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人说话,綦妄又“啪”的一下将一碗白粥放到他面前:“醒了就自己吃,省得我喂,你当谁愿意喂你?!”
他们此时在客栈房间,正在桌边用饭,綦妄晾着一碗粥还没喂,人就醒了。
权青实呆呆坐着懵神,满脸羞红,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他无力反驳,好像矮了一头。
“别发愣!快点吃!”綦妄怒吼一声。
权青实被吓得一抖,手里摸着勺子,抱着碗,低头吃粥。
那模样可怜兮兮,委委屈屈,像小猫似的。
綦妄揉揉眉心,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到权青实的脸上,那两片嘴唇此时一开一合,带着一层湿润的光泽,被舔得格外红润,看着软乎乎的……
他匆忙挪开视线,心跳却莫名地强劲起来。
……
二人沉默地吃完这餐,綦妄抱着他去床上,权青实难得没有反抗,顺从得很,可是綦妄仍觉得难受,仿佛被人惹恼了似的,想要做些什么发泄一通才能痛快。
他把人朝床上一丢,“你在想什么,像个木头。”
权青实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慢慢问道:“花郎君和那些狐妖可都平安逃脱了?那天晚上最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綦妄翻个白眼:“少操心吧,人家都活得比你好。”
权青实还是不放心,“那宅子到底怎么回事?老鼠为何会浑身长草,疯魔吃人,这不合常理。”
“那间宅子里住着一位狐妖,书房里有很多医书和药草,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咒法。”
寻常动物性情突变,身躯有异,多数都与煞毒侵邪有关。綦妄保留了一本柳郎中的手笺,可惜看不懂上面的金体铭文。
“也许是碰了什么邪祟之物,不慎引来煞气才会殒命鼠口,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怕除了那只狐狸的鬼魂,再也无人知晓了。”
权青实低头轻叹:“唉……仙门式微,尸鬼横行,现在又出了这种怪事,希望别再有人被害了。”
綦妄走到床边,肩膀依着床架,“我倒要问问你,舍己救人这种蠢事你还要做几次?你可知石桥山里灵脉枯竭,这回若不是我把灵气借给你,你就要一命呜呼了!”
为了让灵铠成形,他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消除鼠群耗费的法力,这一个月从权青实身上得到的几乎尽数还了回去,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对綦妄来说,这样浪费灵气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能忍受。
谁知权青实听了他的话,一点也不领情:“你下回不必管我。”
“下回?你还想有下回?”
“我是说,我没那么容易死,你根本不用费力救我。”
察觉话有深意,綦妄追问:“你说清楚,你到底死过几次?”
权青实把脸转向里面,并不回应。
綦妄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哦,你是不是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所以故意豁出命去?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东西,要再敢寻死,我就……”
“我不是你的东西!”
权青实猛然转身,直面綦妄,“你袖手旁观我管不了,我除妖救人也不用你管!要是不能逃走,我宁肯救人而死,也不愿在你身边苟活!”
“权青实,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忘了我的手段?”
綦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可权青实毫无惧色,挺起胸膛,“你的手段尽管使出来!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你?”
争吵中,他双眸紧闭,面色冷厉,纤长的睫毛因为愤怒而不停抖动,仿佛寒风中不屈不挠的傲雪枝梅。
可这副模样蒙着一层虚弱的病色,轻易就能被折断,更引得人心生恶意,想要将他的抗拒全部粉碎。
綦妄对着他,还没行动,自己的呼吸却率先乱了,他的心紧跟着怦怦乱跳。一股陌生的冲动在身|体里蹿升,如野火烧着心肝,令他身躯发烫,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綦妄视线向下,盯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他很想朝那淡色的嘴唇狠狠咬上一口……
似乎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綦妄慌忙收住心神,压制住那怪异的邪念,沉着声音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带到怨都鬼府关起来!”
“你一辈子都看不见活人,我看你能救谁!”
他说完就翻身下床,匆匆出门,把房门“砰”的一声狠狠摔上。
綦妄冲到后院,在凄凄夜色中站了半天,寒风卸掉了他身体里的热,却无法遏制那团难平的躁动。
不对……不对!
他方才想做的事与之前都不一样,不是心血来潮的戏耍,也不是一时兴起的逗弄,更不是恶意满满的报复。
他似乎是真心实意想要吃了权青实?
为何突然想要吃人呢?
难道是入魔了?
綦妄紧张地原地踱步,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权青实方才的模样:仰起的脸,拧结的眉心,纤长的睫毛,苍白的皮肤,抿紧的嘴唇……
仿佛一枚等待采撷的果实。
綦妄控制不住地回想那个瞬间,他们离得那么近,几乎脸贴着脸,鼻尖挨着鼻尖,连呼吸都绞在一处,而且越来越近……
綦妄徒然烦得要命,气急败坏,一脚踢碎了路旁的岩石。
权青实……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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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劝綦妄……不要随便发毒誓……
綦:劝晚了。
第二十一章 洛洲城(一)
休整一夜,二人继续骑马北上。
今天这段路是上坡,又是弯路,一支运输木材的商队压在前面,走得极为缓慢,近乎停滞,黑騏就算是宝骏,也只能走走停停,慢慢在后面跟着。
权青实规规矩矩坐在马上,后背挺得笔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乱来,可綦妄的脸色反倒比前几日还要难看。
因为是上坡路,马背上的两人总是不自觉得贴得紧密,綦妄的视线总是飘向权青实的脖子,每当瞧见松散围巾下面肌骨鲜明,肤色如雪,那种想要咬上一口的念头即刻卷土重来,无处发泄的烦热堵在心口。
他无奈至极,默默运气消解,不自觉地发出声声叹息。
听到沉重的叹息扑在耳边,许久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权青实转头问道:“你今日怎么了,为何一直叹气?”
“我不舒服。”綦妄说得不冷不热。
“你生病了?”
綦妄轻哼:“我怎么可能生病。”
“你不要讳疾忌医,先说说症状,”权青实好意劝道:“我来替你诊断,若是寻常病症用妙乙宗咒诀就能缓解。”
“症状……”
綦妄低头想了一会儿,他近日灵气散耗太多,导致虚火上阳,说不定真的引发了一些怪病才整日想要吃人,于是说道:
“我这几天总是胸闷,一看见你就烦,越看越烦。”
权青实:“???”
“想打你一顿却下不去手,想咬上一口又下不去嘴,尤其你整天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德性,像我欠了你的,明明是自己脑子笨做蠢事,还总怪到我身上,我特别想把你按在地上狠狠抽一顿,这样我才能痛快一些。”
綦妄一歪头:“这是什么病?”
权青实听得脸都绿了,他好心替他诊断,没想到被人借机羞辱:“你不可理喻!放我下去!”
说来也怪,看见他气呼呼的脸,綦妄心情豁然好转,笑着问:“你想下去?”
“啊!”
权青实一瞬间离了马鞍。
黑騏前蹄腾空而起,身体高高竖立!引颈长嘶!
权青实毫无防备,立刻被甩了出去,他失声尖叫,本能地抓住綦妄,双手死死用力扯着綦妄的胳膊,下一刻,他又感觉大手揽在腰上,将他压回马背。
綦妄用力将人往怀里一裹,振马扬鞭。
坡路已达顶点,黑騏得了指令,如一道劲风疾驰奔行,四蹄跨跃,在又急又陡的坡道上化成一道残影。
马蹄飒沓,风驰电掣,权青实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在飞,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带着刺人的冷意从他脸上掠过。
凛冽的北风灌入身体,成了他的翅膀,可以让他离开地面,扶摇而上,恣情朝九重天上的蓬无仙宫飞去……
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跑到哪里,直到黑騏已经累得吁吁喘气才停下来,它不停打着鼻响,抖着鬃毛。
天地开阔,暖阳普照,綦妄牵着马沿着山坡漫步,纵马狂奔助他发泄了胸中烦躁,现在晒着太阳,心情很是舒坦。
山林如洗,碧空无尽,眼前寻常风景也生出一份怡人之意。
权青实坐在马背上,抬着脑袋,微微气喘,白净的脸被阳光照得透亮,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仿佛也被太阳晒化,眉梢眼角显出三分柔和的红晕。
綦妄看了,心头随之荡起一股惬意。
经过一番折腾他渐渐明白,吃人症绝对和权青实有关,小道士胆子大,不怕死,总是故意跟他作对,惹他生气,踢他咬他,所以令他暴躁难平,心火上扰。
若是继续下去,万一哪天一时冲动真的将人吃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綦妄思量着想个办法防患于未然。
待行到坡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扯着缰绳,停住马,手指搓弄着滑顺如缎的皮毛,和善说道:
“青实,我每晚留一些灵气给你,如何?”
权青实谨慎不语,满脸都是提防。
綦妄摸着马背,黑騏靠过去,用脑袋蹭他胳膊。
“我不仅给你灵气,还可以答应你,过段日子放了这匹黑马。”
权青实如临大敌,紧张捏紧缰绳:“你会这么好心?”
“只要你白天不与我作对,我晚上就给你分点灵气,若是立春之前你都乖乖听话,我就将这匹黑马送回西北草原,返回故乡,怎么样?”
綦妄说完,目光期待地看过去。
谁知权青实眉头扭成一个结,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别拐弯抹角的,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乖乖听话这四个字范围太大,我不干。”
綦妄不高兴,撂下脸:“啧,难道我会让你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你看看你,动不动就误解我的意思!”
权青实也不服软:“明明是你没说清楚,我问一句就成了误解你?你肯定在给我下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綦妄压住脾气,提起耐心:“你不要跟我抠字眼,我说了让你不要惹我,不要与我作对,这也听不懂?”
“听得懂,但是做不到,你是妖魔,我是道士,咱们立场不同,很多事注定是要针锋相对。”
此话不假,他们之间的矛盾并非全靠忍耐就能消解,乖乖听话也不是小道士的性格。
綦妄扔下马缰,绕着马走了一圈:“那好,我换个说法,往后你有话直说,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偷偷寻死,这总能做到吧?”
他补充道:“你生病了要直说,累了饿了要直说,心中有委屈也要直说,明明都是些小事,拖到最后就成了要死要活的大事,你我坦诚相待,总能避免激化矛盾。”
权青实更加不解,这条件未免太奇怪了,他反复思量,“我若是立春之前逃了,事情又怎么算?算我不够坦白?”
綦妄一脸轻视:“你尽管逃,我把你追回来就算两清,到时候我还是会放了这匹马,不算你失约。”
看权青实犹豫不定,他又劝道:“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你身体虚弱,吵架你又吵不过我,打架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要是哪天把自己熬死了,吃亏的反而是我,对不对?”
权青实想不通綦妄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能得到灵气总归是一件好事,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好,我答应你。”
綦妄笑笑,重新上马将人拢在怀里。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像方才那样带你骑马?”
权青实遵守约定,诚实答道:“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
“哦?”綦妄歪头看他。
“我喜欢那种血脉喷张的感觉,但是不喜欢你故意吓我。你下次加速之前要告诉我。”
“行。”綦妄笑眯眯的,动手帮着拢了拢权青实的围巾,满意道:“你看这样多好,咱们化干戈为玉帛,路上也不会再吵架。”
他拍马向前,朝官道走去。
之后一段日子,二人果然和平相处,偶尔策马狂奔,偶尔牵马漫步,终于在七天之后,踩着落日余晖抵达了洛洲城。
一进城门,各式各样的吆喝叫卖、陌生方言,瞬间就把权青实的耳朵装满了。
纵使他看不见风帘翠幕的屋宇楼桥,但是街上车马嘈杂,人声熙攘,也让他感受到几朝古都的繁华街景,不禁有些喧嚣迷耳,难辨方位。
綦妄游历天下灵山胜地,到访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偏偏也是初次踏足洛洲城。
十万人家,雕梁画栋,珠玑满市,人潮如流。路上往来的行人中,除了普通百姓,还有许多仙门道士,这些人门派不同,道袍服色差异,但是都衣着光鲜,腰佩宝剑,有些人身后还跟着侍从。
他骑在马上搓搓指尖,释放几缕灵气,灵气沿着长街两侧的商铺、茶楼、酒家、客栈探索。
等灵气回到手中,綦妄就提缰引马,径直朝一处挂着高高锦旗的酒楼走去。
行至酒楼门前,他伸手要把权青实抱下来,权青实却推开了他的手。
“前辈,洛洲城是仙门所在,在这里你能不能不要抱我?”
权青实怕他不同意,加快语速解释道:“要是让别人看见这样举动,会觉得我行止不端,可能会影响妙乙宗声誉。”
綦妄:“大街上谁认识你!管俗人眼光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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