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她笑问。
“啊?”塔季雅娜如梦初醒般。
“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让你看个够。”
看不够的。塔季雅娜心想。
“这个,”她从把一个小东西塞给克希雅,“就当做是对你这番演讲的奖励了。”
她打量着手里的物件,那是个捕梦网,做的人想必下了很大工夫,三根栗褐色的羽毛以精巧的方式,系在一圈弯曲的枝条上。
“经常做噩梦不是吗,晚上把它放在床头,据说能够一夜好梦。“还有,羽毛是拜托亚历山大帮忙才拿到的,以后记得对他好点。”
克希雅郑重地把它收进怀里,看到她一脸期待,浅色的尾巴一弯一弯,等着自己评价的样子,不由得轻笑。
她捏住塔季雅娜的镜托,摘下眼镜,叠好放进她的口袋,然后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旁边的草丛传来轻微的响动,塔季雅娜陷进朗姆酒的甜气,忽略了这不合宜的动静。
克希雅睁开眼,轻轻回应她的舌尖,视线滑过她近在咫尺的细腻肌肤,越过她带着果香的发丝,最后落在藏于丛后的摄像机上。
一声微响,相机吐出照片,旅人收回手,暗想一次外出就得了大好的素材。
他甩了甩片子,定睛一看,竟发现照片中的瓦伊凡,正在阴狠地瞪着镜头。若不是女友在场,自己怕不是已经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怎么了?”塔季雅娜问她。
“没什么,看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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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最后一段是私心,想写很久了
第十三章 苏兹达尔中学 其四
“你那边的事怎么样?”克希雅问。
“还差一点,”列昂尼德答,他在线索墙上划去两个头像。
“除去这两人可以确定已死,还有五个人始终抓不到。”
“确定?”
“藏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把特效药当饭吃,他们的兽化病也早该发作了。”
“剩下五人不可能人间蒸发。你说过,那些人是困兽,只做死斗,他们或许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有道理。你不是在学校值班吗,情况怎样?”
“还没轮到我,目前没听说有异常。”
“除了学校,伦特人流量相对密集的地方,就只剩中心公园了。但那里地形空旷,不是偷袭的好地方。”
“所以重点还在苏兹达尔。”
“我会派人在伦特城内巡逻,我这边不方便说明理由,阿纳斯你帮我和佣兵团的领导人联系,若能增加苏兹达尔的值班人员再好不过。”
“……我尽量。”
克希雅走回酒店,毕竟事关重大,她不想拖延,准备立马去找人。
大厅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有个头戴鸭舌帽,口罩遮住半张脸的乌萨斯青年从左手边的走廊蹩出来。
他似乎没想到会遇见人,愣了一秒,赶紧加快脚步。
虽然他已经极力掩饰,但依旧止不住发颤的手脚,以至于每走一步,似乎都在拼尽全力,使自己不至于腿软跌倒。
这种反应克希雅熟悉得很,因为她当年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像这样抖个不停。
“站住。”
她拉住那个男人,准备扯下他的口罩。
就在她即将碰到他的脸时,对方突然掏刀直刺她的面门。
克希雅稍一侧身,轻松躲开,青年显然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挥刀也只是毫无章法的乱舞。克希雅甚至连剑也没拔,直接空手和他兜了几个圈子,便把他耗得气喘吁吁。
“难以置信,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她嘲讽道,一招把他撂倒在地,随后扯掉他的口罩。
“你……”
眼前这人生了一张方脸,三分之一的部分都已被粗硬的鬃毛覆盖,但即便如此,也不难发现,他的相貌和中年人极其相似。
青年一言不发,见毫无胜算,又自知绝逃不过,咬咬牙,嚼碎压在舌根的胶囊。
克希雅见状,连忙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一面捏住他的下巴,一面照他胃部来了一拳。
然而氰粉生效极快,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在尸体的白沫流到自己手上前,她把它扔到一边,径直去了中年人的办公室。
门没锁,把手上有一个残缺的血手印。她推开门,只见中年人的尸体面朝下,倒在血泊之中。
克希雅翻过尸体,发现他全身上下十余处刀口,致命伤却没有一处,可想而知是在事后失血过多而死。与其说是凶手想杀他,不如说是凶手一时暴走,激愤中做出了弑父的暴行。
结合之前毫无理由的取消巡逻,清道夫的到来,列昂尼德的推测,以及亚历山大和她提过的,办公室里的那场谈话。
一切都在表明,眼前这个横死的中年人,佣兵团的领导人,多半是受着儿子的影响,和返璞归真扯上联系并达成了合作。后又因某种原因,致使父子分裂,青年在激动的情绪和兽化病的催化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啧。”克希雅踢了一脚尸体,“活该。”
她一边快步走出酒店,一边给列昂尼德发去消息。
这件事从数月前就开始策划并实施,而当时伦特最大也是最显眼的目标,就是苏兹达尔中学。
塔季雅娜。克希雅暗想,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路边停了一辆机车,主人翘着脚躺在车身上吞云吐雾。克希雅一把将他拉下车,推到一边,自己骑上它飞驰而去。
矿水旅馆。
列昂尼德把最后一名袭击者勒晕,看了一眼响起的手机,正好和他所预料的分毫不差。
他从床底摸出一捆麻绳,将两个倒在地上吐血的乌萨斯,和那名昏迷不醒的萨卡兹捆得严严实实。
然后拿出针剂,一一扎进他们的颈动脉。
“别想逃跑,只要我按下开关,里面的毒药就会在一分钟内摧毁你们所有的器官。”
他把几团破布塞进他们嘴里,然后拨通电话。
“是我。对面动手了,派个人来矿水旅馆。再派四个人在城内各街区巡逻,以防万一。你带着剩下的人去苏兹达尔。”
列昂尼德摘下手表,直接跳窗。
楼下有人撑着一辆自行车,正和熟人聊天,冷不防见一人从天而降,紧跟着一只手表被抛进怀里,自行车也被人架着扬长而去。
“抱歉,算我买走了。”列昂尼德喊道。
苏兹达尔,三年级的教室,开学没多久,大部分学生的情绪很坏。
塔季雅娜坐在自己的位置,心无旁骛地读书。
离她不远,两个乌萨斯男孩正在吵架,还差几句恶毒话就会动手了。
十几个人闲着无聊围了两排,有的叉腰站在原地,有的盘腿坐在桌上,或嬉笑或嘲讽地起哄。
塔季雅娜心生厌恶,把树叶卡进书页,打算去贩卖机前的长椅度过午休。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黑发的男孩骂着骂着,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越来越不像他,也越来越不像人类。随后,他的肌肉开始膨胀、鼓起,直到撑破校服,顶翻旁边的桌椅。
最后,连外形也开始改变,棕色的动物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他包括面部的全身上下。
几乎是转眼之间,一名平平无奇的男孩,就变成了一头体形巨大的野兽。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于是所有人都开始逃跑。桌椅在混乱中被掀翻,粉笔和板擦被几个糊涂人当做武器扔了出去,彩色的粉尘扬得到处都是。
那头男孩变作的野兽,一开始似乎还留有人类的意识,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张望着逃跑的人群。
这给了他们一些宝贵的逃跑时间。
但很快,兽性就盖过了人性,它开始狩猎那些反应慢人半拍,尚且滞留在教室的学生。
于是粉尘飞扬的教室,又被横飞的血肉覆盖。
塔季雅娜冲到楼梯口,发现异变的学生竟然不只一人。一个接一个的教室响起人的尖叫和兽的嘶吼,疯狂的人群涌进狭窄的楼道,稍慢一步,就会被紧随其后的怪物撕成碎片。
而此时此刻,原本待在学校,专门处理这种情况的人在哪里?
眼看情形混乱,塔季雅娜纵身从一楼跳下,借助术法,轻飘飘地落在操场。她瞻顾四方,丝毫没有发现那名鲁柏人的踪迹。
最后,她隔着学校铁门的栏杆,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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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发上来了
第十四章 苏兹达尔中学 其五
一、二、三……塔季雅娜默数,总计五“人”,他们退化成了原始的兽态,破坏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包括曾经的师长,包括曾经的同伴。
一、二、三……塔季雅娜已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杀。
她听见乌鸦的干嚎,这是真实的吗?
她看见血色的草皮,这是真实的吗?
她望见长毛的巨兽朝她奔来,前爪缠着肉红的肠子,后腿卡着爆开的鞋子,这也是真实的吗?
她听见引擎轰鸣,钢铁相撞,车轮碾过水泥,有个男人在大声喊叫。
“都让开!”
塔季雅娜听得一清二楚。这是真实的。
下一秒,一辆装甲车竭尽全力撞上了那头狂奔中的野兽,保险杠尖刺将后者的侧腰贯穿,顶出了几节磷白的椎骨。
一名蓝衣的瓦伊凡背着一把十字弩,从车窗翻上车顶,张起弓弦,术法化作弩箭,食指扣下扳机,一击命中那头野兽的后脑,带着红白的脑浆穿透而出,最后在空中散为灰烟。
车辆急刹,瓦伊凡顺势跃下车顶,一名萨卡兹从驾驶位跳下,拔刀冲向下一目标。另有四人全副武装,逐一有序地从后厢下车。
“卡尔!”其中一人对术士叫道。
瓦伊凡对准教学楼,立起数道层递圆框,那人行动敏捷,登顶后迅速架好狙击枪,朝他打了个手势,瓦伊凡便转身冲进人群。
一头全身被坚硬鳞片覆盖的巨兽正在那里肆虐。瓦伊凡甩出术法所制的长链,将其勒倒在地,偏头朝衣领上的对讲机说了一句,一枚子弹伴着枪响随之而来,精准地击中了怪物的头颅。
“塔季雅娜!”熟悉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有只手将她从原地一把捞起,放上后座,塔季雅娜下意识抱紧骑者的后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克希雅急转车头,跺下油门,载着她飞出校门。
“听好了!”克希雅嚷道,声音几乎消失在疾风之中,“回去之后除非听见广播通知,否则绝对不要出门。”
她把塔季雅娜抱下车,掏出一把匕首塞进她怀里,不等她多问,骑上车重新往苏兹达尔的方向狂飙而去,徒留塔季雅娜一人呆在原地。
十分钟的时间,却好像经历了半个世纪。四周惨无声息,房间一无尘埃,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她午夜惊梦的余韵。
又是这样。她把衣柜推到门后,跌坐在床角。
又是这样。不给人一丝反应的机会,就独自一人踏上生死未卜的道路。就像之前一样,就她的父亲一样,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又是这样。她只能一个人留守后方,除了一次次空泛的祈祷,毫无作为,只能徒劳地待在家中,心焦如焚,等待那或好或坏的消息。就像她对她的父亲一样,就像她对她的母亲一样。
塔季雅娜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列昂尼德听着报告,把地图上的街区一个接一个划去。克希雅脖颈缠着绷带,在操场上游走,将排列整齐的尸体盖上白布。
“怎么样了?”最后一人报告结束,她走过来问他。
列昂尼德揉了揉眉心。
“发病者皆已清除,除了苏兹达尔外没有病例,目前所有生还者都已前往医院检查。具体情况还有你说的那些信息,都已经送去了市政厅。
返璞归真的最后一人也已抓到,或者说找到了。原来这些日子他们都住在下水道里,成日和污秽为伍,那人的病情彻底爆发,现在成了个骨头肌肉化的软体动物。”
“据我所知,那些发病者都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是被他们下药了?”
“并不是毫无征兆。一开始,我们怀疑他们在饮水中下毒,但那样会稀释兽血,量大易被发现,量小就算直接饮入,也会被体内的免疫系统消灭。
所以我们怀疑是那群疯子装作商贩和学生,混进各处。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就算再怎么警告,也会有人为了寻求刺激,或是证明自己,去尝试那些不被允许的事物。
他们在兜售的违禁品里掺入少量兽血和罂粟,一个使人染病,一个使人上瘾,两者结合,长期下来虽不至于使病症外露,但隐患已经埋下。
患者变得易怒,狂暴,又是身处校园这种人多是非多的地方,冲突下愤怒情绪的激化,加上返璞归真是算准了时间,在最后一次售卖中加大剂量,导致他们突然发作也无可厚非。”
列昂尼德叹了口气,想到不久前那些西装革履的人,“经此一遭,伦特难得发展起来的一点东西又只好从头来过了。”
“佣兵团也快散了,接下来你有的忙了。”
“我倒是求之不得,那些人虽是打着保护伦特的旗号,实际上不知搞出了多少麻烦,这次也是,真正出手的人寥寥无几,剩下的人跑得一干二净。”
“看你还有心情发牢骚我就放心了。”
“那你呢?之后可有打算?”
克希雅笑着摇摇头。
“哈……本来想邀请你加入清道夫,目前看来,你暂时是不打算离开伦特了。”列昂尼德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去了医院,那里只有四位医生,七名护士,还有两人为了排除隐患,要挨家挨户地给人检查。医院人手不够,会治愈术的人都被叫去帮忙了。”
站在医院门口,克希雅呼出一口热气,望着白雾在空中渐渐飘散。
绿化带的山毛榉弯了弯腰,抖落一头雪尘,掉在树下吸烟的男人身上,引得烟头也跟着冒起一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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