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实,感觉到了吗?你的丹田在吸收我的灵力。”
权青实用力推他:“修仙之人都是这样,在丹田结丹凝结修为,施行仙法,你不要少见多怪。”
“哼,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个个都能成仙?天地灵气好像认得你,喜欢你,自动往你身体中汇聚,甚至形成灵铠,护佑于你。”
权青实微微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平日里修炼极为困难,丹田纳气的水平极差,入门十多年还是个初等修士,是妙乙宗资质最差的弟子,所以总是被人欺负。这回为了驱鬼,不得已才耗尽心血,成仙更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青实,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天分低、资质差?恰恰相反,若是丹田上没有这道封印,你可能早都飞升了。”
权青实:“你少骗我!哪里来的封印?”
綦妄轻笑:“你若不信,随便找个凡人探探经脉,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有人要断了你的修仙路,才用这么厉害的封印在你身上,使灵气不能入体,你可有仇家?”
权青实:“………………”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清醒时敛气能力一般,昏迷入睡之后灵气绵绵不绝,可惜你气海封闭,绝大部分灵气都被浪费了,青实啊,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妖魔的声音绕在耳边,柔如低语,权青实有些恍惚,表情也缓和下来,他转向妖魔问道:“帮我?你能帮我解开封印?”
妖魔忽然笑出声来。
权青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綦妄眯起眼睛,凑过去,单手搂住小道士肩膀,将人圈住。
“青实,有我夜夜伴你入睡,替你受用这些灵气,不就是帮你?”
权青实听完,肩膀使劲挣扎:“荒谬!我是仙门弟子,你是世外妖魔,怎么能睡在一起!”
綦妄体格高大,如一堵厚墙似的,他非要把人挤在床里,权青实根本推不动:“确实荒谬,但你拦得住吗?”
“我动动手指就可以把你变成傀儡,或者在你脑袋上开一个洞,令你几十年昏迷不醒。”
“再或者……削了你的四肢,将你做成活彘放在罐子里养,你想这样?”
权青实结起除魔手印,可惜丹田空空,没有法力,只能摆个空架子。
他知道妖魔所言非虚,自己如今羊入虎口,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恐怕只有拼死一战。
不料綦妄话锋一转:“但是我不喜欢这类肮脏手段。”
“青实,反正你是要睡觉的,不如自愿每晚与我睡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
权青实都要气疯了,哪儿来的无耻妖魔,怎么能提出这样不合常理的要求。
大手按着他:“你只要答应愿意与我同眠,随便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都不限制,你甚至可以逃走,如果一日之内我不能捉你回来,到时我自然放手,绝不纠缠,如何?”
綦妄碍于修行秘法,不能主动更改凡人命数,便说了个看似宽容的条件,想让权青实自己往坑里跳。
世间灵气多在僻静偏远之处,若有道士跟随左右,灵气唾手可得,何需再困守于深山老林?
尤其他长得还算顺眼,等把眼睛治好,当个仆从带在身边,也是不错。
权青实面如死灰,扯着棉被要把他推开:“我不干!你杀了我吧!”
綦妄耐心有限,眼光倏然阴冷,他坐起来。
“青实啊,你这条右腿皮肉溃烂,经脉已断,再不医治恐怕是保不住了,我帮你治?”
话音刚落,宽厚手掌已摸上道士膝盖,一道灵气毫不留情切入骨肉。
“啊!!”
权青实疼得发出一声惨叫,绷紧身体。强横灵气在体内乱撞,如刀剑穿身,他如坠炼狱,如陷冰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
相比于灵力的折磨,尸鬼造成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我对你这么好,你答不答应与我同眠?”
权青实疼得满头大汗,脖颈间青筋暴起,还是使劲摇头。
綦妄故技重施,加重手法。
“答不答应?”
反反复复折腾了数个来回,权青实脸色惨白,泪流不止,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嘴巴无意识地开合,像一条落在岸上脱水的鱼,折腾得一丝力气也不剩。
綦妄:“青实,你哭也没用,重症还需猛药医,我着可是为你好,咱们再来?”
“等等……”权青实怕了,他气都喘不上,无休无止的痛楚仿佛一种警告,这“约定”根本不容他拒绝。
他清楚,现在自己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别说要逃离妖魔,就连下床走路都是奢望,如何能抵抗?
但只要保住神志,总有摆脱妖魔的办法。
他咬着牙,哽咽道:“你这……妖孽……你别得意……我一定能逃……”
綦妄心满意足,哈哈大笑,这就算是答应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红彤彤的眼角,替他擦去眼泪,动作像逗弄小猫小狗一般充满怜爱。
“好,那咱们接着治病。”
他方才被小道士冷言冷语对待,早都有气,此时再不留情,权青实眼皮一翻,直接疼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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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月色清淡,从远方树林传来几声夜枭怪叫,衬得神女镇今夜更加寂寥。
綦妄在床尾盘膝而坐,闭目修炼。
他仿佛置身于灵气之海,汇聚而来的灵气被他呼吸吐纳,化为己用,取用无尽。
正修得酣畅痛快,灵气忽然波折中断,他停下功法,在黑暗中看向权青实。
二人仍旧共处一榻,小道士做了噩梦,两只手死死抓着被子,捏了又捏。
“师尊……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师尊……求求你……别赶我走……”
綦妄蹙眉,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师尊”要应付。
这道封印效力非凡,寻常弟子或许并不知道,但是鹤元真人是妙乙宗掌门,一定清楚封印由来。
万一鹤元真人出关之后想找回徒弟,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綦妄不想和仙门宗师硬碰硬,所以带人远走高飞才是最好的选择。
妙真山不能久留。
其实仙门衰败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但若不是亲眼得见,綦妄也未曾想到妙乙宗仙门正统,会有这等宵小鼠辈的弟子。
鹤元真人身为一宗掌门,教这等心术不正之人入门修仙,恐怕危害更深。
他不禁摇头惋惜,妙真山这座灵脉根源,终究是被凡人里外糟蹋了。
炭笼烧尽,屋里没有半点热气,他抓起另一条棉被盖在权青实身上,准备去叫人添些木炭。
刚一站定,就闻见一缕极淡的煞气飘散在房间里,綦妄抬眼向上看去。
房顶一条黑影登时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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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妄:老婆答应我了,高兴~~
权:啊呸!
第六章 神女镇(六)
綦妄跃出窗口,无声紧追,寒夜中二人身影驰骛,距离快速拉近。
眼看就要擒住黑影,他却忽然收卷袖袍,回身伫立,轻轻落在高挑的树枝上。
冷风萧萧,夜色凄凉,树影交错,数百个黑影在镇外树林中窜动,积雪和枯草被踩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尸鬼。
数量大约一百来只,正趁着夜色向神女镇移动。
綦妄微微一哂。
紧接着,一片小小枯叶被冷风卷起,薄薄叶片干枯失水,极为脆弱,稍稍用力就会断裂破碎,但是它却被冷风稳稳托住,垂悬半空,疾速旋转。
冷风以这片枯叶为起点朝四周飞旋,树林里万千枝条被吹得呼呼作响,很快就凝起一片白色霜华。
尸鬼们最初觉得周围变冷了,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身体就被冻住,再想移动已经来不及,霜雪在它们的身体上凝聚,形成白色的冰晶。
旋风吹袭,冰锥横生,林子里冻僵的尸鬼宛如座座冰雕。
风势渐停,最初那片枯叶慢慢减速,缓缓落地。
綦妄走过去,用鞋底轻轻一碾。
随着小小枯叶被踩碎,上百只尸鬼也猝然碎裂,变成千万冰晶碎片,遗留的煞气也被冷风迅速吹散。
这群尸鬼没有发出一声叫喊,没有一点挣扎,仿佛野林中只是刮起一场静谧的风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一切尘埃落地,綦妄淡淡开口:“出来吧。”
一个纤柔身影从林中缓步走来,她身姿曼妙,即使没有华服加身,依旧楚楚动人。
来人正是十二花魁中的舞仙花魁,竹音。
竹音那日侥幸逃脱却没回泣林,而是一直藏在神女镇。
綦妄睨她一眼:“你也是尸鬼,为何要给我报讯?”
竹音不敢抬头,款款行礼:“尊上,我是真心喜欢权道长,不想看他被尸鬼害死。”
“喜欢?你一个忘却前尘的尸鬼,早都没了凡人心肝,何来喜欢二字?喜欢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尸鬼这类邪灵多是由于尸身没有好好安葬,或者坟茔被煞气扰动而生,一旦化成尸鬼,便堕入魔道,生前的记忆也会渐渐消失,只剩一股残害凡人,虐杀成性的邪念。
竹音面色难堪:“尊上,我虽沦为尸鬼,却也在人间活过一遭,自然知道何为喜欢。权郎看似冷淡疏远,其实是天底下最热心温柔之人,和别的臭男人都不一样!”
綦妄心觉可笑:“哦?哪里不一样?”
长得好一点,可惜脑子太蠢。
竹音神色凄凄:“我们这些伎子表面穿金戴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实际上任人取乐,最为低贱,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总是变着花样折磨我们。”
“曾有一回,当朝高官为父亲办寿,用重金请我献舞,等去了府上我才得知,他们准备让我跳的是白寿刃上舞。”
所谓白寿,是九十九岁的雅称,百去其一,故而称“白”。
白寿刃上舞,是将九十九把尖刀,刀尖向上,需要舞姬赤脚踩在刀尖上起舞,一舞结束,舞姬脚底必然被剐得血肉模糊,可若是坚持不住中途掉下来,就会落入下方滚烫的火炭之中。
此舞血腥惊险,舞姬跳完,非死及残。
回想当日,竹音眼泛泪光,“我跳到一半已经支撑不住,当时心想一死了之,可是就在我跌落之时,却有一道细细红绳把我托起,暗暗助我悬空起舞,我才能咬牙抵达终点。”
“下来之后,我才得知高官还请了妙乙宗弟子诵经祈福,在场数百人,各个兴高采烈为舞蹈鼓掌,只有权郎眼中带泪,替我揪心……待我伤好后去妙乙宗答谢,他却因助我而受罚,被师尊封禁了双目视力。”
竹音越说越伤心,呜呜哭了起来。
“再后来我成了尸鬼,便决心报复这些龌龊男人,但是每次一见到他,那颗死了的心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惦记他……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害他的心思,天地可鉴!”
綦妄颇感无语,原来道士眼睛是为女鬼而失。
他懒得再听,转身便走。
可是竹音不逃,反倒快步追上,“尊上请留步!”
綦妄指尖在空中一拨,三道风刃带着寒意直冲竹音要害。
竹音急忙翻身后跃,还是被划破手臂,伤口处流出浓黑血液,散出一股煞气。
“你这女鬼活腻歪了,追着我做什么?”
竹音捂着伤口,小声问道:“敢问尊上,权郎不过是仙门小道,目不能视,腿不能行,何以入尊上法眼,日夜相伴不离?”
綦妄:“我把他养胖了烧来吃肉,用不用分你一块?”
“尊上,我与权道长相识几年,也算了解他的脾气,今夜斗胆跟尊上说句实话。”
竹音秉着一股痴憨的胆气,不管不顾开口:“您若是对他抱着那种狎昵心思,他一定会拼死抵抗,不惜玉石俱焚,到时您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世间美人无数,尊上不必非他不可!”
綦妄抽了抽嘴角。
他平日就觉得尸鬼都疯疯癫癫不太正常,眼前这个女鬼更是脑子有病!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见了个漂亮凡人就会被他迷住?整日痴迷于那点小情小爱?这等蠢事你自己做做就算了,还要拉扯到别人身上!”
竹音叩首:“尊上见多识广,眼光自然不俗,是我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尊上赎罪!”
她明明在求饶,可是神色里的喜悦之情几乎掩盖不住。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尊上既然没有那种心思,就请容我见见他吧,我带来一些栗子糖,是他喜欢吃的,玉剑那个粗心的小蹄子,愣头愣脑,成天喂他苦药……”
綦妄脸色一沉,胸中更添莫名烦闷。
小小尸鬼还敢惦记他的东西?
一道凛冽寒光平地起,猝然斩断竹音双臂,锦袋里的糖丸沾着黑血,哗啦哗啦四散零落。
“我留你一命,你且爬回去告诉叱罗,权青实往后是我的人,十万尸鬼若敢再来寻仇,都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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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不羡仙,綦妄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站在大门外,用灵气反复消涤煞气味道。
他有多喜欢灵气,就有多厌恶煞气,但凡沾上一点儿都会心情糟透,更不想带着这种气味回去修炼。
弄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够干净,干脆将外袍一把扯了才罢休。
他一进屋,就发现床榻空空,两层被子都掀着,房中半个人也没有。
……跑了?!
綦妄勃然大怒,挥手劈向桌面,轰隆一声,楠木方桌碎成万千残片。
深更半夜,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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