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宋梅。他那素未谋面的生母。
老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不客气地推开庄慕时，紧张兮兮地检查女孩是否受到伤害。
女孩乖巧又无奈地说：“爷爷，我没事。是我主动想摸哈士奇哥哥的头的。”
她看来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老人脸上的警惕却丝毫没有减退。他不停地念叨着“外面的坏人很多”“不能随便被人骗走”之类的话。
庄慕时打量着他们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猛地意识到，他为什么觉得女孩面熟。
这个女孩和他长得很像。
他在闷热的玩偶服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女孩就像他十四五时的样子，只是眉眼再柔和一点，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
换句话说，这个女孩长得很像宋梅。
宋梅这个人，在庄慕时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了，以至于他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但是细想一下，她消失也不过十八九年。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叫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新店开业，满40元送一份麻薯。”宋禹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给老人也递了一份传单。
老人没有放松警觉，接过传单，看都没看，直接折了几下塞进衣兜。
宋禹舟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店就在那边，要去坐坐吗？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他已经把头套取下来了，露出俊秀的容貌，配合谦和有礼的笑容，让人不由得亲近。
老人的态度明显松动了。
第145章 血缘
他摇摇女孩的手，低声问：“想去吗？”
女孩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庄慕时，用力点头。
校门口的人逐渐稀少，庄慕时和宋禹舟的临时工作也很快结束。他们回到店里的时候，女孩和爷爷还没有走。
女孩面前的桌上摆着几乎没动过的小份蛋糕，她虽然嘴里叼着叉子，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偶尔敷衍地叉一块蛋糕。
庄慕时和宋禹舟从窗外经过的时候，她的眼睛却倏地亮起来，差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庄慕时满脑子都是宋梅的事，干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一双手洗了五分钟。
他知道自己在异想天开。但一想，他都能重生，宋梅只是失踪，没有明确消息说她死了，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一双冷冰冰的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他的脸，有人用细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吹气：“亲爱的，你是在想我吗？”
庄慕时浑身汗毛倒竖，差点跳到洗手池上：“有鬼啊！！”
“嗯，鬼来找你报恩了，”宋禹舟两手撑在洗手池边缘，正好将他圈在自己和洗手池之间，又抽出一只手把毛巾打湿，帮他擦额头的汗，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去陪我？下面挺凉快的，就是没有你，有点寂寞。”
“你好好说话，”庄慕时抽了抽嘴角，夺过毛巾，三下五除二自己把脸擦了一遍，把毛巾扔回他身上，“回去吃饭了！”
“等等，我还有点事。”宋禹舟却拉住他。
庄慕时问他什么事，他却故作神秘，非要庄慕时自己看。
庄慕时本来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心态，但当他看着宋禹舟买了两杯冷饮，牵着自己往宋媛那边走的时候，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开始疯狂地在他脑海跳跃。
宋禹舟神态自若地拉着他在宋媛和爷爷旁边坐下，熟稔地和他们闲聊。
他向来清楚怎么取得别人的信任，没过多久，原本警惕心十足的爷爷就喜笑颜开，热情地和他拉着家常。
从他们的闲聊中可以得知，宋媛和爷爷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宋媛是十几年前，他和老妻收养的孩子。
爷爷说着说着，涌上泪水：“小梅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他看着庄慕时，重复了几遍：“长得真像……真像……”
他的亲生女儿宋梅在大学毕业后，顺利嫁了个有出息的小伙子，那个年代通讯并没有那么发达，只知道嫁人后没几年的宋梅孤身一人回了家，怎么也不肯说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又嫁人，总算是夫妻恩爱，生了宋媛，但是上天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苦命人，夫妻两人又双双遭遇车祸，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小女儿。
“不该让他们两口子出门……那么大的雨，还非要回城里。说是要见什么客户。我不该让他们去的，要是他们都待在家里，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爷爷泣不成声。
宋梅离开姜政，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庄慕时送人了。虽然现在也不算完全证实了这个事情，但还是让庄慕时有了一种轻松感。
他捂住爷爷的手，真诚道：“她肯定也很后悔。她这么在意您和奶奶，还有孩子，如果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出去，可惜……天公不做好。您也不要自责，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您这么伤心。”
爷爷仍旧沉浸在情绪里，不停责怪自己。
庄慕时偷偷看了宋媛一眼。
看到外公为已经逝去父母痛哭流泪，不知道心里会有多难受。
宋媛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歪头盯着他。
那目光并不冒犯，反而像是某种小动物观察陌生来客的好奇。
她发现庄慕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脸红了一下，尴尬地移开视线。
“所以后来是你们在抚养媛媛？”宋禹舟把纸巾塞到爷爷手里，顺便把庄慕时的手抽出来。
爷爷捏着纸巾，有点迟缓地说：“那还能怎么办？媛媛爸爸也走了，那边嫌弃媛媛是个丫头片子，深恨我们小梅让他们家绝了后。我可不能再让媛媛受苦了。”
庄慕时听了也是无语。
“其实，你也长得像小梅。”爷爷话题突转，慈爱而怀念地望向他，“小梅如果是男孩子，是不是就是你这样？如果她有孩子的话，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吧。”
庄慕时咽咽口水，声音有点抖：“我……”
“爷爷，”女孩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别人是明星，我们怎么比得上。”
庄慕时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看向宋媛，却发现对方狡黠地对自己眨眨眼睛。
爷爷的注意点成功被带跑，疑惑地自言自语：“啊？你……你是明星？明星怎么会来了我们这个小地方？你不会就是媛媛天天看的那个……叫庄什么来着？”
“不算明星，只是普通演员，前段时间确实在录节目和拍戏，不过放心，现在不在录制中，也没有人跟踪拍摄。”庄慕时解释道。
他和宋禹舟又陪着老人聊了几句，源源开始撒娇说要回家吃饭，爷爷才猛然惊醒，急匆匆和他们告别。
临分别的时候，庄慕时悄悄问宋媛：“你一开始就认出我是谁了？”
宋媛摇头：“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后面才想起来的。”
“因为你是我的粉丝？”庄慕时猜测道。
“也不是，”宋媛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信不信。”
她脸上再次显露出超出年龄的柔和。
“我最开始在电视上注意到你，就是因为觉得你很眼熟。我好像很早之前就认得你，又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她俏皮地说：“也许是因为我自恋。我们真的长得有点像。”
庄慕时心中感慨万千。
但他开口的时候，只干巴巴地问出一句：“要签名吗？”
宋媛连连点头，迅速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子。
庄慕时一边签名，一边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有一天……当然是以后啊，是你成年以后，你遇到一个人，你们很有默契，你觉得没有谁比他更与你契合。但是因为一些现实的关系，你们不得不在不同的城市生活。这个时候，他被迫和别人结婚了，但是他说，他的真爱是你，等他拿到想要的东西，就重新和你在一起，你还会和他继续在一起吗？甚至说，和他生个孩子。”
“当然不会啊。”宋媛奇怪地说，“他都和别人结婚了，为什么说喜欢我。”
“他说他是被逼的。”
“他真没用。”宋媛撇撇嘴。
庄慕时忍俊不禁：“或许不是你想的那种被逼。是……他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先假意逢迎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等逐渐拿到她家的实权，再把你接过去。”
“真卑鄙，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说的没错。”
第146章 竟然是妈粉？！！
庄慕时签完名，准备把本子递还给她。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宋媛说。
庄慕时点头应允。
宋媛飞快地扫视过宋禹舟，问：“你们真的是一对吗？”
庄慕时手一抖，差点把笔和本子摔地上。
宋媛接过笔和本子，宝贝地把签名捂在胸口，老成地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谈恋爱吗？哪个明星不偷偷谈。”
“嗯……你为什么问这个？”庄慕时转移话题。
“因为你们看起来确实很像啊，”宋媛脸色微变，严厉地说：“妈妈不许你和这种人恋爱。”
庄慕时：“妈、妈妈？”
宋媛一板一眼地说：“你刚刚说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他？我跟你说这种男的不能要，特别是这种在娱乐圈待久了的男的，最势利眼了，一点都靠不住。”
看来她好像把宋禹舟误会成那个吃软饭的渣男了。
庄慕时哭笑不得：“不是……我刚刚不是在说他。是说我一个……前辈。一位对我影响很大的前辈，她的经历让我觉得很惋惜。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陷进去。”
宋媛的神态也和缓下来，她思考片刻，说：“我想，她会这么做，一定是被骗了吧。”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那个男的都能把别人的家业据为己有，肯定很会撒谎，她很有可能被骗了。”
她握紧拳头：“人还是不能太善良。”
“如果你是她……”
“我早就把他打得脑袋开花，”她撇嘴，“我还要到他工作的地方贴大字报。他不是入赘吗？我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吃软饭还脚踏两只船。”
庄慕时嘴角快咧到耳朵根，鼓了鼓掌。
他心里那块横亘了许久的巨石终于消失。
“但如果是她，或许还是舍不得吧。”宋媛的语气忽而低落，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这份忧伤转瞬即逝，很快她就板起脸，向庄慕时确认：“真的不是他？”
庄慕时再三否认，宋媛“哦”了一声，总结：“所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庄慕时的话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宋媛看他尴尬的样子，有点得意地说：“没事，我们妈粉只要孩子健康就行，没那么封魔，该谈恋爱就谈。”
“所以你之前自称‘妈妈’，是因为你是妈粉？”庄慕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下换成宋媛不自在：“啊？我这么说了吗？可能是你听错了吧。”
庄慕时也不戳穿她，只是祝她学业进步，阖家欢乐。
真正分别的时候，宋媛还有点不舍。
庄慕时笑着和她挥手告别：“还有机会见面的。”
宋媛双眼瞬间明亮。
送走了两人，庄慕时摸摸肚子。
他饿了。
是时候吃午饭了。
他转头去找宋禹舟，却发现宋禹舟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冷不认地看着他。
他蓦地意识到，他好像忙着和宋媛说话，已经很久没理过宋禹舟了。
明明一开始是宋禹舟帮他和爷爷套近乎的。
他默不作声地想宋禹舟的方向缓慢挪动，等距离足够近了，悄然勾住宋禹舟的手指。
他的食指勾住宋禹舟的食指，和蛇一样灵活地在他的手指上盘绕挑弄，拇指摩挲着手指根部，像是在画戒指，然后从指跟一直抚摸到指尖，偶尔会在他掌心挠一挠。
宋禹舟喉结微动，咳嗽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和他食指相扣：“午饭定好了。”
午饭时，宋禹舟问：“你不准备和他们相认？”
庄慕时哑然失笑，伤感地摇摇头：“认什么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他们问我，我是宋梅和谁的孩子，她怎么没结婚就有了孩子，还瞒着他们，我该怎么解释她和姜政之间的那些破事？还有抚养我长大的父母该有多伤心？本来宋梅已经拥有了全新的人生，但……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如果让媛媛知道自己的妈妈曾经做过小三，还有了孩子，她一生可能都不会快乐的。”
他自言自语：“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不该去打扰他们的平静。而且我也生活的很好。这就够了。”
今天的经历，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人。他已经好几天没跟他们联系了。
晚上，庄慕时结束一天劳累的“生活体验”，趴在床上给妈妈打电话。
出乎他的意料，连打了几个，都没有人接。
难道是恰好在洗澡？还是有什么别的事还在忙？
他又打给他爸爸，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他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小四，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是有啥子事吗？”
庄慕时愣了一下道：“没事，就是好久没给你们打电话，有点想你们了。妈妈怎么没接电话？她忙啥子去了？”
庄爸爸支支吾吾地：“你妈这两天有点感冒了，吃了药，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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