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司珩不是冲着白烟所指的方向行进的,他朝着的,是反方向。
微弱到几近于无的火光落在他眼底,微微照亮他的眉眼轮廓。
怎么说呢,希望另外一个自己长得扭曲点,别让时清认出来。
看之前的经历,时清应该会吓得晕过去吧……
谢司珩闭上眼睛,第一次对宋时清产生了近乎阴暗的想法。
他甚至希望另外一个自己过分点。
过分到宋时清连回忆都会本能抗拒,恐慌到根本不敢再接触任何相关的事物地点。
历允:见不得一些触犯刑法典的玩意儿嚣张。
谢司珩【鬼版】:见不得一些没法恶有恶报的烂人逍遥
对视——哼!
明天就恢复日六嗷~这两天在忙毕业的杂事
第三十四章
——只有这样,宋时清才不会发觉自己和那东西之间的联系。
谢司珩深深呼吸,鼻间尽是雨后草木所散发出的苦涩清香。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所以在短暂的放肆以后,谢司珩尽力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总不能真去当畜生吧
但就像是无形中某些东西觉察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就在谢司珩抬步朝前的下一刻,另一个他的感知陡然在他脑中闪现。
“唔!”
谢司珩闷哼一声,猛地捂住剧痛的头。
——他看见自己正按着宋时清的后腰。
青黑带着诡谲瘢痕的鬼手将活人柔韧的腰腹皮肤按压出鲜明的凹痕,一白一黑,视觉冲击刺激得过了头。被按着的人甚至正在细细地发着颤,无法想象先前遭遇过什么。
谢司珩指节绷起。
愉悦、餮足、满意。
另一个自己的心情袭上脑。少有的柔软温热情愫满当当地占满它早就已经不会跳动的冰冷心脏,它撑在宋时清上方,像是在抚摸一个会随时碎掉的玉像那般小心。
【……想把时清吃下去……吃下去好不好?在哥哥的肚子里,想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放时清出来……】
【别哭,哥哥开玩笑的,哥哥给时清舔舔,宝贝不要哭了好不好?】
谢司珩许久没有出声。
属于另一个自己的粘稠情绪传递过来,模模糊糊,但足够刺激,像是隔着一层厚布料感受尖锐刀锋的刺戳。
一下一下,挤压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鲜明地告诉他,如果愿意就此沉溺,他很快就会和另外一个自己融为一体。
……时清。
谢司珩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另一边。
顾青后退一步,他背着警车车前灯的光,一言不发的样子阴沉到吓人。
表哥不明所以,干笑了两声,搞不懂这人怎么是这个表情,所以他眼睛一个劲地往历允身上瞟,希望这位警官能解释点什么。
不然被顾青这样看着,他压力真的很大。
历允没说话,几秒后走上前,横揽住顾青的肩膀,强行将人拉到后面。
“又怎么了?”他低声问道,“这群人也有问题?”
夜空浓黑,一颗星都无。
“……他们都吃了鬼席,事情麻烦了。”
历允抱臂,品了一下这个词,“什么意思,他们吃了沾了鬼气的食物?”
“要是那样就好了。”顾青顿了几秒,接着说了下去,“邪性到了一定程度的东西,很难入轮回,领地意识又强,因此会内部消耗。简单来说,它们会吃掉同类。”
历允的瞳仁似乎是收缩了一瞬。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了了什么。
顾青一声不吭,朝上方高地忙忙碌碌的众人看去。
他几乎能在脑中复原出几个小时前,丧席上阴阳不分的景象。
——恶鬼不同行,它们只会把弱小的同类吃掉。
灯下,宋翔众人推杯换盏,人声阵阵。灯外雨中,无数恶鬼围坐在一起,撕扯着被端上桌的同类。
活人听不见那些凄厉的哀嚎和一声声嘻嘻笑语,也看不见满脸血污的恶鬼狞笑着站在棚子外。
很偶尔的时候,酒席上喝多了的人会晃晃悠悠走出去上厕所,过了好久才回来,手上端着不知道哪来的猩红菜食,一路走一路分。
棚子下的红光越来越重,开始有东西从夜色中走进来敬酒,开始有人站起走进夜色中。
人影来来往往,逐渐不分彼此。阴阳交融,界限越来越薄。
没人分得清这顿是丧席还是喜宴。
历允张了张嘴,眉间拧得能夹死蚊子。
“吃了鬼席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
顾青冷笑一声。
吃了死人的活人,还能算是活人吗?
他心底发冷,那东西下手太凶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阴阳事,从没见过这么凶的。
顾青仰头,远处的群山轮廓在夜空下若隐若现。
鬼胎在那里面。
那个叫做宋时清的学生应该也被那东西弄到了自己手中。
但他得留在这里。
这里还有上百个吃了鬼席的人,他们体内的阴气不能放着不管,不然明早,蒙村就能变成一个鬼村。
顾青沉沉吐出一口气,终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拍了下历允的肩膀,“过来搭把手。”
多年和各种人打交道练出来的本能让历允很快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山里还有活人?”
“有。但我不是神,只能紧着人多的一边救。”
“……被弄进去的人会死吗?”
“不死也活不成了,祂身上的阴气那么重,哪个活人受得了?”顾青踩着泥泞的小路朝上走去,鞋底踏在泥里,发出一声一声的啪嗒声。
就像是预知到了历允欲言又止的话,他淡声接上了一句。
“山路塌了,即使我发了消息,我们的人也得十二个小时以后才能赶过来。历警官,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我们看得见的命,救不了的人。我是如此,你也一样。”
历允打量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为什么总觉得这人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格格不入的。
——顾青身上,有一种隐藏的很好的无力感。
命在那里,看得见,改不了。
历允沉默了很久,顺着顾青刚才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群山。
都是见过经历过的成年人,恶鬼下聘礼摆喜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是专业人士,历允也大概能料到。
【活人的身体受不住那么重的阴气。】
刑警低骂一声,跟着顾青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种类似不得已将受害人交给犯罪分子的负罪感,历允第一次经历。
但那能怎么办呢?祂什么都算好了。
诞生于活人恶念中的恶神俯视着蝼蚁一般,想要从他手中抢走珍爱之人的东西。
看,现在你们都乖乖听话了。
活人就是这样,有珍惜的事物,有坚守的原则。只要拿捏住,就会退让妥协。
顾青和历允是。
宋时清也是。
时清,也是。
春末夏初,天亮得越来越早。
刚五点,天边就已经浮出了大片鱼肚白。
宋时清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脸上蒙着条鲜红的缎带,光裸的手臂露在外面,被子拉到了锁骨下方。
只是看表面,没人分得清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宋时清没力气动,也根本不敢动。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但昏迷不是终结。
被惊吓过度的头脑和酸涩难言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陷入深度睡眠中。
也许弱小的动物就是这样,稍稍恢复一点力气,就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谋划逃离危险的现状。
但宋时清真的……
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逃跑。
昨天晚上的记忆闪回,一幕幕,全是眼前的黑暗和那东西戏谑的可怖声音。
【时清乖好不好,不要跑,不然哥哥就从这里——把宝贝的腿咬断。手往前爬,手也咬断。】
那东西握住宋时清攀在床沿的膝弯,一点一点拉回来。
宋时清被它从后面抱着,说话间冰凉的吐息暧昧地撒在他的耳际。
可宋时清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上,正贴着一圈牙齿。
它不轻不重,甚至是带着调情意味地轻轻咬他。
【时清年纪小,骨头是软的,很脆,哥哥轻轻一掰就断了。嚼起来是嘎嘣嘎嘣的,时清听过鬼故事吗?恶鬼都是会吃人的——】
它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宋时清在长久的凝滞以后,突然像是个不愿意打针的小孩一样,疯了般往它的怀里钻。
受过各种折磨的身体真的已经不能看了,宋时清好久才在它的安抚下安静下来。
【还跑吗?】它轻笑着问道。
宋时清想说他只是本能地躲避他,并非想要逃跑。想说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但他今天晚上已经吃够了乱说话的苦头。
到最后,宋时清听见了自己轻如蚊蚋的回答。
“……不会跑的。”
他被亲了一下发顶。
于是宋时清又明白了。
他重新说了一遍,“我不会跑的……哥哥。”
【时清好乖,好聪明,是天下最聪明的宝贝。】它心满意足地夸赞道。
宋时清默然打了个寒噤。
你看,光是回忆经历过的片段,他都会像惊弓之鸟一样。
也许冥冥之中,不仅是谢司珩共鸣了它的情绪,它也共鸣了谢司珩的情绪。
又或者没有共鸣,它就是恶意地恐吓宋时清,在他的思维上打下恐惧的钢印,肆意展现阴鸷的本能。
反正它本来就是这种东西。
只是这些宋时清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身体上的战栗,被一直一直盯着他的东西发现了。
【时清?】
宋时清没有动。
那东西笑了,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侧,【醒了还装睡,害的哥哥一直没敢动。】
宋时清的手指微微收了收。
在视觉被剥夺以后,如果只是听声音,就会发现,它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它像是一个把宋时清宠溺到骨子里的情人,在一个普通的早上叫他起床,因为宋时清装睡赖床的小习惯觉得好笑,亲昵地抱怨了两句。
这种与活人无异的表现——
让宋时清全身因为怪异的惊惧,微微发抖。
它不是人啊,它明明那么怪异恐怖,为什么会毫无障碍地说出这些话?
它自上而下地观察宋时清。
……时清是不是,被吓得过了头?
它看着自己拜过堂成了亲的小妻子,伸手理了理宋时清的睡乱的头发。
身下人依旧没有动。
但它看见,宋时清手下的被面更深地凹陷下去。
想跑都跑不掉,只能用这种聊胜于无的方式安慰自己,真可怜啊。
它想道。
但是不能再这么吓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时清会生病的。
……虽然呆呆傻傻的谢家太太会更乖地留在家里,也许连阁楼都不会下,每天只是抱着被子靠在窗边,等他回来。
可说好了要让时清享受身为活人的人生的,怎么能食言呢。
它极为遗憾地收回了手。
——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
推开了门的丫头站在门槛外,躬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前堂行了个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问少爷安,问太太安。”
它撑起身,看向门口。
宋时清感到身边的床铺一抬,随即,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东西进来了。
她跪在了床边。
未知带来的不安让宋时清无意识地按住了手下的布料。
但很快,它懒懒地伸出手,托着宋时清坐了起来。
它知道自己的小妻子看不见,好心地给呆呆的宋时清摆正了双腿,如昨晚一样,在身后揽着他。
一样的姿势并没有带给宋时清安全感,他的血管都在战栗。
面前不远处的东西似乎是动了一下。
“太太,这是少爷从下面找来的孩子,您过眼。”
是胭脂。
宋时清认出了这个声音。
老一辈的规矩。
家里要是出了没法生育的主子,为了遮掩丑事,一般会提前订好不记事的小孩。
等到新婚洞房第二天,天明时分把孩子抱来给新夫人过目。
要是商定没问题,便可定下收养,早上过了规矩,以后就当是新夫人怀孕诞下的亲生骨肉养。
反正孩子小,包在被子里不见天光,没人分辨得出岁数。新夫人出阁前也没见过多少生人。
对外就可以说是新妇未婚先孕,奉子成婚。虽然不好听,但也不至于让人对主子爷指指点点。
宋时清不知道这个规矩。
准确地说,这种深宅大院中腐朽肮脏的规矩,在民间记载中都少见。要不是恶鬼自己亲身经历过,哪能复原。
但宋时清本能地察觉到了这规矩的腌臜暧昧之处。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边缘。
胭脂轻声,【太太,您要觉得好,就喂小少爷一口奶吧。以后,他就是您的孩子了。】
……什么?
胭脂这样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盘。盘子上,带着紫红血膜的鬼胎隐隐能看见手脚和面部五官。
它拖着血管和粘腻的组织,张着嘴,表情似乎是在笑。
那一辈人说喂了奶,女人就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养。
可那孩子至少要能喝奶啊。
当年,被带进来的的孩子中,最小的也得满一个月。可这个被放在盘子里的鬼胎……怎么看,都像是要继续钻进谁的身体里,继续发育几个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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