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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玄幻灵异)——只雀

时间:2023-11-15 09:40:53  作者:只雀
  他质问李虎,“在祠堂里吃?”
  才哭过,宋时清的声音微微发哑,但李虎没发现,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宋时清有点莫名尖锐。
  “徐爷说,您要是不想去正厅那……”
  宋时清:“祖宗牌位都在这里,我怎么吃饭?”
  李虎呆愣,不知道他哪来的火气。
  宋时清没给他询问的机会,径直推开他,朝外走去。他越走越快,简直就像是要去找谁算账一样,直到走出祠堂绕到侧面,宋时清才停住,紧绷地朝后看了一眼。
  谢家的人都去吃饭了,此时没有其他人,宋时清一刻不敢停,一口气跑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推开门跑到里屋窗前,掰开床侧不显眼的隔层,点都没点,将里面所有的碎银子和银票都拿了出来。
  【小傻子。】
  谢司珩又是酸涩又是心疼,他知道宋时清想干什么了,他想去给他找大夫。
  还挺聪明的,知道伤得那样重的人不能随意搬动。但没有用啊,能用的手段谢家人早就用上了,哪还等得到他。
  他覆上宋时清的眼睛,丝丝缕缕的鬼气就这样融进了宋时清的皮肤里。
  【乖时清,睡一觉。】
  等睡醒起来以后,他就会忘了在祠堂看见的那口纸棺材。他会在中元祭祖以后去东南边的小院,和里面坐着轮椅的谢司珩说这两天的见闻。
  一切都会像之前那样,平常地发展下去。
  他终究是心软了。
  两条影子重叠映在地上,交颈的鸟儿一般,亲昵温馨。
  ——一切本该这样如常地发展下去。
  谢崇明一瘸一拐地朝祠堂走,手上提着什么东西。天色暗,看不太清。
  “大老爷家瘸腿子?”一个看见他的人问道。
  “就是他,不仅腿瘸,还纳了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谢崇明偏头盯住他们,阴沉的眼神看得两人一愣。但谢崇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清两人的脸以后收回目光,继续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
  “……呸。装神弄鬼。”其中一人冷笑。
  另一人假惺惺,“你跟他计较什么,我听说,大老爷准备年后把他赶去商队里。保不准哪天就死在路上了。”
  他们故意提高了声音让谢崇明听见,谢崇明没回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他从祠堂后头的小门处低头走了进去。
  前面正在布烧纸要用的铜盆纸钱之类的物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和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极为热闹。
  谢崇明笑了起来,他低头避着人走到侧廊后面,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是三陶罐用麻绳系在一起的火油。
  还得多亏李嫂子为了女儿对他百般讨好,听他要小库房的钥匙,问都没问直接给了。要不然他还拿不到这么多用来引燃木头的火油。
  谢崇明顺着祠堂的木质栏杆,浇下第一桶火油——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家人陆续进入祠堂。
  有个婆子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股糊味。但祠堂里外点了上百盏油灯,几十个灯笼,前头还在烧纸,这股味道并不太明显。
  婆子随便找了找,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收回了目光。
  于是,地上的火烧到了栏杆上,继而蔓延至窗框外墙,火舌快速舔舐上廊柱,漫上屋顶——
  “祠堂、祠堂走水了!”
  “走水!走水!”
  木质结构的建筑很快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熊熊火光已然成了气候。谢家族老哭嚎着往正厅后扑,要把祖宗牌位抱出来,下人焦急往火里泼水,丝毫没能让火势减弱分毫。
  反而在慌乱中又有人打翻了蜡烛,直接点燃成堆的纸钱,扑飞中撩燃桌布帷幔——
  “太太——”一个丫头凄厉尖叫。
  数不清的人在叫,丫头的声音很快就被盖了下去。
  所以没几个人注意到,谢夫人居然在这般情形下仓皇扑进了偏厅,疯了一样去拽那已经烧了一半的绸缎。
  “啪。”
  头顶上的房梁脆响了一声。
  这样吵的环境中,谢夫人居然还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声。
  她抬头——
  眼珠中火光像是一条,随即陡然扩大。
  “咚!”
  房梁断开砸下一半,从肩膀到腰腹,斜轧开一大条口子,肉焦味一下子充斥了谢夫人的鼻腔——
  同一时刻,小佛堂中被谢家人供奉了十几年的陶罐突然疯狂抖动起来,罐底“咯嗒咯嗒”地撞击木桌。
  某一刻,它终于挪到了桌子边缘狠狠砸向了地面。灰白色的骨骼残渣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黄土散了一地。
  而后,小佛堂中陷入了安静。
  但谢夫人房间中,一直呆呆木木的小男孩抬起了头。
  他喉咙里发出兽类一样尖细的叫声,四肢着地,快速朝门外爬去。
  【逃……逃……】
  就算这个活人的躯体盛不了它多久,就算不要骨殖,它也得逃出这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黑暗中有东西笑了起来,它也像是兽类那样趴俯下来,好整以暇地等在黑暗中。在这只狐鬼的身躯到来时,压住了他的头。
  黑暗中活人的身体不断挣扎,但头上的重力越来越重,头骨开始开裂,骨骼断裂处刺开皮肉,脑浆和血液一起流下来,眼球挤出——压烂。
  这具身体停止了挣扎。
  祂顿了会,似乎叹了口气。
  狐鬼逃走了。
  【可惜……嘻嘻……可惜……】
  宋时清蜷缩在床上,沉浸在一个充满血色的噩梦中,他无意识抱住被子,揭开往里面躲,仿佛这样就能逃脱某种既定的结局一样。
  他叫谢司珩哥哥,谢司珩也真的将他当弟弟看待。那些隐秘的,在七百多日的相处中探出一点点嫩芽的情愫,就该被掐断。
  谢司珩不说,宋时清不懂。它本该藏在时间里,藏在生与死的隔阂之间。
  或许多年以后,宋时清对另一个人产生同样感情的时候,会突然想起年少时的过往。
  谢司珩本该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记忆里。
  【够了。】
  宋时清听见了自己细弱的哭声。
  【够了……谢司珩……够了……】
  剩下的……
  剩下的他不想知道了。
  谢司珩抓住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谢司珩(看着缩在床角的宋时清)(委屈):又不是我要走强制路线的
  宋时清:……(钻进被子里)
 
 
第一百零二章 
  火,到处都是火。滚烫的空气触碰宋时清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带来一阵烧灼感。
  宋时清不解地朝前走了几步,而后就被远处的景象惊住了。
  浓烟后面,谢夫人仰面躺在断裂的横梁下疯狂挣扎,她两只手竭力将沉重的横梁往上推,神情痛苦狰狞,无声哀嚎着。
  宋时清看着她大张着嘴,里面躺着可怖的血红舌头。
  她瞪着宋时清,神情既怨毒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救我……快救我……】
  宋时清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同一刻,另一人与他擦身而过,恐惧地跑向了谢夫人。
  那是伺候谢夫人的婆子。
  大概是护主心切,亦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婆子猛推横梁,试图将横梁推开。
  谢夫人浑身一震,张合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婆子喊话。但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仓皇的叫喊完全将她的声音淹没。
  大量血液从女人的嘴里涌了出来,骨骼断裂的声响钻进了宋时清的耳朵里。
  ——【时清,你猜她会不会死?】
  宋时清被耳边的声音吓得一颤,脑中空白之下,他全身只有眼珠能够转动。于是他垂眼看向身侧,入目的先是一只搭在他肩膀上的苍白人手,往上,他看见了身侧人手腕上的尸斑。
  大概是察觉到了宋时清盯在它手上的目光,谢司珩弯腰,将头慢腾腾地压了下来,一张苍白的,带着恶意微笑的脸就这么抵在了宋时清的鼻尖前。
  活人绝对没有这么高,骨头也无法这样弯折。
  宋时清呆呆地看着眼前长着谢司珩脸的东西,它也注视着他,笑嘻嘻地开口——
  【哥哥问你话呢,你猜她会不会死?】
  宋时清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剧烈呼吸,心跳得极快,好半晌才一点一点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
  回想梦中身形怪异诡谲的谢司珩,宋时清缓缓坐起来抱着被子发了会呆。
  我怎么会梦到那个样子的哥哥?
  这一会的功夫,身上的汗凉了,黏着头发贴在脸侧颈侧,痒痒的不太舒服,宋时清顺手理了理。
  手碰到肩膀,皮肉隐隐作痛。
  宋时清“嘶”了一声,有些莫名。他撞到哪里了吗?
  这样想着,宋时清拉下了肩上的衣服——
  那是一个透着青黑的手印。
  错乱的怪异感像是长着长指甲的爪子一样,轻轻地碰了碰宋时清的后脊。这样的痕迹,任谁都不会往活人身上想,更何况谢家人本来就在养鬼。
  宋时清默了一会,若无其事地穿衣服。心里安慰自己今日是中元鬼节,被那些东西抓一下也正常,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太放在心上,反而容易被它们盯上欺负。
  他闭了闭眼睛,尽量忘掉肩膀上的痕迹,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安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天也阴沉沉的,也不像是想要下雨,就是阴。
  不知道为什么,宋时清有些不安。
  “春薇。”宋时清叫道。
  没有人回应。
  被叫去祠堂帮忙了吗?
  宋时清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脑中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宋时清索性就不想了。他自己洗漱完,顺着常走的路去小厨房。
  戏台前方不远处是谢家的荷花池,前段时间荷花枯了,留下的莲蓬才被李嫂子带人摘干净,此时望去,居然又是一片白惨惨的,看着像是又开了一池子的花。
  宋时清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一阵水腥气蔓延到鼻尖,他才缓缓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那片白色不是什么花,是十几条翻起肚皮的锦鲤。
  不仅翻了肚皮,宋时清站在了池子边缘,发现死去的锦鲤身上细密鳞片片片炸开,尾鳍残破粘腻,死状看得人手心发麻。
  一瞬间,心底沉沉的不安感坠了下来。
  这不对劲。
  人说风生水起,家宅要通透有风,要开池有水,蓄得住生气,家族才得以人丁兴旺,所以要种花,要养鱼。
  更讲究些的,譬如谢家,浇花用的水就是谢家人平时喝的水,养鱼喂的粮也是人吃的饭菜。
  食性相通,养的就是人。
  说来也可笑,在意识到谢家可能招惹上那些东西以后,宋时清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想那只被供养在祠堂里的狐鬼怎么没反应。
  毕竟这些极凶的恶鬼都和兽类一样,有圈地独占的本能。另一只恶鬼在它认定的场子里行凶,它怎么还能安之若素?
  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人,宋时清心神不定,但又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他最后看了眼荷花池,加快脚步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锦鲤已经覆上了一层白膜的眼珠表面映出了宋时清的身影和他身边——
  该怎么形容那只恶鬼呢?
  它很高,两三个人那么高。躬身,又扭转了半圈,折着脖子,脊椎骨蛇一样,将皮顶出一长条可怖的形状。
  但它没在意,就以这样的姿态,将头紧紧贴在了宋时清的脸侧,两只眼睛从侧面盯着宋时清。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被吓得惊叫出来。
  它在笑,一直在笑,头颅上所覆盖的苍白皮肉被牵动着向上,疯狂又扭曲。
  谢司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它脑中的一切就像是炖煮了许久的汤底一样,记忆、感情、认知、情绪,所有的一切都神经质地混杂成一团,它不知道什么该怎么表现才是“正常的”,它也不需要知道。
  和宋时清贴在一起是它现在想做的。
  它做了,于是它笑了起来。
  人性底层的那些本能欲望被千百倍地扩大,微弱的理智用在了限制自己别立刻杀了宋时清这件事上。
  【其实杀了宋时清也挺好的。】
  宋时清什么都怕,还娇娇气气的受不了一点苦,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活着太苦了。如果他死了,它就能把宋时清吞下去,养在身体里。
  养在它的身体里。
  好诱人的念头。
  养在身体里,吃饭的时候可以抱出来喂他,睡觉的时候又可以塞回去……宋时清身上全都是它的血,它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被圈在它的身体里……
  谢司珩的笑意又扩大了一些。唇角几乎要连接到耳际,里侧染血的尖牙微微开合,仿佛要立刻咬下什么一样。
  宋时清无知无觉地朝祠堂的方向走着,下意识地,他摸了下左侧的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那里有点疼。
  谢司珩愣了愣,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哦,时清怕疼。】
  它盯着宋时清,好半晌突然从混乱的思绪中抓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问题。
  ——宋时清怕疼和它有什么关系?
  它在迟疑什么?
  什么东西催生了它的理智,压住了吞吃宋时清魂灵的冲动?
  因为我爱他。
  谢司珩好半晌才抓住了这一个念头。他弯折的脊背上,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圆弧。
  圆弧大了起来,那块皮肉无声地被从内里顶开,血肉和皮肤不规整地撕裂,一个干瘪的恶鬼头颅从伤口处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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