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只能永远地活在他的记忆里了,只属于自己。
严郝有些失落。
如果咀嚼血肉的时间能再长再久些就好了。
如果有人能够给予他真正的爱就好了。
吃掉他的心肝脾肺,吃掉他的灵魂骨血,让他也轻松些吧。
第137章 吃掉我吧
伊柔始终没有被找到,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严郝认识伊柔的父母,那是一对很温和的夫妻。丈夫是初中老师, 妻子是银行柜员,他们的感情并不算轰轰烈烈,但就像越煮越醇厚的茶一样,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接纳彼此, 愈发“融为一体”。
而女儿伊柔的消失打破了这一切。
严郝在高中举办的成年礼上再次见到了这对夫妻。女人发鬓斑白,双眼无神。男人有了重重的眼袋,头发杂乱无章。
他们只是想来看看这些孩子, 因为这场成人礼上本应该有他们的女儿。
“也不知道伊柔去哪儿了。”严郝的母亲也在感慨。
同为母亲,她在看到伊柔妈妈的模样后心里也跟着难过, 哪怕她并不了解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可同样的身份让她对这种颓丧产生了同情与畏惧。
她同情对方的遭遇, 畏惧这种绝望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一个人的消失就那么令人悲伤吗?
严郝不敢问,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以为被爱应该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他吃掉伊柔时就很快乐,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呢?
严郝垂眸。
他已经开始喜欢自己与他人的割裂了。可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坏人, 因为他并不恨那些被他杀死的个体, 相反,自己深爱着他们。
这天夜里,严郝拒绝了同学聚会的邀请,他回到家, 敲响了邻居的门。
这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本性且不觉得害怕的家伙。
袁安卿在看到严郝之后也没有觉得惊讶, 他给严郝递了一杯饮料, 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我不理解。”严郝说,“我不想伤害他们的。”
袁安卿没有回应, 严郝其实也不需要他回应什么。
“但他们都很难过,如果我父母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他们会觉得我是杀人犯,是疯子。”严郝垂眸,“我不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很爱他们。”
袁安卿晃了晃手里的茶,他问:“那你想吃掉我吗?”
“当然不,我们两个甚至算不上朋友。”对于严郝来说,袁安卿只是个可以倾诉的树洞,他不了解袁安卿,他只会吃自己深爱的人。
“我又不是奇怪的连环杀人犯!”严郝有些激动地伸手挥了两下。
袁安卿抽了张卫生纸给他:“手上有血,你又吃了谁?”
严郝低头看了一眼,他没有接过卫生纸,而是伸出舌头去舔舐:“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网吧来着。”
“哦。”袁安卿并未感到惊奇。
“活着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严郝不懂,“人们总喜欢假定自己有个美好的未来。”
“大概吧。”袁安卿又喝了口饮料。
严郝继续舔舐,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你想过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吗?”
袁安卿在这场游戏里并不是救世主,而他回忆了一下过去的自己,诚恳道:“我的话,大概会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然后慢慢腐烂,结束我毫无价值的一生。”
脑海中的浊发出了一道呜咽。
严郝舔爪子的动作也停住了:“你真消极诶!”
袁安卿耸耸肩:“只是在说某种最高的可能性。”
严郝抿唇:“我只是觉得,所有人都会死不是么?不管想不想,死亡都是终点,对吧?”
袁安卿点头。
“死亡是一个很漂亮的句号。”严郝说。
“挺文艺的。”袁安卿评价。
“但谁也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来,如果在被爱的时候死掉,不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严郝是真的不理解,“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我咬下去的时候他们不会觉得痛。”
袁安卿有些诧异,他询问脑子里的浊:“你们的口水有麻药的功能?”
“有啊,不过我没用过。”浊的唾液一般都是腐蚀性的,他又不爱之前吃过的那些劣等分化体,当然是早消化早好,“而且是局麻。”
袁安卿:……
也就是说人是在清醒的时候看着自己身体被吃掉的,难怪他们都没有尖叫,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袁安卿还以为是精神上的压迫,结果是“麻药”啊。
“我想吃掉我的父母,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想咬穿他们的喉咙。”严郝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道,“但是我害怕他们用失望的眼神看我,我怕他们害怕我。”
他期望被自己吃掉的人是笑着的。
这种诉求听起来简直是无理取闹,但严郝脑子里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无法理解那些在获得爱之后还想继续活下去的人:“在最快乐的时候画上句号有什么不好的?被爱自己的人吃掉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又为什么不肯吃掉我?”
“他们想让我永远痛苦下去吗?”
袁安卿没有回答严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严郝的问题压根没有解,这也为什么袁安卿认为这场游戏之后缝合怪会想死,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在乎,但是他永远都感受不到他需要的爱。
“他们不想让你痛苦,他们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他们为什么要生我!!”严郝怒吼,“那他们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我带来这种地方!!”
袁安卿沉默。
严郝也知道自己没法从袁安卿这边得到答案,在怒吼之后他便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袁安卿听到了一声叹息,是浊的。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严郝的就是浊,尽管浊讨厌这个该死的缝合怪。
“你在难受吗?”袁安卿问浊。
浊看着崩溃的严郝,又叹了一声:“他知道这个世界很漂亮的。”
作为怪物的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很美。
浊喜欢那些食物,喜欢那些奇怪的故事,他也喜欢袁安卿。
严郝肯定也在爱着这些东西。
可他们的破坏欲是天生的,只不过浊出现了二次进化。而严郝……
“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袁安卿’了,对吗?”浊问袁安卿。
袁安卿抿唇:“严郝的‘袁安卿’已经出现过了。”
“诶?!”
“记得刘瀚秦吗?”袁安卿问。
“啊,那个最初被缝合怪占领的身体?”
“嗯。”袁安卿点头,“缝合怪最初吞噬的记忆就是刘瀚秦的,那对他来说很特殊。他成为了另一个刘瀚秦,他爱着刘瀚秦的孩子,他同样爱着自己的配偶。”
“被缝合怪侵占身体的都是绝望之人,刘瀚秦的孩子同样绝望,尤其那个住在精神病院的小孩。”
袁安卿翻阅了刘瀚秦的记忆。
那个孩子给刘瀚秦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无尽的痛苦,偶尔他会期望那个孩子能够出意外死掉,这样他就能一身轻。
但接收了刘瀚秦记忆的缝合怪什么都没做,他甚至没有侵占那个孩子的身体。
缝合怪也没有吃掉她表达所谓的“爱”。
“成为了刘瀚秦的缝合怪像普通人一样爱着自己死去的妻子。”袁安卿解释,“至于对我,他是怪物本能的‘爱’,他只想嚼碎我的骨头,并不想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爱第一次出现就被彻底掐死了,不再有变化的可能。再之后所谓的“爱”便只能遵循本能。
缝合怪诞生得很迅速,破碎得也很迅速,他没有机会转变,他早就坏掉了。
就在袁安卿和浊沟通时,严郝起身离开了,走出这个门后,他要继续扮演一个“正常人”的角色,但他坚持不了太久。
“他快死了。”袁安卿轻声说。
浊没有回答。
“你觉得他会怎么死?”袁安卿问浊。
“不知道诶。”浊的声音闷闷的。
“你想不想吃掉他?”
“诶?可以吗?!”
“如果你想的话。”袁安卿听到浊兴奋的声音,又默默感慨了一声怪物。
……
游戏时间继续运转,严郝的痛苦越积压越深,而到春节,严郝决定做些什么来让他人接受这样的自己。
“你都二十五了,也该找对象了。”严郝的母亲拍着严郝的手背,“公司里没有差不多大的女孩吗?”
“她们不喜欢我。”严郝看起来很疲惫。
“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儿子长得这么帅,能力又好!”严郝的母亲伸手扯了下严郝的脸颊,“我那些个老姐妹都想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是么?”严郝深吸了一口气,他扯开话题,“妈,我想给你和爸做一顿饭。”
他的母亲愣了下,她以为这是自己儿子逃避相亲的方法,不过她本身也不是个会过多干预自己儿子感情问题的母亲,所以她选择顺着严郝来:“好啊,要不要妈妈给你打下手?”
“不用,你和爸爸不要进厨房,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严郝抿唇微笑。
他的母亲同意了,而严郝此时终于卸下疲惫,他对自己母亲说:“妈妈,我爱你。”
“哎哟,这么肉麻?”女人笑了。
严郝闭眼,俯身躺在了女人的腿上:“我好累,要是我还在你肚子里就好了。”
“怎么了?在公司受委屈了?”女人有些讶异,毕竟成年之后她的儿子就没再与她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不是。”严郝说,“只不过我发现自己是个怪物。”
“别乱想。”女人在自己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正常得很。”
“是么?”
“当然!”
不是怪物么?
严郝笑了起来:“对,我很正常。”
那天下午,女人和自己的老公坐在沙发上互相调侃,而他们的儿子在厨房里忙活。
“跑出去一趟,还学会做饭了。”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儿砸!咱们这是第几批品尝的食客啊?”
一旁的女人在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爹我不介意做第二啊!你要是之前给别人小姑娘先做过一顿也无所谓!你爹不介意!”男人声音更大了。
“嘶!你烦不烦!”女人又拍了一下。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随后他又冲女人挤眉弄眼:“诶,你儿子真长大了啊,还会做饭了。”
“你能消停会儿吗?”
“那哪能啊,你别告诉我你不激动。”男人推了推自己老婆,“你乐得褶子都出来了,别装淡定了。”
“你讨打是不是?”女人作势抬起手。
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这对夫妻同时看向厨房的方向,然而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瞬间消失。
严郝端着一个很大的餐盘,这个餐盘是他们家里用来蒸鱼的。
而此时餐盘上摆着一只被蒸熟的手……人手。
那只手被卤成了酱色,又被蒸得软烂,指甲都快脱落了。
严郝的左边袖子系了个结,被血水浸透。
他在笑,空气中都是食物的香味。
严郝脸色苍白:“妈妈,爸爸,吃掉我吧。”
他的母亲在愣怔一瞬之后直接晕了过去,他的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的嘴唇在颤抖,他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一刻的信息。
在女人晕下去之后严郝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你说过我不是怪物的!你说过你爱我的!”
“小,小郝。”男人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没出事!这就是我!!”严郝把盘子扔在了地上,而盘子上的手也连同酱料一起洒落地板,“我只是和他们不一样,可是我也爱你们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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