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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连个残废道士都捆不住！”
领头大哥气得骂人，可糖贩被勒得直翻白眼，挣扎道：“大哥……他、他会妖法……”
领头大哥朝旁边比划两下，“你去把那个孩子带过来，交给这位小道长。”
旁边的人贩看见手势，立刻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领头大哥退后两步，和气说道：“小道长，你下手轻一些，千万别把我兄弟勒死了，咱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他声音带笑：“你能找上门来，还是有些本事，妙乙宗仙门正统，都是仙君高人，我们惹不起，孩子交给你就是了。”
权青实不敢松懈，手上加力：“别废话，快把孩子带来！”
领头大哥：“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好说好说，其实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是坏人，世道不好，所以才想赚点小钱讨生活……”
一阵怪异气味散在空气里，权青实虽然用灵气挡着口鼻，还是觉得脚底发飘。
“你……们……”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觉得头重脚轻，胳膊也跟着脱了力气。
领头大哥从他手里扯下绳索，得意笑道：“小道长，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
权青实被塞到一口木箱里。
领头大哥催促：“拿条毯子过来，冻死了就不值钱了。”
糖贩揉着脖子，“后院那个男孩怎么办？”
“死都死了，扔井里去。”
几个人贩子忙前忙后，把屋里的东西陆续收好，搬上马车，准备潜逃。
綦妄从院子角落迈步出来，身姿仿佛一片宽大的暗影，比浓稠夜色还要漆黑。他此时隐身而行，附近忙碌的凡人都看不到他。
他慢慢走到木箱旁边，朝里看看：“青实，谁叫你不愿意去洛洲城呢，去京都也不错。”
他伸手把权青实身上的毯子扯了扯，等这伙人贩将人带过去，他再花钱把人买下来，这总不算违逆天意，而且鹤元真人肯定想不到，徒弟会被人牙子拐走。
小男孩的冤魂站在一旁，满脸担忧：“叔叔，你不是说他能救我……他怎么也被绑了？”
綦妄瞥他一眼：“傻小子，我虽然让你去求他，可你早已经死了，神仙都救不活了。”
小男孩拉扯綦妄：“我想见我爹我娘，我想回家……求求你救救我！”
綦妄一甩袖子：“你是亡魂，没有阳气，进不去家门，回去也只能敲敲窗户，你父母和妹妹认不出你，更听不懂你说什么，都以为你是害人的牙仙。”
“你快去过桥投胎，要是不听我的，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要是被厉鬼抓去吃了就没有来世了。”
小男孩被他吓得哭嚷起来，拼命敲着木箱：“大哥哥，你醒醒，只有你能救我……你醒醒……救救我……”
可惜他的哭诉凡人听不到，断断续续的敲击声也毫无意义。
綦妄转身要走，木箱边沿忽然摸上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权青实竟然从箱子里坐了起来。
他觉得天旋地转，仿若身处漩涡乱流，稍一松懈就会再次昏死过去。
但耳边微弱的敲击声让他明白，有个男孩的冤魂在朝他求救，这个念头让他稳住了心神。
糖贩惊叫道：“这臭道士真邪门，中了咱们的迷香连牛都得睡上三天，他竟然醒了？”
权青实不禁苦笑，他中午被烫破了舌头，方才死死咬着嘴里的创口，才因为疼痛并未彻底睡死过去。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他费力从木箱中爬出来，勉强站住：“我再问你们一次……被拐的孩子在哪……”
人贩子全都被他逗笑了。
“哈哈哈哈，大哥，咱们把他敲晕了算了。”
“对啊，他长得好，就算变成傻子也不耽误卖钱。有些富家公子就喜欢摆弄那种又傻又漂亮的，怎么玩儿都行。”
这群人还在商量着怎么处置他，并不把晕晕乎乎的小道士看在眼里。
领头大哥还没说话，就听一道陌生的低沉男声在身边响起：“青实，都说狡兔三窟，被拐来的孩子肯定被分散藏匿，他若说个假的地址给你，你难道还能分出人手去找？”
魁伟身影横空出现，黑袍高耸，不知是人是鬼，人贩子心中难免恐惧，吓得不敢靠近。
“綦前辈？”权青实顿感惊喜，下意识绽出一个笑容，往綦妄方向摸索：“你怎么来了？”
綦妄上前扶着他，“我来看热闹。”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权青实微微皱眉：“你不是来帮我救人的？”
綦妄笑笑：“不帮。”
心中的喜悦瞬间化成失望，权青实没有时间埋怨，头脑反而更加清醒了几分。
看来想要救回男孩，必须要他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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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五里堡（五）
权青实微微仰头，平静问道：“綦前辈，你今日曾经说过，往后谁若摸我，你就把他们双手打断，不知这话还作数吗？这些人把我装进箱子，肯定摸了不止一下。”
綦妄挑起一边的眉毛，眼光带着几分惊讶。
这是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了？
他莞尔一笑。
突然间，糖贩抱着胳膊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哎哟哟疼死了！疼死我了！”
他的两条手臂被一股外力生生折断，骨头都从血肉里撅了出来，另外两个把权青实抬进木箱的人贩也跟着嗷嗷惨叫，全是胳膊骨折。
领头大哥见状撒腿就跑。
方才他只是发号施令，确实没有碰过权青实，所以任他跑远綦妄也无动于衷。
权青实侧耳听着男人脚步方向，咬破指尖，将血迹蹭在红符上，念咒发令：“驱邪缚魅，令我通真！把被拐的孩子带过来！去！”
红符得令，如利箭一般急急飞出。
领头大哥的后背沾到红符，奔跑的动作立刻变得僵硬迟钝，就像被某种力量缠住了四肢。
他的动作虽然怪异却没有停下，歪歪扭扭地跑远了。
綦妄抱着胳膊，侧目看着小道士。
傀儡咒？
权青实又拿出第二道符，用血画了符，朝糖贩发令：“把镇上丢过孩子的人家都喊过来！”
糖贩双臂已断，血流不止，哭嚷道：“神仙，求求你饶了我吧，这镇子上丢过孩子的人家可不少，我还没能把人带过来，血就流干了！”
权青实手指搓动，指尖又多了两道红符，他声音冷冷：“你不是还有两个帮手？”
另外两个人贩子也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他们三个背后都带着一道红符，这群人贩子平日作恶不知悔改，嚣张跋扈，此时疼得一路哭嚎，朝不同的方向跑远。
綦妄的计策就这样被破解，心中非常不爽：“你会用傀儡咒怎么不早用？非要拖到现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一直都认为权青实法力低微，仙法平庸，但是仔细想想，小道士毕竟是鹤元真人的徒弟，或许学到了一些本领，若是一开始就施展仙法，这几个人贩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权青实不说话，身体一晃，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綦妄发笑：“怎么，才用了几道符你腿就软了，也太废物了吧？”
一句话的工夫，权青实的脸色已经白的像纸，血色尽失，呼吸也变得破碎凌乱，似乎难受得厉害。
他嘴唇微微发抖，解释道：“……妙乙宗弟子，入门必立誓……不能用仙法对付凡人……”
仙门誓言不同于凡人赌咒立誓，极为严苛，若有违背便会被誓诀严厉惩戒。而妙乙宗的惩戒形式相当简单，就是让破戒之人承受极端痛楚，疼得他们不敢再犯。
权青实一口气发出四道傀|儡符，此时身体受着四层仙罚，犹如利箭穿胸，骨肉俱裂，五脏六腑都被在仙誓作用下抽痛，甚至口鼻滴血，止也止不住。
“你快把咒撤了！”綦妄扯住他。
权青实摇摇头，他疼得浑身虚脱，可手上仍持仙诀不散，颤抖的指尖绷紧，非要把孩子救回来。
綦妄扳着肩膀：“蠢货！我都告诉你救人会遭天谴，为何不听！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必要救！”
“救人……能帮我师尊……维护仙门声誉……”
权青实满脸冷汗，拼命蜷着身体，好像这样能缓解疼痛，但鲜血仍旧顺着嘴角流出来。
镇上百姓被人贩子半夜敲门，说能找到孩子，立刻奔走相告，所以这处小院很快就聚集了许多乡民。
乡民见到权青实，便有人认出他是救了女童的道士，看他虚弱至此，连连吐血，就认定是这些人贩子害的，众人气愤不平，一拥而上，把人贩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任他们惨叫求饶也不留情。
没过多久，帮派大哥也带着三个幼童回来了。
这些小孩都是六七岁的年纪，被关在一间隐秘的库房，他们一见到父母，都如飞鸟投林般扑到怀里，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一对夫妻从水井旁找到男孩的尸身，孩子手腕全被割破，是血液流尽而死，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呼天抢地，痛哭不止。
有人团聚，有人丧子，哭声叫声混在一处，权青实迷迷糊糊听在耳中，知道孩子找回来了，这才停下咒法。
他用光体内灵力，迷香的作用再次浮现出来，头晕的厉害，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人伏在耳边说话。
“……哥哥，你醒醒……大哥哥……”
是小男孩的声音，权青实满心愧疚，冤魂仍在，证明他终究没能救活这个孩子。
小男孩捏着那根红绳，摇摇头：“大哥哥，爹娘找到我了，他们抱着我带我回家，我就不冷了。”
权青实听得眼圈泛红，忍不住落下眼泪，咸涩的泪滴从脸颊滑落，泪痕被冷风一吹，泛起一阵刺痛。
小男孩凑近他，担忧道：“大哥哥，是那个人让我去求你，再把你带到这的，他不是好人，你以后要小心点，别再被他骗了！”
“那个人？”权青实不太明白。
小男孩再要说话，可冷风忽然变强，红绳落地，他的亡魂也消失了。
綦妄弯腰把权青实抱起来，用长袍裹着，仿佛不经意地问：“那小鬼跟你说什么？”
权青实四肢绵软，只觉得綦妄怀中带着暖意，妖魔的气息包围着他。
他轻轻皱眉：“……是你？”
綦妄有些心虚：“我怎么了？”
“是你……让他来找我？”
綦妄正思量如何狡辩，就看权青实忽然笑出来，脑袋歪靠在他肩上：“……多谢……多谢你……”
他脸颊上缀着泪，嘴角抿着一抹淡淡的笑，就这么晕过去了。
綦妄：“………………”
他站着没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这小道士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我将你送给人贩子，你还谢我？
他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黑着脸将人抱紧几分，踏步行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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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眠，权青实睡得很饱，感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他高高兴兴跳下床，利索地穿好棉鞋，跟着高帆师兄一起上山。
朝曦破开氤氲烟霞，宛如一层轻纱落在山坡上，草叶蔓蔓，露珠闪闪，山风也分外湿润，带着松柏的清香拂面而来。
权青实在坡上捡起几枚松果，顺手用小刀削去坏根，扔到背后的篮子里。
这东西拿回去引火最是方便。
“大师兄，咱们再走远一点吧，神女峰下面松树多，松果长得大。”
高帆转身回来，他的身影染了一圈金光，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青实？你怎么还跟着我，你不是已被逐出师门了吗？”
权青实听得浑身一僵，脚下山石瞬间碎裂，他直直坠入漆黑无边的山崖。
喊声憋在喉咙里，他惊恐万分地醒了。
眼前的秋色山谷化为一片黑暗，鼻子里青草的气味也变成了浓浓的药气，仿佛在提醒他，如今自己右腿残废，断筋缺骨，再也恢复不了，注定是个瘸子。
他翻身使劲往被子里钻，似乎还想再回到刚刚的梦里，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綦妄的声音更像一瓢冷水让他认清现实。
“又做噩梦了？”
权青实冷静下来，强打精神，虚弱应道：“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喝药。”
綦妄递过来一碗药汤，权青实刚一端起药碗，五官就不受控制地皱在一起，不知这汤药到底放了什么药材，闻着又膻又腥，让人想吐，他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喝完了才想起来问：“这是给我喝什么药啊？”
“是十全大补的药汤，人参就放了三根，还有鹿血鹿|鞭，熊胆淫羊藿，保证你今天就能活蹦乱跳。”
权青实阵阵反胃，差点没呕出来：“你……你给我喝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肯定又是报复自己。
“权道长不是喜欢救人吗？当然需要一副好身体才行。”綦妄冷笑：“这些补药虽然贵，但你要是天天救人，我可以天天供你喝。”
这手段好不要脸，权青实不想理他，翻身躺下。
谁知綦妄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温柔说道：“嗯，你睡吧，只有多多睡觉才能早日从我身边逃走。”
权青实眉心一跳，心中警惕起来……好端端的，綦妄怎么会说这种话？
“青实，你是不是不记得了？你昨晚中了迷香，回来之后一直不消停，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特意跟我讲了妙乙宗内观术的妙处，把想逃跑的计划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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