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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剩到塔季雅娜身上的，就只有一同规划路线，以及打点几件行李：两本小说，五套衣服，一些零碎物件。她甚至还有许多空闲，去担心克希雅究竟有没有不会给她们招来麻烦的合法护照。
总之，出发时，一切大体上还是十分令人满意。
工厂在鸣笛，雨刮器急切地扫着挡风玻璃。塔季雅娜打起哈欠，看着车窗的水雾又蒙上了一团白雾。
克希雅把车开到了路中间，以免溅得匆忙的行人一身泥水。
塔季雅娜看了一眼腕表，才刚过五点钟，然而天已经有黑的意思了。
“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吧。”她懒洋洋地说。
于是她们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了车。克希雅撑开伞，雨压折了伞面，兜不住的水淋湿了她的后背，顺着风衣雨挡直直的往下落。
天气很冷，她疼得手颤。塔季雅娜主动挽住她的胳膊，熟练地运用起自己的能力。凉意隔着几层布料渗进克希雅的骨髓，在这萧萧冷雨里不算痛快，却是比镇痛剂更让她受用的良药。
在这样坏的天气，餐厅几乎没有客人。只有两个旅客打扮的人，行李箱倒在脚边。他们肯定来的很早，箱轮上干干净净。
他们都把脸埋进咖啡的热气里，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两个人都不说话。
她们在门前的垫子上蹭掉鞋底的污水，把伞挂在门边的置物架，然后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落座。
兼做服务生的老板在往竹篮里添椒盐饼干，隔着窗看见她们的车停下，给竹篮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后拿着餐单迎上前。
花体字的手写餐单夹在一块橡木板上，字迹已经有些褪色。老板仿佛是忍不住寂寞一般，与看起来更好说话的塔季雅娜攀谈起来。在这样泛着冷意的雨天里，人总是格外容易觉得寂寞。
不过塔季雅娜并不讨厌，她喜欢秋雨。它不像夏雨那样湿热，也不像冬雨那般砭骨，一切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来不会有春雨时那样宛如工厂爆炸般的雷声。
克希雅在饮料上犹豫不决，她接过餐单看了两眼，毫不犹豫地向她推荐了黑醋栗酒。
“好眼光。”老板说道，把便条贴在后厨窗口，按了一下铃。懒进柜台里的椅子。两名旅客之一从鼻孔里喷出一口不耐烦的浊气。
雨下得越来越大，还叫来了风为它呐喊助威。二者一齐打着玻璃，然而徒劳无功。留在室内的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它们恼羞成怒，自己还是安安稳稳地留在那四面墙与一扇屋顶里头，消消停停的享用晚餐。
“你是最不会喝酒的人，怎么刚刚那么肯定那酒的味道一定很好？”等待的空闲，克希雅问她。
“我父亲，”塔季雅娜回答，“每逢这样的雨天，总会想方设法地弄出一点声音。把电视调到最热闹的节目，被我母亲养的花引出喷嚏也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大吼，打它一个惊天动地。就着剩菜喝酒也要使劲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叮叮当当，响个没完。他喝的就是黑醋栗酒。
“我母亲常常担心他的这个坏习惯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是个公车司机。但他从不让自己喝醉，只是小酌而已。更不会在上班之前饮酒。”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克希雅提起自己的父母。出人意料的，她在说这些话时，心中并不感到悲伤。时过境迁，逝者已逝，留给生者的，唯有那些最美好的回忆。比如塔季雅娜说这话时，就忽略了那时的她其实特别讨厌父亲的聒噪打扰了她写作业。
在这个寂寥的雨天，塔季雅娜听不见父亲酒杯里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但她能听见恋人支起下巴，静静聆听时浅浅的呼吸声，而这便足够了。
样式简单的菜肴端上桌，克希雅与她谈起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她们打算去伊莫尔的海边，那里和瑞尔博斯截然不同，那里四季长春，温暖的阳光几乎从不离开。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两名旅客之一，低声说了句“我告诉过你，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餐厅老板向她们推荐了一家旅店，在她们付完账准备离开时。克希雅和塔季雅娜换了个位置，后者坚持要自己开车。
雨还没有停。浓重的夜色里，路灯闪着暗淡的光，勉强照亮了一小块的位置，像团黄雾，朦胧地浮在雨幕之中。
顺着指示她们找到了那家旅店，确实不错，选址不算偏僻也不算热闹，地方也干净整洁。
洗过澡，钻进提前用热水袋暖好的被窝，一切都是热乎乎、暖融融的，倦意又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塔季雅娜几乎要化在床上。
但她还想等一会儿，一只瓦伊凡比任何的热水袋和电热毯都管用。
闲来无事，她翻起相册。
猫照、猫照、猫照、一棵流苏树、一条上错车的萨摩耶、一片活像大蜘蛛的叶子、一团由她亲手升起的篝火、克希雅的睡颜、勒昂河坝……以及一段视频。
她按下播放键。她想起来了。
那是她们在诺格罗德的时候。塔季雅娜顺道去拜访自己的导师。老人家前几年刚当上祖父，她们去时恰好碰上小家伙到那儿过圣容节，被强留下来住了好几天。
这是在节日当天，还在牙牙学语的男孩大胆的很，拉着克希雅的左手摆弄，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浴室的电吹风声停了，视频的当事人之一关上门，故意地大力扑上床，凑到塔季雅娜旁边说道。
“有个地方，”她说，“我想带你去看看。”
“什么？”
“不是什么名胜古迹，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克希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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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多事，更新拖到现在。不过下一章就完结了。
第四十三章 全文完结
车开过蜿蜒的小路，两侧金黄的稻田在窗沿缓缓地倒退。塔季雅娜打开了车载音乐，按了好几次，才在一众摇滚乐里找到自己想听的吉他独奏。克希雅把烟头捻灭，打过方向盘，向山脚驶去。
路旁几个散了学的小孩子，穿着袖口总也洗不干净的白上衣，踩着路边沟渠的边缘摇摇晃晃地走。其中最大的一个，还很有余力似的，和朋友宣扬上星期天，自己父母带着他第一次领圣体的场面。
暮色沉沉，远处一家乡村酒馆，此时才刚刚开门，几个农民，背心甩在肩头，正在台阶下敲掉鞋底的泥巴。
“我们就在村里找地方过夜，还是来一次露营。”克希雅问她。
“继续走吧。”她答。
从山顶流下来一条河，发源地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一个无名湖。有些开饭早的人家，已经在家门前的白地上撒了水，就差等人到齐，好把屋里的桌椅搬出来摆好。闲坐着的人，朝她们投来一道好奇的目光，想不通这个穷乡僻壤怎么破天荒的来了一辆陌生车子。
她们顺着河水往上游走，越往里，越远离渐渐安息下来的村庄。天还没黑，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她们选好了今晚的露营地。
“没法在湖边露营了，”克希雅下了车，颇为可惜地说，“天气太坏。”
“那有什么，”塔季雅娜帮着搬东西，听了这话不以为然道，“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们离河有些距离，河水拍打河岸，芦苇随风摆动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周围如此静穆，属实让人惊奇。
“塔季雅娜，”克希雅轻声唤她，“帮我把柴火拿来。”
塔季雅娜抱着一大捆先前为了以防万一买好的木柴，蹲在旁边看着她动手搭帐篷。先得把地上的杂草碎石扫到一边，将蕨木连根拔起，整理出一大块睡着不会磕人的平地。然后铺上防潮垫，一条厚毯，还有三条较薄的，摊在最上面。接着撑起支架，张开帆布帐篷，帐篷很大，塔季雅娜可以帮忙。
支好帐篷，她们拾起帐篷钉，把四角固定在地上。克希雅拿着工兵铲，她拿了柄结实的小刀，用平坦的一面将又细又长的钉子牢牢敲进土里。最后是立起天幕，夜来风大，落叶总在乱飞。
克希雅忙着在开口处挂上防蚊薄纱时，塔季雅娜划亮火柴，点燃火绒，一点一点添好柴火，在天色全黑以前，升起了篝火。
安顿下来后，就该做饭了。
克希雅提来两瓶饮用水，塔季雅娜摆好折叠躺椅和圆桌，点起小小的煤气炉，她接过水，将它们倒进锅里，开了一听咖喱猪肉罐头，两包拉面。她把它们搅拌在一起，水沸腾以后，浮起一个个透明泡泡又破开，锅壁溅上一点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勾人食欲的好闻味道。
塔季雅娜望望火，又望望篝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熄了火，把食物舀进不锈钢碗里。克希雅拿来一瓶炼乳，切了四片面包和两根火腿，做了两份简单的三明治，在面条凉到可以刚好入口以前，她们便面对面坐着，享用辛苦过后的晚餐。
过后，她们收拾好东西，围坐在两盏提灯旁，克希雅靠在躺椅上吸烟，塔季雅娜披着她的外套，缩成一团，慢慢读她那一本她早已烂熟于心的书。
天气不但不坏，而且好极了。明月姣姣，满天清明，白杨树林里飘来阵阵芳香。山脚下，村庄那边烟霭蒙蒙，亮着几点淡薄的灯光。塔季雅娜放下书，心畅神怡地叹了口气。
“出去走走？”克希雅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十指相扣，在灿烂的星光下，沿着河岸，朝那座无名之湖走去。
河水缓缓流淌，平静而祥和，银光粼粼，星辰仿佛坠入水中，随波荡漾。对岸飘来清冷的薄雾，犹如白雪纷飞，吸入肺中，使人陶然自在。空气温馨，微风习习，大地在流水声中沉眠入梦。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回到了伦特时的那个雨夜，然而不同的是，上一次她们都在害怕开口，而这一次，她们是无需开口。许多情绪，许多感情，无需言语，也能通过掌心的温度传达。
塔季雅娜抬眼看着克希雅的侧脸，握紧了与她相扣的手。后者挠了挠她的手背，算作回应。
“年少时，我也曾做过许多梦，”几乎呢喃般地，克希雅说道，“不切实际的梦，如今浑都抛在脑后，偶尔想起，只当做是年轻时的幼稚与不懂事，一笑而过。
“这里，就是我还在做着那些梦的时候，常常会来的地方。这是我过去的‘秘密基地’。但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如同我忘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一般，我也忘了这个地方。
“然而，在我们开始旅行之前，这条河，这片湖，却又突然地浮现在我眼前。而那些我曾经忘却，就算想起也是付之一笑的梦，也同样的，重又席卷了我的内心。”
克希雅停下来，低着头，背对着漫天星辰，塔季雅娜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我曾走过许多地方，看过无数美景，可那一切，如果不曾与你一同度过，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未来，之后所有的一切，我都想与你一起面对，无论好坏，不论利弊。告诉我，塔季雅娜，我这一梦想，也同我少时做过的那些梦一样，是不切实际的吗？”
她终于抬起脸来，正视眼前人。
塔季雅娜喜欢用镜头记录下旅途中的一切，时时回顾。但在今晚，在这个四周寂寥无声，天空星河璀璨，河水镀着一层珍珠粉般颜色，静静流淌的夜晚，她只会讲将这一切藏入心底，视若珍宝。因为这不需要利用什么手段去记录，这是即便时光流逝，时过境迁，她也会永远铭记的夜晚。
“这从来就不是梦，克希雅，这是我们行将走向的未来。”她说。
第四十四章 番外
一个安全套能有什么作用？答案是在解决生理需求时尽可能避免意外发生。
塔季雅娜曾经也是如此认为。
直到有一次，她在一本书中读到战场上的士兵会用安全套套住枪头，免得它们进水哑火。她的一大优点是记性很好，这常常能帮她解决许多麻烦。
真正用上这份不知算不算常识的知识，是在她的家乡尚未毁于战火时。当时还没开始长个的菲林站在几倍高于自己的折叠梯上，尝试给客厅换上新的灯泡。
她笨手笨脚的，失足掉下梯子，是怎么受的伤？是屁股还是后背先着地？她忘了，总之她的脚钻心的疼。
当时她对治愈术掌握甚少，还不是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医生。她下意识想求助，紧接着意识到她有她自己。
那时的她已不再哭泣，记性很好的菲林迅速想起了书中所得。
彼时战事焦灼，医疗用品告竭，街上已寻不见开门的药店。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他们走后第一次进入他们的房间。
屋内陈设一切如旧，拉起的窗帘透过些许阳光，可见其中尘土浮沉。她打开床头柜，顺利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用它固定了错位的骨头，离开房间，重新锁好门。
从那之后她一直小心避免受伤，笨拙的小姑娘也在独居生活中越来越熟练。
她本以为这样狼狈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特别是在战争结束，加入清道夫之后。
但意外不可避免，比如在配合某地民兵队追捕盗贼团的途中，被一头突然出现的异魔袭击，装甲车摔下山崖，连同里面的人一起从山顶滚到山底。
她没死，只是受了些轻伤。克希雅把她搂在怀里，保护得很好。
她对防御术并不精通，在被甩出车后临时释放的护罩远不足以抵消坠落的伤害。于是她看见瓦伊凡凭着惊人的力量抱着她避开了许多处尖锐，最后抓住机会，用左手扒住了一块石头，有效减缓了她们摔下的冲击力。
生死关头的爆发后是难以抵挡的疲惫。在确认呼吸后塔季雅娜忍痛接回自己脱臼的胳膊，开始动手检查瓦伊凡的伤口。
没有内伤，她松了口气。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小腹一道失血不止的伤口。这些都没法用术法完全修复，最多只能减轻伤势。
她还有力气施术，止住血后她立即开始确认手头可以利用的资源。
经过刚刚的混乱，背包中大多物资丢失，现下还剩一顶简易帐篷，一套速干衣物和被褥，一只打火机，两枚信号弹，两瓶消炎药，一壶纯净水，一卷绷带，还有满打满算只够一天的口粮，以及她在出发前随手抓的几个安全套。
便携终端幸而没有损坏，但山底地形复杂一时接收不到信号。塔季雅娜只期望里头的定位模块还能发挥作用。
她虽是文职，但也受过野外求生的培训，可动起手来，她似乎又变回了当年笨手笨脚的自己。不过所幸，一番手忙脚乱，她们好歹有了个容身之地。塔季雅娜的一大优点，就是学东西总是很快，克希雅每每羡慕不已，说她永远也学不会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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