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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特意要藏起凶相，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皮帽遮住眼睛，口罩挡住下半张脸，围巾卷得死紧，两只手揣进上衣口袋。见了人，连招呼也不打，直挺挺地撞过去。
经过他们身边时，塔季雅娜和卡尔同时闻到一股冲鼻的香水味，即使他已经进门，躲回了屋子，那股子味道依旧久久不散。
老人接着啰嗦几句，推着轮椅一卡一卡地上了楼。
卡尔交给塔季雅娜一副手表，告诉她事态紧急时按下旁边的开关，便可与最近的成员联系。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他开口问道。
“有问题？”
“只是猜测。你有没有去过尼洛夫的工作室？”
“没有。”
“他喜欢在那里面狂喷香水和空气清洁剂，目的是……”她拉着卡尔进屋，锁上门，压低声音，“压制里面的尸臭。”
“有用吗？”
“两种天差地别的味道混在一起，变得说不出来的恶心。”
“那如果是用在尼洛夫他自己身上呢？”
“据他的助手说效果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卡尔稍加思索，说道。
“我明白了。我们初来乍到，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暂且什么也别做。我去通知其他人，这两天只做监视。等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卡尔离开后，塔季雅娜戴好手表，搬来一把椅子，站在门后，将一枚针孔摄像头装在了门上的活版玻璃窗缝里。
餐厅的落地窗边，克希雅昂起头对着天花板发呆。她来的早了，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了一点。
她挑的位置转头就能看见邻近的广场。说是广场，不过也就是光秃秃的一大片石板空地上，立了几根雕刻圆柱，中间摆上三四座绿植坛，沿圈放几条褐漆木椅，再加上两排常常罢工的喷泉，便算完了。
而餐厅内也是同样的无趣。即便到了饭点，大部分提苏格勒人还是会选择回家自行解决。客人寥寥无几，多半是要了杯茶，便心安理得地看上一整天报纸或电视的老头子。
侍者夹着根拖把，反复在待得最久的老头脚边打转，一个故作无意，一个假装不解，演了小半天的戏，最后以前者气急败坏地跑走而谢幕。
克希雅打了个哈欠。
还好，她约的人没有迟到。
这就是“毒蛇”的老大吗？他戴着口罩和墨镜，缠着围巾，衣服穿得蹩脚，头发粘得打结，带着一身消毒水味，轻飘飘地落座。
那人一开口，就把克希雅吓了一跳。
他看着年轻，张嘴却是年逾古稀之人的嗓音。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直接谈正事怎么样？
“你说你想谈条件，可我一点都看不出你的诚意。你是为了杀我而来。”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克希雅听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么说？”
“从你的打扮。”他的声音中似有嘲讽之意，“其一，你穿的是运动鞋，看得出来，质量不错，材质也轻，走路时想必能轻易做到行走无声。
“虽说已近开春，然而依旧天寒地冻，有些阴地里雪还未化尽。你看路上的行人，大多穿着厚实的靴子或棉鞋。为什么你没有？是打算跟踪我吗？你担心我会往无人小巷里走，害怕脚步声会引起我的注意。毕竟由于鞋底的材质，就算极力小心，靴子落地仍然会发出步音。
“再者，既然是来谈条件，为什么要来得这么早。有求于人的是我，不是你。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姗姗来迟，先立个下马威，冲一冲我的威风，以显自己的难求吗？
“你来得这样早，无非是为了观察我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最后，大庭广众，又不是来见仇人，这是为什么？”他伸出苍白得可怕的手，抓起克希雅的手腕，用力一握，掐出衣袖中十字弩的轮廓。
克希雅被他当面拆穿，也不生气，抽回手，拉好袖口，说道。
“你说的没错，但有一点错了。”
“什么？”
“我是想杀你，但不会杀你，不会杀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个走狗。因为，我眼前的根本不是你本人，对吗？”
男人一言不发，自入座后，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
“你说我来的早，但你来的比我更早。虽然你选在饭点见面，可餐厅太小，路人太穷，进出的人一直不多。从我进门算起，离开的，进来的，屈指可数。而他们之中，与你身形以及发色相似的，一个也没有。
“况且，你们‘毒蛇’发家的时间，少说也有二三十年，换算起来，真正的老大，至少也应有五六十岁左右，而你，看上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模样。你之所以压低声音讲话，又特意挑了个相对人多的时间，可是因为担心不符外貌的声音引起注意？
“还有，我走路时，手上戴的东西是决计看不出来的。除非风起，吹紧了衣袖，勒出了里头的轮廓，抑或是我喝茶时，手上的动作露了马脚。这种细节只有在近距离下才能发现，哪里是你刚一坐下随便瞥几眼就能发现的。”
“风大了，隔得远也能看清。”
“可是今天天气这么好，哪里会起风呢？没有风，你是怎么看清的？你来之后，我就和你一样，根本没有动作不是吗？
“而我所谓‘喝茶’的动作，则是在我观察四周，确认无人会在短时间内离开后才有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你进门，没有人离开。
“没有风，也没有人给你报信，而你却能对我的观察如此细致入微。除了你一早就在这儿盯梢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男人干笑两声，接连着咳嗽了几下，缓过劲来，才慢悠悠地说道。
“真可惜，看来今天我们谁也没占到便宜。不过，我很期待我们正式见面的时候。”
随后，他的脑袋一歪，上身倒在卡座上，像是突然昏迷了似的。
克希雅心里一惊，倾身摘掉他的墨镜和口罩，而随之暴露在她视线下的，是一张铁青脸色，瞳孔扩散，尸斑点点的死人脸。
方才和她交谈的，分明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第二十一章 提苏格勒 其二
今晚的月色极好，清晖透过楼前槐树，零零碎碎，如同那将消未消的银雪，铺满了长廊。
以至于塔季雅娜平白生出了几分可惜，自认他们此时的行为实在与此景不符。
借助先前倒模配好的钥匙，卡尔得以不留痕迹地打开了伊万诺夫的家门。他抢先一步进屋，仔细检查了一遍，方叫进塔季雅娜。
房间密不透风，窗口关得严丝合缝，弥漫着一股浓烈香水味。除此之外，陈设布置倒是十分整洁，整洁得不像是一间住人的屋子。
塔季雅娜举起相机，拍下几处卡尔打算搜索的位置，然后检查了一遍水电表：电量始终平稳得难以置信，仿佛伊万诺夫就连每月用几度电都要精打细算；水表却是常年为零——除了上月有过一次暴涨外，似乎这儿的主人从不用水。
卧室搁着的不是床具，而是一台冰柜，周身漆黑，如果没有那一点通了电的亮光，简直和一具棺材别无二致。
卡尔那边毫无收获，他要走了先前拍的照片，拿去对着还原布局，塔季雅娜则是在不移动家具的情况下，又将屋内检查了一遍。
白费力气。
除去冰柜和数字奇怪的水电用度，他们此行可谓一无所获。
那晚，塔季雅娜回想起种种细节，心中难以言喻的古怪。
清晨，列昂尼德难得接到一通打给他私人号码的电话。
“急事，没时间也要挤出来。”
是克希雅的声音。
“你说。”他翻出纸笔以备不时之需。
“‘毒蛇’你知道吗？”
“知道，已经和我们撕破脸了。”
“那你查清楚他们的目的了吗？”
“差不多。‘毒蛇’的老大有个打小养大的徒弟，他视如己出。前段时间被我们抓了之后畏罪自杀，他为了这个原因，才会在消失多年后再次出手。”
“你漏了一点，他想杀你。先前他来找我合作，我本想引他现身，到了地方才发现，和我见面，并且有过一番长谈的人，”克希雅吸了口气，“是具死了好几天的尸体。
“他一定是用了术法，我对这方面不了解，查了几天也没个结果。清道夫能人不少，我就来问问你。”
“唉……”列昂尼德叹道，“你何必掺和进来。算了，事已至此，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想法。
“在战场上，面对身受重伤、一时无法治愈、必须立刻送下前线，但又极易在转移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的士兵，有些战地医生会使用一种防御性术法。
“原理差不多是把魔力幻化为丝线，既可以在几秒内缝好伤口，还能起到一定程度上的止血效果。
“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是用了这种术法，但却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让尸体行动自如的。”
“你既然这么说，多半已有了嫌疑人，并且派了人去吧。”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大可以就此脱身，对方底细不明，你卷进来不知会遭遇什么。”
“我想来就来了，你可阻止不了我。更何况，有些事，你们做起来碍手碍脚，由我来，反而能方便不少。”
“……好吧……你现在在哪？”
“提苏格勒。”
列昂尼德右眼一跳。
“安菲波利斯也在那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话都说出口了，我还能反悔不成？”
“那你照着我给的地址去查，在那儿住了个叫伊万诺夫的男人，据情报他已经一整天行踪不明了。还有清道夫的其他人，你想好了再加进去不迟。”
“好。那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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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季雅娜结束了与列昂尼德的通话。
星期天的白日里，伊万诺夫压根没有出门，又是如何操纵一具尸体，与他那位友人见的面？
思来想去总没有个结果，她把笔一扔，抓了几下头发，瞧着窗口阳光里的浮尘，推开椅子，到走廊上透气。
楼下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孩不怕脏地就地坐成一圈，拿着几个玩偶过家家。
许是出于怀念童年的心思，塔季雅娜闲来无事，便远远看着他们玩笑。然而看着看着，却看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有个女孩，牵着布偶的两只胳膊，拉着它摇摇摆摆地“走路”。
走路、玩偶、操纵……正如同操纵那只玩偶走路的，是小女孩的双手。操纵当日尸体前往餐厅的，也是一双手。不同的是，那双手与“玩偶”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借助了列昂尼德所谓的“丝线”。
就像木偶戏一般，尸体和它背后的操控者，共同为他们演了一出傀儡戏。
塔季雅娜只觉得不寒而栗，转身时差点绊倒自己。她扶着墙冷静下来后，正打算立刻将此事告知其他人，一道粗哑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原本一天一夜不见人影的伊万诺夫，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塔季雅娜面前。
而且从方位来看，他是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的！
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为什么？
伊万诺夫扼住她的手腕，低温冰得她一激灵。
“我们谈谈？”
他不由分说地把她强行拖进了屋，扯着她推开了左侧墙板的一块木头，里面竟是一中空地带，贴墙架了一副绳梯。
伊万诺夫先逼着她爬了上去，自己合上墙板，紧跟其后。
塔季雅娜被他推着一直到顶，随即就被一只手拖出了墙板。
没等她仔细分辨，一从冰凉的、似乎还在蠕动的物质便糊住了她的视野。
“怎么不叫人？”有道莫名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有用吗？”她答，嘴上虽然这么敷衍，但她实际上早已趁机压下了手表。
“对我来说有用。”
什么意思？
“你放心，我的目的不是你。”
那道声音冷笑道，随后是一阵脚步声，踱过塔季雅娜身边，走进了中空的墙体。
之后无论塔季雅娜怎么询问，再也没有得到那道声音的回应。
卡尔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他对她有几分印象，几年前在伦特，他们曾有过短暂的合作。
虽然他对她尚且存有疑心，但毕竟是列昂尼德亲口承认的“值得信任之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无言相对，卡尔还在斟酌用词。幸好，手环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克希雅问道。
卡尔与两个同伴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翻出自己的武器。
“塔季雅娜那边出事了。”
没等他说完，克希雅已率先抢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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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写得好无聊。
第二十二章 提苏格勒 其三
卡尔一脚踹开伊万诺夫的家门，和隔壁一样，全无人影。
“一家一家搜，无关者疏散。”他一面对另外两人说道，一面返回塔季雅娜屋内，将一枚通讯器递给克希雅。
“以防万一。”
见她盯着墙面不放，卡尔问道。
“有什么问题？”
“你之前有没有搜过人？”克希雅扶着剑鞘，指腹在黑檀木的表面摩挲。
“没有。”
“能藏人地方很多，特别是像这样的木墙，但他有那么简单吗？”
克希雅一面沿着墙体走动，一面摸索着其间松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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