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春亮捏起权青实下巴，哈哈一笑：“那老头子一百多岁，糊涂得要死，长老印信都在我手上，如今掌门真人闭关，高帆、张远庭这几个管事的又不在，我把你赶出去，谁能回头管你？”
权青实的下巴被他捏得变了形。
“你叛离师门逃入青楼，我就现在算一剑杀了你也符合门规。”
另外两人跟着笑起来，笑声中恶意满满，生杀大权握在手中，可以对孤零零的权青实为所欲为，倒是格外让他们得意。
齐沅：“权师弟，乖乖学几声狗叫，若是叫得好听，我们可以帮你向师兄求求情呀。”
“你前几天不是挺厉害吗，来来来，爬过来，给我擦擦鞋。”樊智也跟着比划。
权青实要反抗，可惜丹田比平时还要空荡，一丝法力也没有，什么仙法都使不出来。
他咬紧牙关：“你们几个败类！不配当妙乙宗弟子！”
蒋春亮面露凶光，一脚踩住权青实的手：“你找死！”
他拔剑出鞘，作势要砍，身体却猝然向后飞出。
他直直撞向茶桌，后背正好撞上桌角，此时疼得五官扭曲，趴在满地木桌碎片上。
他后背疼，肚子更疼，明显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五脏六腑受了重创，差一点就要吐血了。
眼前除去权青实，再也没有别人。
“他……他是装病！你们快去收拾他！”
刚说完，蒋春亮就被一股力量钳住脖子，整个人悬空飘起，又朝旁边立柜撞去，这力量抓着他的脑袋，没两下就将立柜撞坏，撞得他满脸是血，痛得大叫，在空中不住挣扎。
樊智和齐沅如临大敌，惊慌失措抽剑攻击，可无论宝剑如何劈刺，面前也只有空气，并无实体。
二人以为白日见鬼，吓得两腿发软，立刻要跑，这两人平日就不学无术，如今更是仙诀和咒法统统扔在脑后。
樊智也被抓到半空，肥胖身躯像风筝一样被甩来甩去，最后撞上蒋春亮，二人滚作一团，砸破窗户，一起摔到楼外去了。
房间里弄出这么大动静，芸娘立刻带着几个小厮赶回来，见房中家具尽碎，一片狼藉，便向齐沅发问。
“到底怎么了？！”
齐沅脸色发青，缩在角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玉剑奔到床边，扶起权青实：“权道长，你们师兄弟怎么打起来了？你有没有伤到？”
事发突然，权青实看不见，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感觉蒋春亮拔剑之际，似乎有人帮他解围。
“好像……好像是……”
他心中迷茫，方才又动了气，此时面颊泛起一层不太正常的红晕，似乎马上要晕厥。
“是尸鬼回来寻仇。”
一道低沉嗓音接着他的话，悠悠说完。
众人闻言，同时转头，只见屏风后头走出一高大男子。
芸娘眼珠顿时冒光。
此人浑身衣饰玄金相映，件件巧夺天工，腰带上游龙入云，黑靴上金纹似水，一看就是富贵中人。
黑衣男子浓眉入鬓，凤眼上挑，他慢步踱到床前，淡淡道：“那只尸鬼打不过三位少侠，跳窗而逃，少侠们追击而去，真是相当勇武，功夫了得。”
不羡仙外大街上，蒋春亮满脸血迹，樊智胳膊脱臼，连头都抬不起来，“哎哟哎哟”惨叫不止，和他描述的情形大相径庭。
玉剑瞧着陌生男人，此人虽然嘴角带笑，但乌黑的眼珠透着深沉寒光，令人生畏。
她心生警惕，试探道：“敢问阁下又是谁，何时进屋来的？”
綦妄三天都在屋里，一直隐身消声，所以无人知晓。
他俯身靠近，把小道士从玉剑怀里抢过来，摸摸小脸，说道：“权道长，你来跟大家说说我是何人。”
权青实：？？？
此人声音一分耳熟，九分陌生，根本不是妙真山中弟子长老，难道是祈福的香客？
可他自从眼睛看不见，已经一年多没去过祈福殿值守，根本想不起是哪位熟人。
正在迟疑，摸脸的大手忽地探入衣襟，拨开腰带，按住小腹……
权青实：！！！
“是你？！”
他如遭雷劈，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惜手脚没有力气，反而被牢牢抱住。
綦妄有心逗弄，兴致勃勃又问一遍，“权道长快点说，我是谁？”
两人果然是认识的，他们举止亲密，又是摸脸又是揉肚子，众人好奇地看过来，芸娘更是翘首以待，都等着听权青实的回答。
有外衣挡着，綦妄的手指探在衣服里，指尖绕着丹田摩挲，缓缓打圈。
三天里，他什么都不用做，菁纯灵气就自动朝道士身上汇聚，源源不休，綦妄毫不客气，大手一拨就把所有灵气都取走了。
所以权青实此刻丹田空空，半分法力也没有。
“你这……”
权青实说到一半，忽然噎住。
他不敢贸然揭穿妖魔身份，怕他为非作歹，伤害无辜。
綦妄有恃无恐，摸着皮肤，故意指尖一挑。
权青实气急，咬牙切齿：“不要脸……”
他说这句可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但声音仍然像小猫似的，除了綦妄谁都没听清。
权青实还要再骂，但是呼吸凝滞，身体一软……
气晕了。
汗涔涔的额头贴着綦妄肩膀，整个人都栽进对方怀里，仿佛一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小兽，还没等咬人就自投罗网被猎人捉住。
被骂并不影响好心情，綦妄笑眯眯把小道士揽在怀里，转头看向墙角的齐沅。
像被某种残忍的怪物盯上，齐沅瞬间冒汗，更生出一股求生的本能。他顺着綦妄的话应道：“对对对，确实是尸鬼回来寻仇！我们把尸鬼赶走了……这位先生……是来帮忙的！”
有他作答，屋里发生的事就算在了尸鬼头上。
玉剑冷哼一声：“一只尸鬼就把你们三个打成这副惨相，还敢说什么保护百姓？真让人笑掉大牙！”
芸娘：“这大白天的……尸鬼就来寻仇？少侠，能不能请你们妙乙宗多派一些仙门弟子，帮我们驱驱鬼呀？”
齐沅不敢抬头，慌慌忙忙应对，“此事重大，我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师尊……告辞！”
他们三人不敢久留镇上，草草用仙法止血，就一瘸一拐回山养伤。
芸娘生怕尸鬼还会再来，想留下这位神秘来客，她对綦妄谄笑着说：“仙君，看您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定然是仙门高人，既然您跟权道长是旧相识，不如就在我店里住下？”
綦妄懒得否认，扬手扔给芸娘一个银锭子，“收拾间宽敞客房供我们两人同住，务必打扫干净，被褥都要全新的。”
芸娘接过银子，热情应道：“仙君放心，我保准给二位准备一间上好的屋子，方便你们养伤叙旧。”
綦妄托起权青实坐回床上，方才被蒋春亮碰到的地方全都被他用手“抹”了一遍。
“再熬一锅鸡汤，小火炖着，权道长气血两虚，醒了要好好补补。”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实则指尖汇聚灵力，触摸之处皆是刺痛不已，带着惩戒意味。
权青实昏迷中仍然疼得轻轻挣扎。
玉剑听闻綦妄出自仙门，不敢多言，生怕太亲近又会给权青实惹上麻烦。
所以等权青实再次苏醒，床边的人已经换成了綦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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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女镇（五）
“你醒了？”
妖魔声音在耳边响起，权青实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虽然醒转，但是一没睁眼，二没出声，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妖魔如何发现他醒了？
他忍住惊讶，面上不显，保存均匀呼吸，继续装睡。
可是一只大手捏在脸上，不轻不重掐他的腮肉，“别装，醒了就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他忽然意识到妖魔此时正坐在床尾，离他很近，权青实绷住心弦，“你别碰我！”
他方才睡得很沉，身上已经有些力气，可举到半空的手有些尴尬地停住，丹田还是空荡荡的，无法施展任何仙术。
綦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将纤瘦的手掖进被子里，然后用指尖捋了捋道士额边碎发，小道士这一觉睡得太阳都快落山了，整个人软乎乎的。
这小道士确实生得漂亮，温顺睡颜染着病气，三天都看不腻，此时额角染着细汗，眉头蹙紧，面容绷紧，仿佛竹枝翠柏结了一层冷霜，亦是好看。
唯独双目失明，似明珠染尘，梅花去香，让人觉得可惜。
“小道长，你睁开眼睛，让我好好瞧瞧。”
权青实脸色一黑，提起力气：“我是瞎子，眼睛睁不开！你要杀就杀！”
綦妄的笑容化为冷脸。
啧，多少年都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看来真是睡够了，说话带着刺，不像方才那么蔫巴。
“你这妖魔到底要问什么，灵铠什么的我不知道！”
綦妄语调柔和，摆出一副亲切模样，“你想哪儿去了？灵铠之事我已心里有数，不用你说，我想问你……你叫权青石，哪个石啊，磐石之石？”
道士没反应。
“诚实之实？”
道士虽然没说话，但眼皮微动，这么一点点动作，綦妄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嗯，原来是小青果子，这名字好听，叫着也顺口。”
他自顾自念叨几遍，还故意尾音上挑，跟叫小猫小狗似的。
权青实听得浑身不自在，眉头和嘴角一齐向下，眉宇间更添冰冷，紧紧抿着嘴唇。
綦妄目光热切地盯着他看，乌黑的眼珠带着说不出的热度，仿佛要将他看化了才罢休。
“青实，你后悔吗？”
“我是说，你救下那些嫖客伎子，自己却成了残废，后悔吗？”
权青实偷偷握紧被子下的拳头，自他苏醒，僵硬麻木无法移动的右腿就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感，持续不断，消磨着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精力。
“为了妙乙宗声誉，别说一条腿，就是舍了这条命……”
妖魔冷哼打断他的话：“你这傻子，既然想维护仙门声誉，为何不顺水推舟，竟然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权青实满脸迷茫，“……机会？”
妖魔：“闹起尸鬼出了人命，青|楼妓|院才会搬走，妙乙宗才有长久声誉。”
“现在你救了他们，伎子没走，嫖|客肯定还会回来，神女镇乱成这样，妙乙宗哪还有脸。”
权青实似乎听了什么歪理邪说，两条眉毛扭在一块，睫毛也跟着颤动：“按你的说法，救人反倒错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尸鬼害死？！”
“当然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他们死了与你何干？你多管闲事，所以断腿残废，还被赶出师门，这些都是救人的报应。”
对方态度冷漠，格外坦然：“若没有救他们，你根本不会落到我这无耻妖魔的手里，你说对不对？”
权青实听出他是在讽刺自己变成残废，无法逃走，瞬间气得脸色涨红。
綦妄又忍不住去摸他的脸，微微发烫的皮肤被他一碰，小道士愤而躲开。
“妖孽！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想杀我就快点动手！我不会再与你废话！”
他将脸扭向一侧，赌气似的梗着脖子，再不肯开口。
妖魔也没说话，二人沉默对峙，房间里安静得让人不舒服，尤其是权青实，他刚才没来得及将妖怪轰下床，现在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忽然，那妖魔袖袍下带着一股冷风，嗖一下从他身上越过。
他听见妖魔走远几步，片刻后慢慢走回，随着瓷器碰撞发出轻柔的声响，一阵鸡汤香味飘至鼻尖，浓郁肉香里搀着大枣、枸杞、香桂等配料，气味十分诱人。
“你饿了吧？”
他还没回答，就被人抓住肩膀，粗暴地拎起来，这力道把他向后一推，推向硬邦邦的床架子，他后背硌得生疼，紧接着，一大碗炖鸡就被塞在手里。
“吃吧，不烫。”
权青实不动，妖魔给的东西……
“用不用要那位花魁上来喂你？”
妖魔扔了个勺子给他，权青实这才知道，他应该还在不羡仙里，并没被带到其它地方，他确实又渴又饿，所以低头就这碗沿喝了一小口汤。
一口热汤入腹，他好像被灌入了新的生机，浑身关节都像抹了油似的松弛下来，他长吁一声，舔舔嘴唇，舀了块肉，这鸡肉不知炖了多久，肉质酥软，入口即化。
仙门讲究清修，逢年过节才有肉食，可是再怎么讲究清心寡欲，他也是人，难免被食欲裹着，小心翼翼吃了半碗。
“真乖。”
妖魔收走汤碗，撂下这么一句。
权青实憋屈地躺下，蓬松柔软的棉被盖住半张脸，心中忐忑，看起来妖魔和那群尸鬼并不是一伙的，可是总缠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一阵冷风从面前掠过，那妖魔竟然也回到了床上……
“你快下去！”
“嘘……”
妖魔俯身压过来，大手慢慢下移，越过胸口，掠过肚脐，最后停在小腹上，平平按住。
下一刻，权青实感到小腹一凉，一团灵力透入皮肤，冰冰凉凉的灵力和体内原有的灵力连接起来，二者如江水合流，绕着丹田冉冉旋转，涛涛不休。
丹田周围存在一道阻隔，坚如铁壁，承受灵力撞击，丝毫不见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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