“很好,你可以扣板机了。”傅闻安眯起眼。
谢敏的瞳孔骤缩。
他的面容线条僵硬,鼻尖微微沁出汗水,目光带着一抹犹疑和怨毒,仿佛要将对方生吞下去的气势。特工的咬肌死死贴合,脖颈青筋暴起,连带着手臂抬平,手指试探着,但还没有动作。
“怎么,还犹豫什么,你很快就自由了不是吗?”傅闻安坦然得不像一个将要赴死的人。
“杀了你,你的属下不会放过我。”谢敏沉声道。
“连我都敢杀,你还会怕他们?”傅闻安继续追问。
谢敏没再说话。
他的思维疯狂旋转,隐没在冷酷的神态下,犹如深渊里暗流涌动的漩涡。他压下眸子,手指下压,几秒之后,用力一扣。
但与此同时,他猛地将手臂向外展开,枪口指向侧窗玻璃。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空枪。
谢敏额头的青筋如盘虬的树枝,爬在特工苍白的皮肤上,他的眼中熔炼着极深的怨恨与怒气,眼白处隐隐有血丝。他扔掉手枪,居高临下地睨着傅闻安,急促的呼吸令他面容涨红。
他猛地抓起傅闻安的衣领,俯身,脊背躬起一道几乎弯折的曲线,泄愤般用力地在对方的唇上撕咬。
“你是真的想死在我手上吗?”谢敏恨声抱怨着。
先前平静躺平等死的傅闻安突然伸手,宽大的掌心拢着对方的后颈,指缝插.进发间,将谢敏碾向自己。
唇舌的交锋带着野兽般原始的征服与求.欢,分毫不让的、似乎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吻在逐渐浓郁的信息素中变得更加深入。
被掠过的呼吸带来缺氧的窒息感,融化在亲密里又成为一种难舍难分的激情。谢敏的手摸索在傅闻安的腰带上,他不得章法地摆弄着,最后气急了用力扯断,如同发情的野.兽。
混乱中,特工趴在床上,不悦地抹掉唇角的液体。
他似乎要说什么,却猛然察觉傅闻安的手落在他的肩胛处,正亲昵地抚摸着,
谢敏的情.热迅速退去,一种深埋骨髓的危机预感再临。
他忘记了,他肩胛处那与傅闻安在先前争斗中被撞击的新伤。
粗糙指腹在特工的皮肤上轻盈流连,调.情般的触碰连成一串弧线,傅闻安凝视着特工背后的淤青,他细细描绘伤处的轮廓,思绪却飘到先前的一幕。
他曾在先前的近身搏斗中将银甩在钢架上,那声骨骼受挫的闷响在他的记忆中盘旋,他清晰地直到银受了伤,但不知道银伤在何处。
如果……是在肩胛处呢?
傅闻安的手指轻轻一按,痛感折磨受伤的肌肉,令谢敏闷在被子里痛呼一声。
如果是伤在肩胛处,那么银的伤口,应该和谢敏后背的新伤呈现出同样的状态。
傅闻安回过神来,他死死扣住谢敏的手腕,俯下身,咬在谢敏的后颈。
浓烈的银桂信息素冲入他的唇舌,很快被更加具有征服力的硝烟压下,如同被搅乱的湖水。
谢敏急促地喘息着,他想躲开男人停在他肩胛处的手指,却被反咬一口。
“谢敏,专心。”对方温柔地厮磨着他的腺体,给予他最深刻的标记。
谢敏。
银。
这两个名字在傅闻安舌尖不断徘徊,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要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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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因为有训练,所以不一定有
第47章
傅闻安似乎对眼下焦灼的事态发展无动于衷。
谢敏从浴室出来时见对方正倦怠地靠在床头,手边通讯器发出急促的消息传递声,那家伙却从容不迫,低着头把玩自己送给特工的邮标项链。
银链的光芒细腻冰冷,在眼下旖旎场面中倒显得柔和不少,傅闻安下意识用手指搓弄着,视线略微飘忽,一看就在想事情。
谢敏打开房中的电视,新闻频道正报道矿区突然出现的爆炸,女主持面色不改地粉饰太平,听得谢敏想笑。
“今日我城矿石集散区发生一起爆炸事故,经调查,该事故发生原因系作业人员操作不当导致的瓦斯浓度严重超标……”
“你和银闹得好大,众人皆知的暴力案件,这就是你的目的?”谢敏指着电视问道。
傅闻安淡淡瞥了谢敏一眼:“既然知道何必要问?”
谢敏耸耸肩,又端详了一会女主持身后的地图:“在你给我画地图的时候我就觉得是这里,毕竟在我那里蹲守了一段时间,有点印象,只是我没想到银也会如此抉择。”
的确,真是巧合中的巧合。
“为什么选择蹲守在那里?也是你的直觉?”傅闻安凝视着谢敏。
“不是说没兴趣过问自家猫抓老鼠的动机吗?”谢敏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因为那里在卫星地图上是一片类似山地的伪装地带?”傅闻安反问。
“因为我作弊了。”谢敏乖巧地眨眨眼,一本正经说瞎话——他能知道只是因为他是双面间谍,通过不光彩的渠道对封控区的行踪与计划了如指掌。
“说说看。”傅闻安扯了下唇。
“是特工的秘密,总有些侦查手段不能让非专业人士知晓。”谢敏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稍微眯起,浴室内热气蒸腾时在他眼尾留下的微红还未褪去。他倚在电视机旁,隔着不远的距离,神情随性又暧昧。
“呵。”傅闻安的眼瞳掠过一抹暗色,又很快恢复如常:“你看过《蚀浪之危》吗?一部后古典魔幻主义小说,主人公安缪尔·海特森在寻到恶魔时说了一段话。”
“我不曾见过巨浪奔涌后留下的蚀骨残骸,因为我知晓我是虚伪浪潮的始作俑者。审判的标尺永不落在罄竹难书的罪人身上,连神都不会愿意宽恕我这般的人……所以,请您将我带走,带往骨与血的地狱深处。”谢敏轻声念出那段话。
傅闻安赞同地看着他。
作恶多端的主人公从头至尾都没有过忏悔,他追逐着永恒的争斗直至生命尽头。
谢敏曾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他在屠杀与被屠杀的夹缝中苟延残喘,用鲜血浇灌出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发出嘶哑悲鸣,直到卑劣的欲望不再适应安静却贫瘠的土壤。
他落于何处,何处便响彻炮火金鸣,最后他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鹰般飞着,永不寻找栖身之所。
“后来呢?安缪尔说出这话之后?”傅闻安继续问。
谢敏抿了下唇,没说话。
后来,安缪尔如愿来到地狱,却发现被恶魔掌控的地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当他被恶魔吞噬、撕咬时才明白身为人类妄图向魔鬼挑战的渺小与可悲。
他渴望的深渊只会以更加恶毒的方式嚼碎罪恶者的残渣,暴力孕育暴力,血腥诞生血腥,一切如莫比乌斯环般周而复始,绝无尽头。
谢敏也会这样,他不曾忏悔,终有一天会被更凶恶的施暴者绞成碎片。
但这是他所选择的命运。
“你是想劝我向善?”谢敏讽刺一笑。
傅闻安摇摇头:“我是说,如果你下次再敢对我有所隐瞒,我就会把那些你藏在肚子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出来。”
“用恶魔的手段?”谢敏轻笑一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傅闻安,用近乎调戏般的暧昧眼神:“但其实,我更希望你在床.上对我用点私刑。”
他看见了对方颈窝处的咬痕,圆圆的一排牙印,因为咬得太用力而残留淤血的痕迹,那是他残留的烙印。
alpha是喜欢圈地盘的生物,体内蠢蠢欲动的兽性令他们在某些时候与人类的作风大相径庭,原始而残暴的征服欲令他们的行为带上非人所想的凶悍狰狞,这点在两个alpha对撞时更为明显。
“如果你在床.上的表现能和你口嗨时候一样放.浪就好了。”傅闻安道。
“你的要求太多了,我没义务一一满足。”谢敏转过身,他毫不避讳地脱掉浴袍,赤.裸身体,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翻出属于自己的,一件一件穿回去。
傅闻安直白的端详一直落在谢敏身上,仿佛欣赏一件染遍爱.欲的艺术品,以虔诚的姿态行亵渎之事。
精悍劲瘦的躯体如雕塑般轮廓分明,张弛有度的肌肉被筋络牵动,紧实皮肤上遍布疮疤,傅闻安曾一遍遍吻过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如同细数对方经年累月的罪证。
最后一粒纽扣收紧,衣料遮盖骨骼中肮脏的丑态,勾勒出谢敏从容有度的分寸感。
“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谢敏。”
傅闻安说着,将邮标项链一抛,划过弧线,稳稳落在谢敏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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