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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回圣彼得堡吧，好久没看过沙滩海水了。回家之后，我们一起养一只小狗，就放在我们的院子里。”
说罢，他俯身亲吻石子桀的额头，随后默默转身下楼。而石子桀却愣在了原地，半天想不起来离开。
——TBC——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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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想，我该回圣彼得堡了。”
“嗯，知道了。”
老石靠在单人沙发中，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着实看不出喜怒。石子桀心下忐忑，不甘被晾在原地，只得开口补充：“我过段时间......等天气凉快了再来看你。”
“啊？这么快啊。过段时间我还想去东北找晓峰玩呢，你也来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老家这边的事情......”
“什么事啊？”男人偏着头，伸出小指掏掏耳朵，“那些生意，我没什么重振的兴趣。干脆这样得了，人生这么短，我还想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老石兀自说着，盯着手机屏没空回头，自然没看见石子桀满脸的目瞪口呆。
“......再说了，人老了心态就该放平和。只是你妈妈......她刚刚怎么忽然发来消息，说想要见你一面，是要回来吗？”
想起那位离异的妻子，他竟窘迫地挠了挠头，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石爸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诶？居然是那个满世界跑着玩，几百年也见不了一次面的小舅子？！他没事干发什么视频聊天请求？石爸虽然有些犹豫，但想想这么多年没见面了，还是应该接听一下——
“姐夫你好呀！”男人晒得黑黝黝的，只有眼眶那一片时常被墨镜遮挡的区域能看见些许白皙。
“阿泽，好久不见。你怎么黑成这个样子？”看见屏幕上那个黑得能给黑人牙膏拍广告的男人，石爸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和当年那个奶白奶白的少年重合起来，于是不免有些吃惊。
“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吴哥窟前面吴哥躺，两棵树中间挂一个吊床，一睡就是一个上午......不说这个，姐现在在我这。”
男人笑笑，将镜头翻转，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老石眼帘——石子桀的母亲，他的前妻，正坐在近前一只塑料椅上，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他：“子桀呢？让我看看他。”她说话总是如此冷酷直接，这是几十年未变的习惯，老石也早已适应，简单应下后，就将手机递进儿子手里。
“妈......你现在还好吗？”年幼时就不常与母亲亲密，长大后又时常多年不见，如今二人面面相觑，石子桀竟不知应张口说些什么。
“嗯，很好。”而女人一如往常，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儿子态度僵硬，“我这几年，一直和小张在一起，想看看国外的景色。今天是正好到了你舅舅这里。”
“你好啊子桀！”男人绕至镜头前，挥着手，向石子桀热情地打着招呼。
“哦！这就是子桀啊，好久不见，我是小张阿姨。”镜头前的女子已不复青春，却依旧打扮得鲜艳亮丽，言行举止颇有活力——她就是石晓峰的母亲，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抛开一切成见之后，平心而论，她是十分热情随和的人，本就值得世间一切厚爱。
“你们好......”石子桀笑着，僵硬地答道。
“子桀，你这两年在圣彼得堡过得如何？”母亲重新出现在屏幕之中，问起儿子的现状。
“还好......精神上很放松。”
“嗯，那就不错。好好生活。”女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简要叮嘱过后，镜头再一次转至舅舅面前——
“子桀，你妈妈最近心情不错，在这一带玩得很好。她和小张姐两个人，早年间其实就相处得不错，现在更是亲密无间。再过几年，她们两个应该会把足迹留遍全世界吧。”
男人说着，将右臂举过头顶——他不知在何时纹了花臂，黑底彩纹、日式图样，应是一副地狱图。躺在吊床上晒太阳，模样颇为潇洒：“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人生而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本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嗯......好。舅舅，我知道了。”
听见外甥的回应，男人龇牙咧嘴，颇为阳光地笑了笑：“我姐过段时间要去波罗的海沿岸转转，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见面了......”男人说着，在吊床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好了，子桀没事就好，我也放心了。就这样，以后再见。”
石子桀对屏幕挥挥手，作为告别的表示，忽的听见石晓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诶——哥你这就要走了？！不再呆两天吗，和我去东北转转呗，这么急着和老帕二人世界啊。”
“你说什么？给我闭嘴。”眼见弟弟又无中生有，石子桀转身斥责道。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哥你一路顺风嗷。”石晓峰留下一句随口祝福，便头也不回地向玄关奔去——那里有他的小男友，已穿好了鞋等待着他，不知二人今日又要去何处游玩，一起过何等逍遥的日子。
石晓峰......石子桀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那段最为混乱的日子里，他时常想起石晓峰——
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一个多么招人讨厌的身份，他却浑然不觉，毫无保留地将石子桀当亲兄对待。幼年时被石子桀从秋千上摔下，少年时被他在腹部猛捅一刀，多年失散在外——石晓峰为这份兄弟情吃尽苦头，石子桀山穷水尽之时，他却愿挺身而出，再次救他一命。
那离奇的黏着的亲情，让石子桀浑身的丝网越缠越深，有如陷入泥潭般的窒息。石晓峰从小便睁着那双狗狗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渴望得到哪怕半点回应。这一切只能让石子桀仿佛中了诅咒一般，在愧疚与厌倦中打着圈地一路下陷。
而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石晓峰注视着旁人，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他分明很幸福，不是需要怜悯、愧疚的存在。那就这样算了，二人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他石子桀终是欠石晓峰的，有朝一日，一定加倍相报，不再含糊......
石子桀和老帕做事情十分麻利，昨天晚上订了机票，今天上午就走。小安一听要回凉爽的圣彼得堡，马上就能离开这个一天到晚汗流浃背的地方，也愉快地跑过来帮忙收拾行李。
先飞往上海，然后再从上海飞圣彼得堡——又是一趟枯燥的旅程。窝在狭小的座位里，人除了看杂志之外就是聊天和睡大觉。
小安坐在后排，手捧一本杂志，原本看得专心致志，没过多久就睡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好不自在。石子桀回头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皱皱眉，转头一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老帕，幸好他还醒着，只是头已作出小鸡啄米态，昏昏欲睡，应当坚持不了太久。
石子桀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想起那天下午小安在医院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忽然有些怀疑——老帕真的是那么可怕的人吗？这个在机舱里睡大觉的家伙能让所有听过他名号的人都闻风丧胆？
看见对方那副熟悉的模样，石子桀不再对小安的说法深信不疑，伸手推推即将昏睡的男人。老帕睡眼惺忪地回过头来，片刻回过神，没有半点不合时宜的怒意，只是带着那个让人感到十分熟悉的微笑，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摸了摸石子桀稍稍有点扎手的头发。
沉默良久，他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儿子，随后轻轻握住石子桀的左手手腕，满是老茧的手指隔着腕表表链，一遍遍勾画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看着石子桀因为这一动作而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也逐渐黯淡下去，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小石，你知不知道那天上午，我和小梅两个人聊了些什么？”
石子桀对此不作任何回答，而是偏过头，使老帕看不见他现在表情的变化。他偷偷地往座位外侧挪了挪，却又被帕维尔圈住腰拽了回来。石子桀闪躲，老帕将手放上他的肩头，轻声说道：“石子桀，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被别人怎么看待，因为那都是我无法在场，无法左右的事情。”
没人看见石子桀此时的表情，他挣扎了几下，而老帕不在乎，他知道此刻必须继续这个话题——
“我和小梅聊了很多，知道了一些你不曾讲过的事情......自那时起，我就想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笑得比曾经更开心。因为你现在就在我身边，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会尽力去做。然后还有——石子桀，我好喜欢你......遇见你，方知爱与美是何意义。”
石子桀——画像中的蛇蝎美人，实际遇见后，却是一位维纳斯。他是帕维尔果园中的精灵，是他心目中爱与美的意象。许久以来，他生怕精灵受惊离开，片刻不敢亲近占有，只敢将果实置于台前，任他白白取走享用。而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应当真正做些什么。
“好了......”石子桀说着，拍了拍帕维尔的手背，语气是那般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应激。“这两三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为了说这个啊。”
“啊？”老帕不解地挠了挠头，虽然觉得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这么回事。不被厌恶已经是天大的好运，只是三两句好话就希望能得到什么反应，也未免太脱离现实、自以为是——
帕维尔看不见石子桀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心中的喜悦。石子桀只觉过往的自己好似山头之旗，立于危耸巉岩之上，处境孤独险恶，深受高处不胜寒的苦楚。如此经过十几载，老天总算大发慈悲，将他从山头解下，送上小船，一路沿江漂流。事到如今，总算流入了平静深邃的良港，乘着小舟，在微波上自在地荡漾着，即便溺于大海，也是上等归宿。
石子桀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过头去，蜻蜓点水般地在帕维尔唇上落下一吻。他心中的喜悦好像点燃了一整车的烟花，却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说道：“好了，别烦我，我要睡觉了。”
他在座位上挪了挪，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背对着帕维尔眯上眼睛，却按耐不住嘴唇上跳跃的笑意。老帕半天没从那一吻的余韵中走出，轻轻揉一把石子桀的头发，带着笑意回应：“好，你睡吧，我给你要一个毯子。”
——没错，老帕就是老帕，不是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帕维尔，只是他熟悉的老帕。
帕维尔不知自己有何本事，居然真的引诱到了精灵。他将毛毯严丝合缝地盖在石子桀身上，将脸从背后贴上他的肩头，幻想着这一刻能永远延续下去。他愿永远乘托着孤寂脆弱的小船，让他永远生活在自己的港湾。
二人并肩躺卧着，老帕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在石子桀耳后开口说道：“小石......等到天凉之后，我们一起坐船，去红海畔转转好吗？”
“好痒......你离远一点。”他的声音闷闷的，喃喃着抱怨，“去那里做什么？”
“去找小梅呀，我们前段时间开始合作了。见见老朋友，看看风景，也算是不错的旅行。”
“好啊，怎么都好......”
由山入海，独自行过名川大山，如今总算行至港湾。石子桀总感到有些飘飘然——他猜，这才应当是属于自己的生活，是他自由自在的沃土。
一旦拥有，便永不会分离。
——《蜀山行》正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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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此完结~后续将不定时补充一篇后记，及两篇番外。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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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玫玖枚，小说创作爱好者。《蜀山行》看到这里就已经完结了，如果你喜欢这部作品，就请顶一顶它，让它被更多的人看见。如果你觉得我还不够火候，那么请不要客气地指出，谢谢。
话说《蜀山行》，这还是我2019夏年至2020年冬，封笔两年后的第一篇中篇小说，也是我在长佩发布的第一篇文。当日文笔稚嫩，表达能力颇为有限，《蜀山行》的构思我至今仍十分喜欢，可当时所写的与想象实在相差甚远。
于是事到如今，初版《蜀山行》完结三年后，我又一次动起了编排石子桀与帕维尔的念头，让此二人重登舞台，再一次演绎我心中的故事。最初的《蜀山行》被我写的很发散，脉络也并不清晰。
今年忽的回忆起这部小说，我总觉得，老帕与子桀不应该被以这种方式演绎，带着遗憾、怨气、狂热，而遗忘了他们在幻想世界中一瞬间击中我，让我想将他们写出来的原始魅力——
老帕与子桀在我笔下初次登场，还是《临界值》中没有姓名的小人物，而石晓峰、小辰是《临界值》的主人公。当时的石子桀只是石晓峰的哥哥，是少年时屡次伤害幼弟，长大后又恬不知耻寻求帮助的蛇蝎。老帕也是一个只有“老帕”这个外号，没有姓名的小角色，是石晓峰的酒肉朋友。
但是写到《临界值》快完结的时候，这两人相遇了，在我心中碰起了火花。当时还没有留意，但《临界值》完结后，我一直对他们念念不忘，于是就有了《蜀山行》。
石子桀是个自杀未遂的男人，最初创作时，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我给予了他这样的设定。我希望能够借描写石子桀，使自杀者不再是一个扁平的符号，而是展现出他的爱、恨、遗憾、恐惧、怯懦、期盼......那些与常人相通的部分，并让他收获爱情。在多次自杀未遂之后，他终而渐渐找到活着的感觉，然后在故事的最后，回归生活，变得与我们这些乏味的普通人无异。
正如文案所说，自杀未遂的人是石子桀，是我，是每一个用小刀对准过手腕的“我们”。其实今年首次萌生重写《蜀山行》的念头，是由于在网络上屡次看见讲述自杀事件的短视频。真是可笑，人的生命居然终有一日，变成了博眼球的谈资——那庞大的浏览量、如山似海的评论，通过平台变现机制钻入无良者的口袋，而他竟恬不知耻，用陌生人的生命赚得盆满钵满。
而当我去翻看评论时，对此事的调侃、对自杀者的轻视、出于道德的谴责则充斥视野。如果此自杀事件只是造谣还好，若是真实，发布者、评论者究竟有无一点对死亡的敬畏，究竟有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与我们并无差别的普通人死去了，而不是电视剧里的角色、游戏里的NPC。
同伴离群本应是伤心之事，若是他主动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更应该引人警醒深思——好好对待自己，珍惜身边值得珍惜之人。可是这个社会，却让我看见无尽的冷漠，以及对自杀者无尽的扁平化，他们如今已经被抽象到与连环画人物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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