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没有回应。
袁安卿问他:“你是不是没听懂?”
浊点头。
袁安卿又问:“而且你觉得这种挨着工厂的公司很没逼格?”
浊又点头。
袁安卿很无奈:“不是所有高端工作都带有中产阶级小资情调的。”
“这个高端吗?”浊深表怀疑。
“你觉得机器人高不高端?”袁安卿问他。
浊不吱声。
袁安卿又问:“医疗仪器呢?”
“反正我搞不懂这些。”浊声音更小了。
袁安卿无奈叹气:“不是所有工厂的工作都是机械性地拧螺丝,你之后就会明白的。”
他和浊一直坐到倒数第二站下地铁,随后又转乘公交,再步行走到公司门口。
全程近两个小时,浊也终于明白了袁安卿为什么早早地陪他起床,毕竟他俩的房子在市区。
公司的老板和他们部门的经理早就接到了消息,提前在门口等人。
老板看着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类男性,不过既然能从他面上看出岁月的痕迹,估摸着年龄应该五百五十往上了。
他一米七五左右,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藏蓝直筒裤,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皮鞋与一旁的部门经理的白色球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彰显其总裁的身份。
而这单薄的身份象征却是那么的脆弱,尤其是当浊出现在他视线中时。
看看那高大壮实的身板,看看那俊朗的五官,看看那笔挺的西装。
老板仰起头才能与近处的浊对视。一米七五的老板头顶恰好在浊的胸口处,此时如果他靠近一些便刚刚好能依偎在浊的胸口,虽然这个画面不会太美丽就是了。
“涂总,杨经理。”袁安卿率先打招呼。
相比起过于扎眼的浊,袁安卿的打扮就舒服很多,普通的白色短袖衬衫和棕色长裤让他看起来干净又清爽,更重要的是袁安卿他在笑。
袁安卿笑起来十分温和,像是一位耐心的学长或老师。
“啊?哦哦,袁先生!”老板反应过来,伸手与袁安卿相握,“叫我涂宏宇就行。”
一旁的部门经理也伸出手:“我叫杨树。”杨树是一位亚人,他整个人都是橙黄色的,嘴巴长在脖子的位置,而占满他脸的是两排眼睛。
涂宏宇哈哈一笑:“你身旁这位给我吓一跳,我还以为有人篡位来了。”
袁安卿配合地陪笑,笑得那么自然,把浊都给看蒙了。
“我之前也见过浊的资料,不过那时候浊才六岁。”涂宏宇一句话就透露了自己内部人员的身份,能接触到浊资料的人,身份必不会简单,“您二位在这儿的工作也就是个幌子,这个我是清楚的。”
袁安卿继续微笑。
浊伸手在袁安卿的嘴角戳了一下。
“相比起明面上的工作,可能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您去适应。”涂宏宇继续说。
“例如?”袁安卿询问。
“例如我侄子劣等分化了,您要不要拿他练练手?”涂宏宇伸手指了指公司大楼,“我给他捆地下室了,现在正挣扎呢。”
袁安卿:……
袁安卿:“您这属于是滥用职权吧?”
“也不算,我侄子的危险性很高,如果不是我把他捆过来,估计他们学校都得塌。”涂宏宇说着,还转过身去让袁安卿看他后背衣服的破洞。
他身后的布料几乎都被融没了,也亏得这位老总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这里接人:“他能释放腐蚀性气体,所以我没法近他的身。”
“腐蚀性气体?”袁安卿有些诧异,“他是普通人对吧?”
“现在不是,劣等分化之后的执念和能力是无法控制的。”涂宏宇摇头。
“那你还把他藏在地下室?不怕你这边的人出问题吗?”袁安卿询问。
“不怕,因为他的执念是炸学校。”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袁安卿伸手扶了一下镜框:“啊?”
“炸学校啊,小孩有这种想法很常见吧。”涂宏宇一边说,一边领着袁安卿往办公楼里走,“我这儿又不是学校,我这儿是公司。”
好有道理的样子!
袁安卿和浊一起随着涂宏宇进入了电梯。
地下一层是仓库,这儿堆满了纸箱和模型材料。而涂宏宇的侄子就被捆在一间相对空旷的小库房里。
这孩子的衣服上还印着卡通图案。
“他多大了?”袁安卿询问涂宏宇。
“额,好像十岁?还是十四岁来着?”涂宏宇自己也搞不清楚,“我都五百多岁了,这个侄子前面还有十几个哥哥姐姐,我实在记不过来。”
“总之这小子的家庭作业没写完,然后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涂宏宇也很无奈。
劣等分化是不讲道理的,据他所知他这个侄子不写作业是常态,偏偏就这一次劣等分化了。
“你们想做什么!”那小孩在看到他们之后瞬间就应激了,周遭橙色的雾气迸发,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按理说他身上的绳子和地面都应该像爱遇了热的冰块一般融化,但此时只有这个小孩在龇牙咧嘴。
能力被压制了?涂宏宇有些意外地瞥了袁安卿一眼。
袁安卿的眼瞳变成了金色,这次依旧是被动触发。
而这个小孩不像第一次那个分化体,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便重新狰狞了起来。
“学校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小孩嘶吼道。
“为什么?”袁安卿问他。
“没有人会喜欢学校!”这个小孩居然应答了。
按理说劣等分化的个体是没有理智无法对话的,而这个小孩在与袁安卿对话时的眼神也是不聚焦的,这场对话更像是怨念驱使下的行为。
怨念在抵御袁安卿的入侵。
接下来就看袁安卿要怎么安抚这孩子了。
袁安卿温柔地注视着小孩:“确实。”
涂宏宇:“诶?”
浊毫不意外,袁安卿生病的时候还希望浊能把他的老板干掉,这种生命里没有正能量的家伙连心灵鸡汤都不会。
“学校太反人性了。”袁安卿又说。
小男孩觉得袁安卿说得真对:“是吧!这种地方就应该彻底消失!”
袁安卿蹲了下来,与男孩的视线持平:“我倒没有这么讨厌学校。”
小男孩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次次都考满分。”袁安卿说,“老师们都很喜欢我,我去办公室他们还会给我糖吃。”
小男孩睁大了双眼却一言不发。
袁安卿又说:“我那个时候也很烦躁,因为总有老师凑到我跟前来逗我,撺掇我在六一儿童节表演个人节目。”
小男孩开始抠手了。
“每次国旗下讲话都是我,我都腻了。”袁安卿说到这里又问对方,“你是因为这些而讨厌学校的吗?”
小男孩也讲过话,只不过是在厕所门上涂鸦被抓典型之后的检讨。
“你为什么不出声?”袁安卿问他,“是因为性格腼腆吗?”
小男孩:“我……”
“我其实觉得每次考试既然都能满分就完全没必要做额外的家庭作业,你说对吧?”
小男孩这次是彻底没声了,他憋了半天,最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呜咽。
“小学考满分很简单的。”
小男孩的眼泪掉下来了。
“啊。”袁安卿眉尾微抬,“他身上的气息散了。”
涂宏宇心情复杂,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袁安卿也确实成功地安抚了那孩子:“额,那,那我先把他带走。”
浊凑近袁安卿的耳畔:“你都不会安慰人的诶。”
“我会。”袁安卿垂眸,“如果要安慰的话,我可以告诉他多去看看身边的人事物,不要将思维困在这一隅之地。”
“但是你没安慰他啊。”浊看着那小孩,对方已经晕过去了,而他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我为什么要安慰他?”袁安卿反问。
如果他安慰,那么那股怨念很可能打蛇随棍上,不断地倾泻直至彻底消散。这对这个孩子来说可能是温柔的方式,但对袁安卿的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友好了。
还不如选择一个让袁安卿舒服的方法。
那股怨念不是在爆发之后消散,纯粹是那股怨念不想再和袁安卿扯下去了,再扯下去难受的只会是对方自己。
不是不能安慰,纯粹是不想安慰。
“我救他,但我没必要去喜欢他。”袁安卿眼中的金色再度收敛,在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了深沉的黑。
浊身后的尾巴尖甩了甩,他咽了口唾沫:“你性格好烂哦~”但是他喜欢。
第18章 你看见他了
涂宏宇给袁安卿和浊单独安排了一个办公室,当然了,办公室不能只有他们俩人,不然就太扎眼了。
包括他们模型管理部门的部长杨树在内,一共四位与官方有联系的员工都被安排了进去。
“袁先生您是否想参与工作都随意,没有人会监督您。”杨树给袁安卿拉开工位上的椅子,“官方那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发到我们这边。”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暴露了。”袁安卿向杨树道了声谢,随后便坐下打开电脑,查看这个世界的软件与上个世界是否有不同之处。
“只有一个组织劫取了您的消息,我们这儿的反抗组织很多,他们的想法理念各不相同,互相也不怎么看得上对方。”杨树那两排密密麻麻的眼睛冲着袁安卿俏皮地眨了眨,“您还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了。”袁安卿看着有些密恐,他稍微错开视线,“把项目工作交代一下吧。”
“嗯?”他身旁的浊撑着脑袋无所事事,“我以为你不喜欢工作。”
“我确实不喜欢,但我也不喜欢把自己的压力推到别人身上。”袁安卿确定了这个世界的软件与他上个世界使用的区别不大。
浊也学着袁安卿点开了相同的软件,在进入页面之后浊就沉默了。
他看不懂。
“这个送给你们。”一旁有个圆脸小姑娘凑过来,给浊和袁安卿一人递了一盆小多肉。
这女孩也是个人兽缝合体,她的耳朵长在脑袋顶上,是圆形的棕色熊耳。
“谢谢。”袁安卿礼节性地点点头。
浊也道了谢,不过语调比袁安卿要欢快了不少:“我很喜欢这个,虽然这个东西并不能在我工作的时候防辐射啦。”
“哈哈。”那个熊形亚人女孩挠挠头,笑得竟有些憨厚。
“我的工作是什么?”浊看询问女孩。
杨树在给袁安卿安排活,浊看其他的员工叫这个女孩叫熊姐,想必这也是一位前辈。
“你看到这个图标了吗?”女孩指向浊显示器上的某个app。
“这是游戏?”浊认得这个花里胡哨的图案。
“对的。”熊形亚人点头,“你可以玩这个或者下其他游戏,我们电脑配置特别好,不会卡的。”
浊的笑容消失了。
熊形亚人继续说:“或者看电影,您有喜欢看的电影吗?我们这儿的耳机音效也很棒。”
浊不回应。
那位熊形亚人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您如果想参与项目可能得从头学起,袁先生不一样,他以前的工作和我们这个重合率还蛮高的。”
“我才不要学。”现在的生活和他过去的日子没有差别,白天他们不会限制浊看电影和玩游戏的时间。从未体会过工作辛苦的浊并不觉得这一切是馈赠,他只觉得无聊。
无非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他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而一旁的熊形亚人见他这么配合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对浊并没有太多防备,毕竟浊自己还蛮在意他作为强大分化体的逼格的,所以只要足够真诚浊大概率就不会找茬。
事实也的确如此,浊不开心,但他又知道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这儿打游戏。
打游戏越打越不爽,浊之后又点开了几部电影。
他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过。
浊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没有人限制他的玩乐时间,但他自己对这些游戏电影之类的消遣其实是不上瘾的。
他一天最多也就玩过四个多小时,其余时间浊要么在运动,要么试图让负责自己的那些工作人员破防,总之他很充实。
但现在不一样了。
浊心不在焉地玩了半个多小时,随后便转移目光去看袁安卿。
袁安卿基本无缝融入了进去,他的工作经验就摆在那儿,不会像新手小白那样茫然无措,他确确实实是个优秀的员工。
真无聊啊。
浊盯着袁安卿的侧脸看了好半天,随后他又掏出手机来拍。
袁安卿是清冷淡漠的长相,一如他的性格。不过长得这么好被困在办公室里真浪费啊,喜欢这张脸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浊拍了一张侧脸,随后又放大镜头,详细地拍袁安卿的眼睛。
这双眼睛也好看,只不过手机的像素不行,捕捉不到隐藏在其中的金色。
感觉袁安卿取下眼镜后看着更无情呢,眼镜给袁安卿增加了几分精英感,让人觉得他是沉稳可靠,而不是生来冷漠。
袁安卿注意到了浊的动作,他侧过头盯着浊的手机摄像头看。
浊藏也不藏,正好袁安卿转过来了,那就顺便拍一张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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