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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陆子羲就越觉得，晏允臻是一个放大版的自己。
比起晏允臻来说，自己好歹还有曾经在大院一起长大的普通玩伴，还有学校里不远不近的朋友，但晏允臻却被自己的身份地位困住，像游弋在深海里孤独的鲸。
他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远鸿也不许任何陌生人接近他。剧组里的演员和他做朋友，多少带有一点目的性，交友没有过多功利性的同学又和他不熟，唯一能陪他说话的只有他自己。
晏允臻说得平静，但陆子羲却越听越难过，尤其是当他听出晏允臻言语中“本该如此”的习惯和自然时。
陆子羲想要说什么安慰他，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尖叫：“晏允臻！”
陆子羲意识到不好，一把抓住晏允臻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扯，猛地抬头一看，却看见刚刚帮他们打包好烤串的老板娘激动地站在那里，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那儿的晏允臻。
四周的人群隐隐地有几分骚动，都在往这边张望，只是因为现在陆子羲将人挡在身后，大家都还没见到正脸，没人敢于轻举妄动。
陆子羲整个人都吓得僵硬了，直到熟悉的声音在他脑后将他唤醒——
“跑。”
晏允臻凑在陆子羲耳朵后面说了一声，反扣住陆子羲的手腕，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当即开始狂奔。
陆子羲被极酥麻的气音撩了一下，腿一瞬间就软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晏允臻眼疾手快，拦腰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陆子羲挣扎着，居然还坚持抓住了桌子上打包好的烤串，在一连串的惊呼中，跟着晏允臻开始拔足狂奔。
这一瞬间他有些恍然。
原来晏允臻也是会疯跑和莽撞的。
路灯之下，晚风吹起两人的外套，衣摆上下翻飞，一双手在校服下面，紧紧相扣。
校服唯有在这时候才显得最青春最好看。
陆子羲紧紧盯着晏允臻拽住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的边缘都修得平整干净。指尖好看，指腹好看，就连因为发力爆起的青筋都根根分明，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他忽然想看看自己的手是什么样的，但他的手藏在晏允臻的手掌下，他看不见，只能徒劳地动了动手指，晏允臻似乎有点被痒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笑。
陆子羲追着他，一路狂跑，一路心脏剧烈地跳。
直跑到分岔路口，两人才意识到后面的人再也不会追来了，两人也该在此分离，这才默契地一同停住了脚，靠在电线杆子上，大口喘着气。
陆子羲缓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检查自己带的烧烤有没有漏出来，也不知道这个简单的举动哪里戳中了晏允臻的笑点，他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就一只手插着腰开始笑，半天都停不下来。
陆子羲看到他笑，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想笑，于是也开始跟着笑，两人面对面笑了半天，最后实在都没有了力气，顺着墙根坐了下来。
“你好像很开心啊，”陆子羲气没喘匀，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比划了一下，“我从来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
事实上，他确实不是第一次看到晏允臻笑。这个从两岁就开始给远鸿拍广告的所有人一起看着长大的男孩，早就已经被公众看遍了每一丝表情变化，但无论是在晏允臻的任何一部作品中，陆子羲都没见过他如此真挚的，开怀大笑。
本来陆子羲还因为自己晚上带他出来吃烤串被人发现了有点内疚，现在见他笑得这么开心，顿时又不心虚了。
管它呢，笑了就说明是好事。
晏允臻微微一愣，露出很温柔的笑：“是啊，我今晚很开心。”
“谢谢你。”
他主动侧过身，抱了抱还在咳嗽的陆子羲，用手给他顺了顺气。
陆子羲当时就愣住了，连咳嗽也忘了咳。
晏允臻却很快松开他，神色如常。
陆子羲有些不敢去看他，只将袋子又翻了翻，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急急忙忙递给他，像是生怕晏允臻继续说什么似的，语速很快：“这个你带走吧。”
晏允臻挑了挑眉。
“虽然你说你吃过，但是你肯定很少能出来吃这种小摊，你拿回去吃吧，我想吃随时都能来，”陆子羲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是不想吃，或者吃不下了，我也可以带回家消灭掉，毕竟是玩了命带出来的，让我扔掉我可不愿意。”
晏允臻没多说什么，接过袋子，仔仔细细整理好，一副很宝贝的样子。
陆子羲这时也缓过神来了，见他这么珍惜，就被逗笑了：“你如果喜欢吃的话，你下次跟我说，我买了带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第无数次对自己的话感到后悔——自己最近是有毛病吗，为什么老说这种没有分寸的话？
晏允臻却笑了笑：“好啊，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他这么一说，很大程度上消解了陆子羲的尴尬。
于是陆子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笑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就在此作别，各回各家。
快走到道路尽头的时候，陆子羲忍不住回头，却发现晏允臻也在此时回头。
陆子羲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明天见。”
晏允臻也看见了他，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
陆子羲机械地回应完，走过转角，然后愣住了。
晏允臻，明天还会来学校？
————
晏允臻还就真来了。
不仅来了，还把各种教辅资料都搬来了，说是要长期上课。
陆子羲壮着胆子去问了一下，才知道晏允臻和他爸谈了谈，希望高中几年可以少一点工作，多上一点学。
他的理由也很有道理：制造商业价值的时间起码还有三十年，但上学的时间可真就这几年，如果他因为错过某些人生经历，影响到未来的演员道路，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爸基于利益的考虑，一思考，居然就同意了。
于是从今天起，陆子羲拥有了长期的每天都能一起玩的同桌，而且这同桌还任劳任怨坐靠窗，一天都没让他挨晒。
奇迹般的，自从陆子羲不再每天被晒，他忽然开始疯狂抽条，长成了真正的少年模样。
每个月新买的校服都能短一截，让他直呼神奇——长不高，居然是因为太阳晒太多了？
居然不是因为吃了太多零食！
吃着同桌投喂的世界各地小零食的陆子羲这样想着，又仓鼠似的拆了一袋牛肉干。
实在不是他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蹿个子的时候是真饿，睡觉都能被饿醒。他又经常踩点上课，不记得带吃的，要不是晏允臻像百宝箱似的天天往外拿储备粮，他感觉自己都能被饿出胃病。
“吃吗？”
陆子羲将拆开的袋子递过去，晏允臻一边继续认真地看书，一边伸手去接，弄得陆子羲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将手递到晏允臻的面前。
这一侧身，他才发现晏允臻看的不是课本，而是装订好的剧本。
“哎？”
陆子羲有些好奇，凑过去又看了几眼。
“啊，这个。”晏允臻见他靠过来，很大方地把剧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我暑假的时候还是要接戏，所以现在要抓紧时间先过一下剧本。”
陆子羲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在剧本上做的各种标记，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感觉是个很有意思的剧本啊！”
晏允臻见他感兴趣，便主动给他讲起了戏。
陆子羲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或者按照晏允臻的讲解示范一下，渐渐的，晏允臻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轻松柔和，变得有几分震惊起来。
“我感觉你很有天赋。”在陆子羲提问的间隙，晏允臻主动说，“你的理论有一种很天然的无师自通的灵气在里面。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
陆子羲被他的专业名字唬住了，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妈当年是文工团的演员，或许我遗传了她的表演天赋？”
想到妈妈，陆子羲的眼神又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要是真的有天赋，我妈应该会很高兴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走这条路？”
陆子羲不明白晏允臻怎么忽然认真起来了，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太难了吧？”
“不难的，对你来说不难的。”晏允臻认真地说，“前提是，你真的喜欢做这一行。”
我……喜欢吗？
陆子羲不是很明白，但刚刚听晏允臻讲剧本时的快乐也不是假的。
一时间他居然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讲剧本的人是晏允臻，才觉得快乐，还是演员这个职业让他真正感受到了灵魂的战栗，因此觉得快乐——亦或是两者都有？
“我最近的周末会有表演课，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试试看。”晏允臻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提议道，“你也可以回家之后多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陆子羲还真就细想了。
他回家之后，抱出了自己从小到大因为无聊而看完的无数电影光碟，甚至还翻出了他妈妈当年文艺汇演的光碟，最后坐在一地的光碟里，默默发着呆。
晏允臻没说这句话之前，他完全没往这方面细想过。
但自从这句话从晏允臻的口中说出之后，他忽然就感觉某种细小的种子，在阳光雨露的召唤下，终于在他心底破土而出。
在陆子羲人生之后的好多年，他都认为这一瞬间是冥冥之中存在的命运，在号召他前往，命令他奔赴。
他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晏允臻的电话。
“周末我会来。”陆子羲说得很快，像是怕自己会反悔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你等着我啊。”
————
周末转眼就到。
陆子羲提前查好了路线，坐公交去了远鸿大厦。
因为晏允臻提前说过远鸿内部非常绕，没有个三五年内部工作经验的人根本摸不清每条路，他便乖乖站在门口，等着晏允臻来接自己。
但他没想到的是，晏允臻其实早就已经到了，此时正在角落站着，默默关注着他。
期间陆子羲一直站在门口，但并没有人多打量他一眼。
晏允臻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渐渐意识到，这是因为没人觉得陆子羲在这里是突兀的。都说“红养艺人”，意思就是说一个艺人越红，就越有气场，也就越有艺人的特殊气质，而刚出校门的学生，哪怕是表演专业的，也难掩青涩。
而陆子羲身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正常高中生，站在这儿，居然没有一个人以为他是来错了地方，这就说明他天生的颜值体态气质，都符合一名天生演员的要求，亦或是说，天生明星。
哪怕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素人，也命中注定他会红，因为他站在这里，宾至如归。
晏允臻得出自己的观察结论，这才主动从树荫中走了出来，挥手和陆子羲打招呼，带着他上楼，去自己的排练室。
陆子羲不觉得自己算胆怯的人，但一路上也不敢多看多问，直到进了房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远鸿给他的感觉很像一只钢铁巨兽，他却不觉得害怕，只有一种从脚底升起的莫名让人战栗的兴奋，以至于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言行，才能做到不做出什么冒失的事情。
而此时，晏允臻已经在一旁开始和自己的老师介绍陆子羲了：“……所以，这节课您主要是给他上的，我在旁边再钻研一下剧本，请问您看可以吗？”
老师看起来有几分惊讶，但毕竟明白自己面前的晏允臻是远鸿未来的继承人，他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就别犹豫去执行就好了，于是也一口答应下来。
陆子羲被老师带去内间，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表演课的授课。
晏允臻说是钻研剧本，但看了几句话之后，实在看不进去，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内间里，一起旁听着陆子羲的授课。
老师开始以为这位晏公子的同学就是来玩玩，后来陆子羲越来越入戏，表演越来越精彩，他才猛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真的很擅长做这一行。
肢体语言灵活，面部表情丰富，不怯场，不做作，上镜效果好，代入感强，这哪是普通的同学想来玩一玩，这明摆着是远鸿的公子在给自家公司找未来的招牌啊！
他连忙不敢怠慢，和晏允臻如实汇报了上课情况，并标明等陆子羲的课程结束之后，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
“老师辛苦。”晏允臻赶紧给他搬凳子倒水，“教导我同学的课程也全部从远鸿的账上走，报告我们也会按照市场价付款的，谢谢老师。”
老师一边连说客气，一边倒也露出受用的神情。
……
两周的短期课程结束，这位来自全国知名院校的表演课老师对陆子羲的表演愈发赞不绝口，反而是陆子羲本人，在知道自己真的有天赋并且可以走这一行之后，顿时手足无措了。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可以回家再多想一想。”晏允臻劝道。
“怎么想？”陆子羲光是想，就很泄气，“已经快高二了，我突然说要学艺术，还是做演员，和做梦一样，我爸不打断我的腿就怪了……”
但要是说不学，他又实在心痒痒。
“或者干脆顺其自然吧。”晏允臻想了想，又说，“反正离正式报名还早，走一步看一步。”
也只能这样了，陆子羲无奈地想。
那天之后，晏允臻因为即将开机，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又有好几天没来上课。
陆子羲望着又一次变得空荡荡的座位，不仅不习惯，还有点难受。
关于学不学表演的事情，他也很想和晏允臻商量一下，但每次电话都拿到手边了，他却又放下了。
晏允臻那么忙，还是别拿自己都没想清楚的小事去烦他了。
陆子羲就这样自我纠结，转眼又到了周末。
一大清早，他就接到了晏允臻打来的电话：“周末还来吗？有新的课程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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