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次任务的最终目标是通过刺杀副官给安斯图尔的长官制造麻烦,争取让“殉道者”有更多时间来解决问题。
至于解决什么问题,还不是斥候所能知晓的。
左右权衡,斥候选择装傻——令银对他的权限起疑心是得不偿失的,他宁可装傻充愣,也决不能暴露自己在获取内部情报上的优势。
他不能预估一个刽子手下一步的打算,尽管这个刽子手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同僚。
“我不知道。”斥候低头道。
“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牵制安斯图尔的执政官,今天的爆炸你也看到了,组织有不得不腾出手解决的要事,而执政官,是阻碍。”银轻声道:“阻碍就该被铲除。”
“您的意思是,您要用黑枭引执政官前来?可这与我们原本的任务相悖,这……”斥候表面震惊,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期待:“这不合规矩。”
“知道为什么你的任务是击杀黑枭吗?”银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前,他顿住脚步,声音略带冷意。
斥候吞咽了一下,他紧张地攥着拳,发出一个询问的单音。
“因为你不过如此。”银的薄唇开合,“我与你不一样,我能做到的,你一生都无法企及。所以击杀执政官,我一个人就够了。”
银拧开门把手,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侧头,黑沉的瞳孔被房间内的光一刺,反出一抹讥诮的冷意。
“你只需要站在一旁乖乖看着就好,斥候。”
门合上,银走进了囚禁黑枭的房间,将所有人留在外面。
斥候的呼吸一滞,强壮的身躯在短暂平静后猛地颤抖起来,从肩膀到手臂,因屈辱和愤怒攥紧的拳合着,指节突出筋络,吓人得很。
他阴郁着脸色,黑到能滴出墨来,那山岳般的躯体痉挛了一瞬,又悄然平息。
斥候露出了一抹凶狠的笑意。
他绝不可能将机会拱手让人,尤其是让给贬损讽刺他的银。
执政官得死,银也得死。
谢敏敲了敲通讯器的界面,从门口幽幽向房间中央踱步。
空旷房间中,保险大厦少有的空房间一派寂寥,这里原本是存放档案的资料室,但被外面的杀手们一顿修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视野开阔的监.禁室。
棕色地板平铺向前,房间中央有一把椅子,昏迷的黑枭被绑在椅子上,他脚边环绕着一圈C4炸弹,引线纠缠,炸药量极大,点着了能给人炸成肉块。
谢敏走过去,他站在黑枭面前,从副官的衣袋里摸出通讯器,轻松破译密码,点开界面,给傅闻安发去了一个定位。
一个保险大厦十八层的定位。
消息立刻从未读变为已读,但对方没有回任何消息。
傅闻安如此精明,恐怕在黑枭昏迷的一瞬间便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这招叫请君入瓮,谢敏想。
他放下通讯器,拍了拍昏迷中的黑枭的头。
像安抚小朋友一样。
恩……门外还有一个能给他打白工的小朋友。
谢敏琢磨一阵,在屋里待了五分钟,才姗姗往外走。
他推开门,发觉斥候还站在外面,表情已经换上了崇拜,连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像是在看英雄或者钦佩的前辈。
“我想帮助您,哦不,请您务必让我帮助您!我期待与您共同完成任务的一天已经很久了。”斥候真诚地说着,话毕还给他鞠了一躬。
谢敏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得逞的笑意一闪而逝。
“你确定?”
“我确定!我想让您对我刮目相看,我不想只是在一边站着。”斥候道,像个求知若渴的后辈。
谢敏眯起眼,笑了一下,答应了他,又吩咐斥候做了一系列准备,便遣走了他。
谢敏回到会议室,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着,陷入沉思。
特工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浑身裹着一层夜晚独有的漠然与冷意,他软软地耷下眼,揉着手指,一根一根,从指节到指根,动作轻缓,却用力到发白。
咔——
骨节间发出一声脆响。
谢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冷光一闪,他被暗色笼罩的眉眼染上前所未有的癫狂和杀伐气,令人心惊的、比烈火更炽热的侵略欲扫去了他眼里的尘霾。
他像一头饥饿了多日的猛兽,正慢慢磨着爪牙。
第33章
保险大厦顶楼,风呼啸而过,特工的外套衣角在风的吹送下折起锋利的弧度,露出紧绷指节的漆黑皮质手套,只余一截苍白的腕骨。
他眺望着沉睡在夜色中的城市,视线逐渐游移到天边,不过一会,落回身边摆放着的仪器上。
在楼顶变电箱的矮阶上,一个通体银色的监视器散发幽幽蓝光,那里有一副完整的城市地图,一个红点正疾速向保险大厦奔驰,在它身后,紧随着一个绿色光点。
这是一个信号追踪改造器,追踪移动中的信号,并凭借不同信息系统之间的接驳渠口,创造出全新的、虚假的信号源。
红点是傅闻安的定位,绿点是谢敏的伪装位置。
监视器旁,蜗牛触角般的信号发射器在风中岿然不动。
谢敏伸手摸了摸监视器屏幕的圆角,包裹着皮料的手指微微凹陷,细腻的触感令谢敏抿紧了唇。
他将密封在信号隔绝袋的邮标项链在眼前晃了晃,但并未取出,看了几秒又重新扔回了衣兜里。
楼间亮化从下方照来,投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上,最终如同星子般融进那双凝望的眼睛里。
叮——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提示音,熟悉的震动,令谢敏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自何人。
谢敏拂开屏幕,通讯器握紧在手里,眼眸垂下,注视着那个跳跃着的名字——执政官。
谢敏走到避风处,接起来。
“突出重围的感觉怎么样?”他先发制人,轻轻笑了声,气音像个勾子,挠得人心痒。
“你在哪。”执政官的语气冷硬,没有情绪地道,不仅是质问,更趋近于责备。
“怎么,不满意我没去帮你?我看你那些小保镖能力也挺不错,没让你伤到。还是说你就这么想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你是小孩子吗?还粘人的?”谢敏狎昵一笑,一阵风吹来,令他的声音飘渺起来。
“我问,你在哪。”傅闻安的声音冷如寒泉,隔着电波,都能听清他压抑着的诘责和怒意。
“在你身后,前往保险大厦的路上。虽然我的任务不包括解救除你之外的人,但黑枭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对吧?”谢敏道。
“你监视我的通讯器?”对方语气一挑。
“不仅如此,我还监视了黑枭的,还有其他人的,你想听?”谢敏眯起眼。
“……”
“放心好了,你的副官我一定会救,就算是他开车载我一路的报答,所以你大可放……”
谢敏的话音一下被截住了。
“他是我的副官,仅此而已。”傅闻安冷声道。
谢敏愣了一下,而后翘起唇:“可你还是不顾风险去救他,你明知道等待你的是谁。”
“你说银?”对面响起一声刺耳又悠长的汽笛声,几秒后,男人冷冽的话音变得清晰起来。
谢敏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唇。
“谢敏,你怕了?怕区区一个阴沟里兴风作浪的贼?”傅闻安毫不掩饰嘲讽的尾调。
“你这个形容……”谢敏的后牙槽碾在一起,上下碰了碰,“还真是擘肌分理,直切要害。”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会吸引火力,你去救出黑枭,明白了吗?”按照傅闻安原先的脾性,免不了对谢敏这违心的回答来一顿冷嘲热讽,但他生生转了势头,如此道。
“没我你行吗?”谢敏眯眼瞧着乌沉天空,话语里的感慨融化在风里:“对方莫不是就等你自投罗网,你就不怕自己死了,被我篡位夺了权?”
“你会吗?”傅闻安突然问道。
“会啊,我还会悄悄掘出你的尸体,鞭尸。”谢敏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没良心的。”对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轻,像春风在耳边扫过。不知怎的,谢敏听出了几分亲昵的笑意藏在里面。
“我就是没良心。”谢敏接道。
“都和我接过吻了,你舍得?”对方打了个转向灯,车内安静,咔哒咔哒的指示声混在冷淡的男声里。
“只是接过吻而已。”谢敏嘟哝一句。
“那下次上个床?”
傅闻安的尾音延出去,意外的有些正经。
不合时宜的暧昧和悸动包裹着谢敏的心脏,他敛下眼,手指无意识揉着耳根,借此抵消傅闻安充满磁性的低语。
他突然想到傅闻安给他的吻,时而热烈时而温情,执政官习惯在最后分开时轻轻咬一下他的唇角,嗫嚅着说些荤话。
谢敏缓慢地眨了下眼,纤长的、如同鸦羽般的睫毛浓密,在夜色下收敛眸中所有神采,只剩一小片缱绻的阴影。
过了几秒,谢敏小声说了句:“别骚,我们关系没那么好。”
“呵。”傅闻安低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默契地沉默了一阵,不约而同地挂断了通讯。
谢敏动了一步,试图点击傅闻安的位置信息,手刚触上键盘,便察觉到一片凉意。
他的指尖出了汗,蹭在手套内,才凉。
他深呼吸两秒,而后抬眸,眸中重新被不可动摇的冷意和坚决覆盖。
虽然傅闻安的提议的确诱人。
傅闻安挂断通讯器,心有所觉地屏蔽信号,在把控方向盘的途中,扫了一眼副驾驶上展开的机器屏幕。
那是一个信号追踪器,三维城市地图详细展开,一个象征着某位银桂味alpha的图标在他的标志身后闪烁,一个象征黑枭的信号源在遇袭处断开,成为灰色,与它在二维并列的,是一个黑色信号。
锥形图标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在保险大厦顶楼,如雾霭下的飞鸟,悬停在暴风欲来的树枝上。
其上只有一个名字:银。
“银。”傅闻安薄唇轻启,缓慢地吟着这个单音勾勒的代号,指尖摩挲着方向盘,冷酷神情如覆霜雪。
“殉道者”从不是铁板一块,对傅闻安来说,埋入一两个钉子轻而易举。这几年,他陆陆续续听说了不少关于银的事。
冷硬、强悍、特立独行、杀伐不忌,如同寒山中徘徊的恶灵,阴晴不定,个性扭曲,是“殉道者”中唯一值得忌惮的不定数。
但隐隐约约,傅闻安的心头浮着一个影子,如春晓雾霭,伸手一抓就散了。
而这次,他终于抓住了银的行踪。
“银。”傅闻安又念了一声,这次,他略勾了下唇角。
他笑起来的动作并非柔和了冷硬的面部线条,反而如利刃出鞘般,割裂混乱的杀机和攻击性乍然而现。
他会亲手砍断银的骨骼。
伫立在寂静中的保险大厦影影绰绰,亮化朦胧,方块般的拼格玻璃窗涂满黑影。谢敏站在监控室前,面对十数块实时监控的屏幕,安静地等待着即将来访的客人。
此处保险大厦是一个小城邦名下经营的公司房产,邮差一开始给谢敏提供地址是为了将行动和“殉道者”撇清关系,直到爆破设施准备完毕,邮差对此次行动的认识还停留在“银即将杀掉黑枭”这一层面。
这一点从邮差至今没有拨通通讯来质问谢敏就足以看出。
因为唯一知道谢敏计划的斥候,正打着私吞谋逆的心思。
谢敏颔首,朝身边的斥候问道:“你现在是什么等级的特工?”
“金牌三级。”斥候答道。
金牌三级,除谢敏之外最高等级的特工,应该能够傅闻安揍几顿。
“好,等会他进来,你的人先截住他的保镖,记住戴好兜帽。既然他的目标是救人,一定会设置自己的替身,首先潜入监控信息室进行摄像屏蔽。”
“准备在三个入口处伏击,我会在监控室埋伏,至于你,带一部分人前往地下停车场二层的货运入口。”
谢敏对着不断变换的监控屏幕道。
“是。”斥候点点头,刚要走,又听谢敏叫住了他。
“等下,器械补给只有这个移动箱里的吗?”谢敏拍了拍桌子上斥候给他的枪械补给,疑惑问道。
“是的。”斥候神情未变,眸中略有深意,他笃定道:“请问是不够吗?”
“不太够,但我凑合一下吧。”谢敏别过头。
斥候虚虚握了握拳,退了出去。
他小队里的特工见他出来,一窝蜂围了上去,其中一个站位靠前的人道:“领队,银他说了什么?”
“不要提他的名字,不过一只病弱的狮子。”
斥候冷嘲一声,他摸出腰间的匕首,锋刃锐利。他又衣袋里摸出一块粉红色膏体状的东西,仔细涂抹在匕首上。
“我听说银的易感期要到了,前阵子还在老店主那里买了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剂。他曾经腺体受过伤,你猜他碰了这东西,会不会死?”
斥候勾了下唇,用力捏了下手中的软膏。
“可是领队,银真的这么容易被放倒吗,之前驯养员那次不是失败了吗?”身边特工担忧又迟疑地道。
“驯养员是个废物,更何况十几年前的破坏素膏体是第一阶段的研发产物,现在产品的药效有上千倍。十几年前能差点毒死银,这次我来做,绝不会失手。”
斥候将涂满破坏素的匕首收入鞘,他冷着脸向前走,习惯性地拿起衣袋里的镇静气雾剂,吸了一大口。
薄荷味的冰冷喷雾从鼻腔流进肺叶,冷冽雾气瞬间侵占身体,令斥候骤然清醒。思绪整理清楚,蠢蠢欲动的杀戮欲便胀满了心房。
他身边的特工对此见怪不怪,斥候在出重要任务之前都会利用药物强迫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有传言说银在战前会看天空,估计同类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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