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二字简直像是PTSD,从他成为主人的奴隶后,凡是沾上这两个字,没有一次是轻巧善了的,非得罚的他哭爹喊娘、浑身是伤不可。他期期艾艾地晃了晃肩膀,想说点求饶的话,但又不敢,只能瞪着茫然无辜的眼睛,祈求主人能看在他昨夜尽心伺候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陆珩的手指在盒子上敲了敲,“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问你答,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今天就放过你。”
“您问!”叶卿充满求生欲。
“昨晚为什么突然回来?”
“想您了。”这是真话。
“在叶家发生了什么,让你一反常态?”
叶卿道:“晚上和我大哥还有小曦去参加了一个酒会,但没喝什么酒,回家之后我本来是准备在那边住一晚,但确实睡不着。正好我大嫂有话同我说,我就陪她聊了一会儿。”
那么问题的关键应该出在林文秀身上,陆珩想。
他问:“你们聊了什么?”
叶卿抿了抿唇,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他错过了三秒内回答问题的规定时间。
陆珩的手掌贴上叶卿的脸,但没有掴下去,反而再给他机会,“同样的问题你不会想让我问两遍的,对吗?”
叶卿垂下眼眸,低声道:“谈到我妈妈。”
陆珩的手指僵了僵。
他的手要移开,却被叶卿主动贴上去。问话期间,他不敢擅自触碰主人,只能趁着主人的手掌还未离开时做最大限度的挽留。
“师姐她一直自责,总觉得如果当初把妈妈的行踪告诉姨母的话,有叶家保护,妈妈就不会出事,我也不会……师姐觉得对不起我妈和我,这五年来她总是愧于见我。但其实我知道不是她的错,我没有怪她。”叶卿看着他,有些话开了头,后面就顺畅起来。他深呼吸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去坦白自己这四个月来隐藏着的、想尽一切办法掩饰着的、自觉问心有愧的话,“其实我的心态和师姐差不多。您出事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恼恨自己的无能,总想着如果我能有用一点,再有能力一点就好了。”
他的脸颊蹭了蹭陆珩的掌心,主人手心的温度给了他不同寻常的勇气,他继续说:“我知道,您的事故并不意味着因为您输给了陆家人,反而是因为您有底线,有着身为人的道德准则,所以您落入一个难以挽回的圈套里,代价是您的命。我后来在C国的疗养院里想明白了,您其实一早就在提防您父亲和那对小三母子了,您唯一的软肋就是我,所以在您的计划里,您狠心送我出国,把我送到叶家的势力范围里。可这也代表我在您的计划里提前就出局了,我那时候太弱小,我是依附于您而存在的,离开了您的保护和筹谋,我就是尘埃里的一粒沙,是扔到人海里都溅不起一点水花的再渺小不过的普通人,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防止意外,您把您所拥有的全部都留给了我,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您不能再陪伴我的时候,我有能力、有底牌可以活下去。”
他像是在撕开刚结痂的伤疤,鲜血化为眼泪,汩汩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他把脸埋在陆珩的掌心里,声音沉闷:“可是没有您我怎么活下去啊……我不能没有您啊。我被叶家看守一样的保护起来,连您的死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等我看到新闻的时候,一同传来的还有我妈妈的死讯。怎么办呢?我只有两个亲人,就在我满心欢喜以为我生日您和妈妈会来C国看我的时候,你们两个都离开了,你们撒手不要我了。”
每个字都在提醒他五年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他活着的日日夜夜的折磨,剜心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重复上演,直让他彻底崩溃,死去活来。
“我好像哭了,好像最后又哭不出来了。姨母和大哥不允许我回国,我这五年来甚至没能在应该的时间里去祭扫您的墓碑。那段时间我真的不想活了,”他抬起左手,手腕上那一道丑陋的疤痕就是最大的见证,“我七次寻死,四次把自己弄进ICU,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这个了。我用刀划开了手腕,就顺着动脉,我现在还记得血是怎么淌出来的,它们很快就把浴缸染红,我躺在水里,慢慢看着自己变成一个血人。我真的快要死了,就可以去见您了,不是都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的一生吗?我看见了我小时候,那个会给我吃糖给我讲题的大哥哥,还有操劳了一辈子的妈妈,然后就是您送我出国……可我最终还是没死成,我在ICU昏迷了七天六夜,还是醒过来了。”
他哭得发抖,声音破碎,叙述的断断续续,却态度冷静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不再执着于死亡,可也不太像真正的活着。我也不知道每天支撑我醒来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邮件,那个匿名人告诉我,您和我母亲的死亡另有缘由,但不肯告诉我更深入的事情,只是让我成长起来。于是报仇成了我唯一的目标,我甚至……我甚至做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的准备。”
陆珩用指腹去拭他的泪珠,可总也擦不完,像损坏的水龙头一样不断地向外流,他只好把他搂进怀里,让温热的液体浸湿他胸前的衣衫,再感受着这温热变得冰凉。
叶卿把自己被侵蚀的灵魂剥出来,亮在阳光下,亮在主人面前,有点自暴自弃,又有点沉沦前寻求最后救赎的意味,“您回来后,我不敢让您看见这么糟糕的我,我坏掉了,变成一个偏执又扭曲的恶心的人,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可我又渴望待在您身边,哪怕待在您身边的这一秒就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秒,我也不想再跟您分开。我害怕被丢弃,我怕您一旦发现这样的我不是您曾经亲手塑造的样子后会赶我走,我怕您不要我……我……我害怕。”
五年来,他不曾有一刻心安,即便是主人再次将缰绳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害怕那根绳索会再次断掉,他禁不起第二次变成一条流浪狗了。
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陆珩的眼眶红红的,拉起怀里的小狗,去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他的脸颊,含掉他的泪,再去触碰他湿润冰凉的唇。
他伸手拿过那只木盒子,放在叶卿手里,后者愣愣的盯着盒子发呆。
陆珩说:“小狗,闭上眼睛。”
叶卿听话地闭紧了双眼。忽然,脖子上袭来一阵凉意,有什么东西圈住了他的脖子。
“睁眼。”
叶卿低下头,伸手去摸。
脖子上被戴上了一条皮质项圈,象征归属的金属字母被很好的融刻在项圈上。
他梗了一下,呼吸都暂停了,小心翼翼地去摸上面的字母,“L”和“H”被隐蔽的设计在其中,却又并不是那么难辨认。紧跟着字母的下方还有一串数字,他微微皱眉,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摸、去识别。
那是一个日期。
他睁大了眼睛,噙着泪去看自己的主人。
他辨别得出,日期是他们四个月前重逢的那一天。
“第一次因为你对我隐瞒而罚你的时候,我就让贺昑替我去预约定做了。我说过,你需要一只新的项圈,让你明白你接下来的余生,都只属于我。”
叶卿的双手紧紧贴在项圈上,在字母的缩写上来回摩挲着,这是属于他的珍宝。
陆珩揉揉他的头发,喉头发涩,说出来的话都喑哑,“所以,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叶卿深深地点头。
他撞进主人的怀抱里,像一头撞进了柔软的救赎的光里。
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对空虚中的失落和无望感到惧怕了。
而他心中永恒祭奠着的那座废墟,像迎着光,慢慢自我修复起来,变得比原先更辉煌。
第51章 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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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一锅海鲜粥留到中午喝。
一直到午睡前,两个人依偎着,互相把原本那些准备烂在心里的话吐露出来。叶卿被陆珩圈在怀里,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哑着嗓子说,我们这算不算互诉衷肠?
这句话里其实带了点小心思:主奴之间或许只需要强制奴隶对主人交付思想,是一方对另一方权利的让渡,把自己送由信赖的主人来支配。而如果换成恋人之间,那么双方的心与心之间的连接和交互就显得更加亲密无间。
叶卿问完这句话,身体稍微绷直了点,眼珠上下左右的乱看,企图缓解自己的紧张。陆珩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贴到他耳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对着他的耳廓哈气,“算。”他说。
他知道叶卿问句里夹杂着的小试探,像小心翼翼将一只爪子探出小窝的幼猫,对不确定的外界抱着探寻却又充满忐忑。
那试探的小手只敢伸出一点来,如果受到惊吓又会马上毫不犹豫地缩回去,受伤了自己舔舐伤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珩的手从他宽松的衬衣里伸进去,那衣服原本就只扣了两颗扣子,欲盖弥彰的。
他从里面把扣子解开,让叶卿的胸膛袒露在空气中。他的牙齿轻轻磨着小狗的耳朵,轻笑着问他:“穿的谁的衣服?嗯?”
叶卿挺了挺上身,缩着脖子,听到他问话,脸红了一点,眼神躲闪着道:“您……您的衣服……”
陆珩低低地笑起来,温热的呼吸散在他侧脸上,叶卿觉得脸都要烧着了。
“为什么这么穿?我的旧衬衣你都定期清洗吗?怎么没跟我说过?”
手顺着他精瘦的腹肌往上摸索,抚过肋骨,叶卿痒的躲了一下,却被陆珩捏住了乳头,用力掐了一下,“别动,回答问题。”
叶卿扭了扭,小声央求着:“主人……痒……”
乳头被陆珩恶意拉扯蹂躏,然后绕着那一圈浅浅的乳晕划着圈。
“说话。”
“唔……”叶卿乌黑的眸子有点暗淡下去,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就是……就是想您的时候,会偷偷穿一下……”
洗过的衣服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睹物思人,抱着这些旧衬衣,就好像主人还在一样。
从前他每天早上都会给主人熨烫好要穿的衣服,提前搭配好,替主人省去不少功夫。有时候被允许伺候主人穿衣,能亲手替他打好领带,这时候叶卿可以开心好长时间。
五年前失眠最严重的时候,有这些旧衣服陪着,像动物筑巢一样,把自己包围起来,似乎真的能获得一点安全感,在每一个残忍空虚的夜里,可以安静的入眠。
陆珩低下头去舔他的乳尖,含了一会儿,然后替他系好一颗纽扣,安抚道:“想要就都给你,以后在家里只准穿我的衬衣,嗯?”
叶卿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尖酸涩了一下,撞上主人充满笑意的眼神,又羞涩地垂下眼去,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陆珩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脖子上的项圈,因为他的喉咙伤了,陆珩便没有系的很紧。叶卿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挡,生怕有人要抢走这项圈似的。
他的手碰到陆珩的手,瑟缩了一下,立刻收回去,怕主人生气,转过头讨好的把自己的前胸往陆珩手里送,同时大着胆子去亲吻他的下巴,带着怯意的表情说,“我不是故意的,主人。”他只是害怕这份礼物被收回,他摇晃着身体,让自己胸前那一点在陆珩手指尖上摩擦,“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戒指象征着爱,是无偿和交换。项圈却不同。
陆珩没有理会他的讨好,捏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拉开一点,看着他说:“这次我原谅你。可如果后面你不乖,我随时会收回它,”他指指项圈,“这是规矩。”
叶卿含糊不清地回应着,耍赖似的钻进主人的怀里。
他们又说了很多话,像是重逢一个季度以来,第一次有充足时间聊天一样。
叶卿终于重新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回主人手上,从身到心那种。他躺在主人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说话渐渐慢下来,声音渐小,最后睡了过去。
紧绷了五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这一觉,叶卿睡得很放松。
陆珩躺在他身边,睡不着,就静静陪他度过了中午两个小时的时光。
而在叶卿睡醒之后,由于昨晚伤到了声带,一早又哭了一场,现在终于失声,喉咙里肿了起来。
他张张嘴,像个小哑巴,说不出话,只能傻愣愣的盯着陆珩看。后者也没料到他真的伤了,捏着他的嘴巴去检查他的喉咙,里面肿胀的不行。
他叹了口气,“喝点温水吧,最近不要说话了,好好养一养。”
叶卿试着吞咽了一下,感觉疼的都麻木了。
下午陆续有几支电话打进来,叶卿发不了声,都由陆珩暂时充作秘书,替他一一挡回去。可当叶少禹的电话进来时,两个人对视着,都有了点忧虑的感觉。
叶卿总觉得自家大哥似乎发现了什么,但细看下又未觉异常。而陆珩显然也有察觉,他本就对危险有异常敏感的嗅觉,最近总有一些生面孔在望京6号出没,只是尚且无法分辨这些有意无意盯着别墅的人到底是叶家的,还是陆家的。
但日常生活中他变得更谨慎,尽量不靠近没有遮蔽的门窗,避免暴露自己与叶卿同居的事实。眼前这小狗在外人面前已经足够成熟可靠、独当一面,但回到家来面对他的时候,又变得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傻瓜。
还是要他对外界更上心些才行。
叶少禹听说叶卿的喉咙受了风,哑了嗓子,表示下午会过来看看他。叶卿本就失声,反应跟不上,一时间失了拒绝的良机。
叶少禹已经自顾自的在电话里拍板:“我陪你大嫂逛逛江大的校园,晚点就去看你。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好,一并给你带过去。”
叶卿说不用了,可是气若游丝般的声音根本传达不出去,眼睁睁看叶少禹做决定,然后通话结束。
手机屏幕暗下去,叶卿看着陆珩,用唇语说:“怎么办,我大哥要来。”
而陆珩站在窗前,第六感再察觉有人盯着这里。他不动声色地退后,顺势回到床边去摸摸叶卿的头,说既来之,则安之。
临近傍晚,叶少禹带着林文秀姗姗来迟。
林文秀听说他哑了嗓子,又开始自责,后悔昨晚心软放他离开,一个晚上的功夫不见,叶卿就病了。尽管叶卿再三声明自己只是喉咙受伤,声带撕裂,并没有着凉感冒,林文秀却一百二十个不放心,仍然要上下检索,忧心忡忡,“让我看看,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她看他脖子上戴着一只设计复杂的choker,伸手去摸,“嗓子肿了怎么好戴装饰?会不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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