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诱惑他们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而浊吞吃的那些劣等分化体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他们的欲望相当单纯。
而这些镇民是不同的,他们没受过培训,压根不需要浊去引诱,他们自己就能出问题。
浊跟着袁安卿走入一个个欲望的空间,那里面全都是镇民们最极端的幻想。
那些欲望体是看不见他们的。
有四岁小孩的梦想是一座糖果屋,巧克力的河水,棉花糖的云。袁安卿和浊一踏入那片地域就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从天空到海洋都是马卡龙色。
随后他们踏入另一位镇民的欲望,不等看清情况就被血液溅了一脸。一位穿着校服的孩子正在屠杀自己的老师和同学,整个欲望世界都是尖叫与哭嚎,还伴随着那学生丧心病狂的笑声。
有人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明星,有人家财万贯香车美酒。有人砍下了至亲的头颅,或者在这里尽情挥洒最极端的背德欲望。
人的思想毕竟是自由的,在没有法律与道德约束的精神世界,这种自由泛滥到猖狂,一切被深埋心底的,被自身道德压制住的欲望通通倾泻而出。
像是人间炼狱。
浊和袁安卿越靠越近,毕竟和这群贵物相比之下他那点颠覆世界的梦想都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每个人心里都多多少少有黑暗面。”袁安卿说,“出现这样的场景也正常。”显然他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唯一能让他感到不适的就只有那些乱飞的脑花。
说话间,他们又踏入了一个新的欲望空间。
这个欲望空间很漂亮……说漂亮也不太对,这应该被称之为诡异。
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绿植覆盖了钢筋混凝土,而地上平躺着无数具白骨,白骨们盯着天空,像在看星星。
这个空间的星星格外的亮,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的动物。
像是世界经历了末世后的一段恢复期,暂时只有植物缓了过来。
“这个不是我的欲望。”浊连忙撇清关系,他只想要得到一切他想要的,这种死气沉沉的灭绝太诡异也太丧病了。
“我知道。”袁安卿看了一眼遍地平躺的尸骨,“这个是我的。”
浊:“……”
“下一个。”袁安卿拉着浊就要走。
“你等等。”浊纹丝不动,把袁安卿拽了回来。
他指向遍地尸骨:“你的欲望?”
“很奇怪吗?”袁安卿反问。
“你是救世主诶!”浊强调,“被选中的救世主诶,你就算再怎么不活泼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袁安卿看向月光下白花花的骨骼,“天空,绿草,还没有蝉鸣。”
“平和地闭上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陷入永眠。”袁安卿喜欢这种安宁祥和,“我们最后都会氧化,消逝。”
浊觉得袁安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你像是要毁灭世界了。”
“我不会毁灭世界的。”袁安卿很清楚这场景只是他心中一闪而过的念想。
“救世主能说这种话吗?!”浊觉得袁安卿抢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台词,什么叫“我不会毁灭世界?”他是救世主啊!他应该说“我一定会拯救世界。”才对
袁安卿的阴郁是由内而外的,那是源自灵魂的忧郁和死寂。
“好了,这个不重要,下一个。”袁安卿拽着浊离开。
“你心理出问题这个事儿白天知道吗?”浊还是觉得袁安卿不对劲。
按理说应该是他想要摧毁世界,袁安卿想办法阻止他,说服他,甚至感化他。
而浊认为现在的袁安卿只会渴望地看着他,期盼他的动作能快一点。
“我心理健康得很。”袁安卿眉头微蹙,“我不适应工作强度的时候确实不太健康,如果是那个时期的我过来,你应该能看到整个世界血流成河。”
现在的袁安卿已经变得平和了。
“这是危险和更危险的区别。”浊不认为现在的袁安卿有好太多。
“我不会真的做出有损大家利益的行为,只是想想。”袁安卿又拉了浊一把,这次他拉动了,“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不要去斤斤计较那些永远都不可能成真的幻想。”
“我才没有斤斤计较,是你太怪了哦。”浊伸手轻敲袁安卿的后脑勺,“你脑袋里想的东西太奇怪了。”
“这不算奇……”袁安卿的话没说完,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猛地按倒浊,自己也蹲了下来。
“呜哇!”浊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抱怨他就被袁安卿捂住了嘴巴。
“嘘。”袁安卿另一只手抵在唇前,“小点声,我们到了。”
到了?浊眨巴眨巴眼,他反应过来,迅速坐起身。
“这是什么鬼地方?”浊在看清这场欲望空间的全貌之后深感震撼。这儿没有房子,没有天空与土地,一切都是混沌的灰色,在那些黑色之中隐约能看见人的轮廓,可盯着瞧一会儿就会发现那东西的形状在慢慢变化。
毫无规律与逻辑。
这就是死人的世界,按理说他们应该什么都没了,却硬生生被续上了命,脑子里仅剩可以被称之为思维的东西大都是活着时的映射,但却连基本的轮廓都没有。
“你需要让他知道他已经死了。”浊盯着世界中间那个浑浑噩噩的郑守全,“只有知道自己是死人才能真正地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不见得。”袁安卿不这么想,“他的情绪本身就很狂乱了,如果知道自己死了,他更有可能陷入狂暴。”
“所以你得安慰他。”浊说,“让他情绪平复。”
袁安卿:“……你觉得他所经历的那些过去有哪个点是能被口头安慰好的?”
郑守全已经失去了一切,那些人是实实在在的死了,不是和他闹了矛盾。
“不恰当的安慰只会起反效果。”袁安卿耸肩,“而对于郑守全来说,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恰当的安慰。”
郑守全这一辈子都在倒霉,袁安卿很清楚自己是无法共情到郑守全的。
不是不想,是不可能。
毕竟袁安卿的那些不顺心放在郑守全身上不值一提,而无法彻底共情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出现“想当然的安慰”,这太致命了。
“你一般是怎么诱发欲望吸引别人来你这儿送死的?”袁安卿问浊。
“哈?”浊觉得不可思议,“你要学我吗?你是救世主诶!”
“你已经无数次地重复这句话了。”袁安卿觉得无奈,浊无数次的震惊让袁安卿有了一种浊比自己更适合做救世主的错觉。
不,也可能不是错觉,浊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可能真比他更合适。
郑守全还在混乱的欲望世界里横冲直撞,他眼神失去焦地左右打量,像是要找些什么,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实体。
忽然哒的一声,周遭的场景变了。
混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房子的内景。
宽敞的客厅,鹅黄色的沙发,沙发上还铺着凉席。
屋外头高楼林立,时不时有小孩喧闹的声音传来。
郑守全僵住了,他本能地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客厅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女孩走了进来:“爸,你今天没跟马叔叔他们一起去玩吗?”
女孩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很大,和郑守全很像。她看起来也成年了,是个大姑娘:“你杵在这里干嘛呢?”
她的神情看上去那么自然,就好像类似的对话在过去曾无数次地发生。
郑守全呆滞地看着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的脸他记得,但他从未见过这女孩长大后的样子。
因为在某一刻,还未成人的女孩就直接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那些人都说她是死了,否则这个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小孩怎么会连个电话都不打呢?
郑守全还在发呆,而女孩已经上前把郑守全领到沙发那边了。
“明天星期六,我们不加班。”女孩把外套脱下,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待会儿咱们下楼多买点菜?或者明天咱俩就在外吃?”
郑守全无法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但他没有狂躁,没有乱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那咱们就去外头吃吧。”女孩擅自做出了决定,“我俩都能休息。”
“爸,你生我生得太迟了,我才二十六你就老成了这样。”女孩又开始絮叨,“我同事他爷爷看起来和他都像同龄人。”
女孩一边说,一边给郑守全倒了一杯水。
郑守全老老实实地坐着,当水递过来时,他双手接下。
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珍而重之地接过这么一杯水,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那些痛苦的情绪就这么被压了下来,郑守全盯着那女孩的脸看。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一切都只能依靠本能。
“郑,小莲?”郑守全张嘴询问。
他的嗓音是哑的。
“诶,怎么了?”被称为郑小莲的女孩回应。
“郑小莲?”郑守全继续问。
郑小莲继续回应他。
郑守全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他和周遭所有人一样地随波逐流,只是他的运气格外差一些,他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了一切吗?
郑守全看着水杯中倒映的自己,他的眼睛都是灰白的。
也许失去一切是假的?
然后现在?
现在什么?郑守全不知道。
他就觉得他想待在这里,永远待在这里。
明天还能看到郑小莲,后天也是。昨天……昨天他看到郑小莲了吗?
“妈妈还在和那群小姐妹玩牌?”郑小莲掏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郑小莲的妈妈?
郑守全歪了歪头:“她会回来?”
“她不回来她去哪儿?”郑小莲笑问,“总不能去睡大街吧,你是不是和我妈吵架了?”
“没有。”郑守全看向了大门的方向,他重复,“她会回来。”这次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只要那扇门重新被推开,她就会回来。
沙发缝隙有淡淡的金光浮现,这些金光贴附在了郑守全的皮肤上,但郑守全看不到,或者说懒得去注意。
这些金光顺着郑守全的身躯往上爬,一寸一寸地侵蚀欲望。
郑守全的身体变得透明,就在他即将消逝时,郑守全垂眸看了一眼。
他发现自己端着水杯的手几乎要看不清了。
恰在此时,门锁再次响起,郑守全猛地抬头。
门开了,那个与他相伴百余年的熟悉面孔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呦,都在这儿等着呢。”那人笑得灿烂,声音中气十足。
还是老样子啊。
一切都是老样子。
金光彻底包裹了郑守全,将他吞噬。
在此之前,郑守全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在这个幻想的世界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并且坚信他们之间还有未来。一个漫长的,由他们家庭去编写的未来。
他在这样的期望中被袁安卿“杀死”了。
袁安卿和浊一直都站在角落,只是“郑小莲”不会引导郑守全往这边看。
“好过分诶”浊还在小声念叨。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虚假的,这比让他认清所谓的现实要好得多。”袁安卿依旧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现实太糟糕了,要怎么样才算认清?那些出家的人花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超出三界外,郑守全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又怎么做到?
“你杀人都不会有心理负担的吗?”浊伸手捏住袁安卿没什么肉的脸颊,轻轻扯了下,“我还等着你难受想吐,然后往我怀里扑,寻求安慰诶。”
“这不是杀人,郑守全早就死了。”袁安卿不认为郑守全还能算人,郑守全已经没有逻辑思维了,他连给自己编织个梦境都做不到。
他是个被强行续命延长时间的“影子”,只剩下“痛苦”这一种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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