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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车，会馆的经理已经等在大堂了，一楼和二楼是对外开放的，实行会员预约制，三楼以上就只是刘尊平日里用来会会朋友的所在了，完全的私人性质，经理把叶卿领到三楼一个雅间，自己闪身退了出去。
刘尊已经泡好了茶，看他进门，先把一块儿热毛巾推给他。
“知道叶少您讲究，先擦擦手吧。”
叶卿接过毛巾，把两只手连带指缝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挂好了衣服，这才在他对面坐下。
“你发我的东西我看了，等我拿回陆氏，这些就派的上用场了，多谢。”他们是多年老友了，谈话直奔主题，省去无用寒暄，叶卿开门见山，“你昨晚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的事情，现在说说看？”
刘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看着他，问道：“你听说过陈佳仪这个人吗？”
叶卿眯了眯眼，端着茶杯轻轻晃了晃。刘尊顿了顿，看他没有任何表示，接了自己的话头往下说，“这个人是江大法律系毕业，很有专业水准，大四开始就跟在她后来的研究生导师身边走穴赚钱，同时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是个外向且独立的女性，研究生阶段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案子，在江州政法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当然，关于这个女人，最重要的倒不是她的简历，而是她后来的资历。”
叶卿挑挑眉。
刘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照片，从桌面推到叶卿面前。
叶卿放下茶杯，顺势扫了一眼，这是一张项目签约时两方握手合影的照片，握手的主角是陆珩和另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对方应该不太出名，至少叶卿没有丝毫印象。照片里还有两位跟在老总身边的一男一女，陆珩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一身职业正装的女人。
“这是？”叶卿拿起照片，视线落在陆珩那张精神而充满自信的脸上，被镜头记录下的进攻性和锐气，同现在陆珩所展现出的平和的养精蓄锐的气质完全不同。他突然有点怀念，拇指不自觉的去摩挲照片上的面容。
刘尊给他的茶杯里添水，没有注意到他出神的眼神，解释道，“陆总身后这位就是陈佳仪。你跟在陆总身边的时候可能没接触这些，陈佳仪曾经是陆氏法务团队的一员，在法务部坐到了很高的位置，当年陆氏的很多项目都有她带领的法务团队跟进，据说也参与了江心町计划雏形的合同的拟定。”
叶卿仔细想了想，当年陆珩几乎把他带进了陆氏的核心，各个部门的经理及实际负责人他都见过，但好像确实没见过这位。
看他摇了摇头，刘尊道，“或许是因为她离职早，所以你真的没有印象。据我调查，陈佳仪差一点就做到了陆氏法务部的总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选择离职，这一点很让人费解，毕竟陆氏如日中天，是当年最有前途的企业，手里握有多项同政府合作的国家实验区级项目，法务团队参与其中，提成和奖金可想而知是非常可观的。”
“她跳槽了？”叶卿问。
刘尊却摇头，“没有，”他看着叶卿，“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事情——她辞职后就消失了，在圈子里也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她的行踪，直到现在。”
叶卿的目光又垂下去，在照片上陆珩和陈佳仪的脸上来回逡巡。
“你想表达什么？”
刘尊喝了一杯茶，说，“但昨晚我听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马小东告诉我，她消失了其实是因为被人带到了燕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陆有善的关系不清不楚，据说被养在帝景苑里。再后来又不知怎么的，她变成了陆珣的情人，替陆珣做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
叶卿的目光瞬间直勾勾盯着他，面上虽不显露，心里却已怦怦直跳。
刘尊犹豫了一下，为表慎重，还是略改了措辞，“其中很可能包括参与了策划害死陆总的那场车祸。”
叶卿愣住，咬紧了后槽牙，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刘尊给他一点消化信息的时间，叹了口气，从桌子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张复印件，缓缓递给叶卿。
叶卿闭上眼深呼吸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那张纸，是一张多张打款单据被拼在一起的照片。
第一张单据是十万，备注：出货。
第二张是五十万，备注：定金。
第三张是二百万，没有备注，打款时间是陆珩出车祸的前一天。
第四张的时间在陆珩车祸后一个礼拜，金额是五百万，备注了三个字：已验货。
叶卿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了。他双眼通红，又想到了当年从新闻上看到的车辆被撞得报废，连路面都是血的画面，虽然新闻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但那一片蔓延的暗红却深深烙在了叶卿的脑海里，成为他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些汇款单此刻化作利刃，活剐着他的血肉，剜着他的骨髓，痛的要麻木。
他单手撑着额，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是阴谋……他们是早就计划好的。这些人计划了那么多年，就只是因为先生的成就让他们自惭形秽……好狠。”
刘尊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窥视叶卿的神情，正要说话，却见气得发抖的叶卿瞬间暴怒，一巴掌把茶杯拂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那双受伤的眼睛红的似要流出血泪来。
“这些钱款往来，你找人确认过了么？”他声音嘶哑，勉强压抑着痛苦的情绪。
刘尊默了默，轻声说，“我一早用了点手段，查到了这些汇款往来，确认真实。”
叶卿低着头，湿润的眼眶终于蓄不住泪，落了下来。
“也许圈子里曾经私下流传的关于叶卿和陆珩的感情，是有那么几分真的。” 刘尊看着颤栗不止的叶卿，脑海里忍不住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移开了眼，没有再看对面人的失态，老实说，昨晚听到马小东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被震惊到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显然陆珩的光芒已经耀眼到让自己的亲生父亲忌惮，甚至不惜联合小三害死自己的嫡子，转而去扶持一个各方面都平庸至极的私生子。
难道就因为陆珣平庸的让陆有善感到安全，让他觉得这个私生子比较好控制？
可这也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
半晌儿，经过刚才一通发泄后，叶卿很快收敛了情绪，拿小毛巾擦了擦脸，重新靠在沙发上问刘尊：“马小东怎么对这件事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和陈佳怡还有联系？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提到马小东，刘尊眼里露出明显的轻蔑，“这东西是个软骨头，我也没怎么他，他就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说。据他称，直到五年前，他和陈佳怡都是有断断续续的联络的，只不过向来都是陈佳怡同他进行单线联络，偶尔吩咐他做一些事，我问过了，都是些收拾边角料的杂活儿，和陆总的事情关系不大。他之所以拿到了这些汇款单，是因为肇事司机是马小东介绍给陈佳怡的，当然据他自己的说法，当初陈佳怡让他去找一个缺钱的身上最好有案底的司机时，他也没想到是为了这种事，所以陆总的事情一出，他为了自保，就从司机庄发文的母亲那里弄到了这些。”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担，他比他哥哥差远了。”叶卿冷冷地评价马小东，“除了这些，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告诉我吧？”
刘尊惊讶于叶卿的犀利，但他马上整理了一下表情，回归正题，“是还有一件事。”
他说，“庄文发当年因为交通肇事致人死亡，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但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一年前已经出来了。可问题就在这儿——庄文发失踪了。”
第44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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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如果说陈佳仪自辞职后的那么多年都再未出现过，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踪影可以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庄文发一个身背几层案底的刚出狱人员，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且不说他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妻儿要照顾抚养，就算是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躲藏起来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除非是他在躲什么人，或者他刚出狱就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刘尊边开车边分析，“五年前他接下这笔单子的时候，可能没想到陆家会对他鸟尽弓藏，不然他没必要努力表现为自己减刑，可现在看来，外面的危险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如果还活着的话，想必一定后悔把自己从里面弄出来。有时候里面比外面安全的多。”
叶卿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手里捏着刘尊打印出来的那张汇款单。
冬天日落的时间早，还不到六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刘尊载着叶卿到金沙吃饭，路上正遭遇下班晚高峰，车流排成长龙，艰难移动。
一个等红灯的间隙，刘尊多看了叶卿几眼，后者若有所觉，眼皮都没抬，问道，“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刘尊一愣，“你是会读心术吧……”他叹了口气，眼神又不自觉的往他那儿飘，“从今下午我就想说了，你对这事儿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除了最开始听说陆珩……他是被故意设计而死的时候，你略有激愤外，其他时候你似乎表现得……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样子。”
他的手指哒哒敲在方向盘上，越想越觉得叶卿对此事事先知情，“你是不是早知道陆总的车祸不是意外？马小乐和马小东兄弟俩都在你手上不是巧合吧？你在调查陆总的死因？”
叶卿没有立刻回答，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霓虹闪烁，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刘尊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卿悠悠开口，反问他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圈子里说的那些关于我和陆珩先生的故事，你信了吗？”
刘尊心想，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叶卿，没有放过他在称呼陆珩时，很尊敬的称呼其“先生”，联想到他下午的态度，他选了一个尽量避免踩雷的万能回答，“传言都是一丁点儿的事实经过不靠谱的发酵谣传出来的故事，既然是故事，我听听就算了，从没有想过去深究。”
这就是说他听过但不主动对传言做判断的意思了。
叶卿笑了笑，暗道他处事聪明，“那我姑且告诉你，这个故事最初的那一点‘事实’，确实是真的。”
刘尊面色如常，这个答案和他的猜测几乎毫无出入，他早有心理准备。余光里又看到叶卿抬起了左手，他的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素圈，可以前从未见他戴过什么首饰，连装饰也不曾有，顿时心里就更明朗了几分。
“我回国就是为这一件事，我打压陆家，跟陆珣过不去，就是因为我怀疑陆珩先生的车祸是人为而绝非意外。这几年我陆陆续续找到一些证据，但分量都太轻，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老实说，在你昨晚找上我之前，我对这件事的调查正陷入一个无法突破的维谷。”
“那你把马氏兄弟交给我，一开始就……”
“没有，”叶卿知道他想问什么，没有让他说完就打断道，“我确实不知道马小东还瞒着我这些内情。我当初把他们送到你那里，单纯是因为WAVE人多眼杂，而他们作为这件事的证人，我不能让他们出事，我的朋友们中，只有你那里我最放心，所以把他们送给你。如果我事先知道马小东还隐瞒着这么大的秘密，我……”他顿了顿，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把他送到外人手里的，叶卿心道。主人车祸的真相，在事情大白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件事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计划，他不想节外生枝、打草惊蛇，他回国的目的就是替陆珩翻案，让凶手绳之以法，而不是把自己也暴露在危险之下。
索性刘尊也是聪明人，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一脚油门踩下去，道：“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坏了你的事。”到达金沙地下车库的时候，刘尊边倒车边说，“如果你有什么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尽管交给我，我毕竟在江州这么多年，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比你擅长。”
这就是一个明显的站队行为了，刘尊的这番话完完全全是在表达一个态度：我不怕陆家，也不怕掺和进这件事情了，你有困难我就支援，就是这么简单。
叶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良久吐出一口闷气，郑重其事地向他道了声谢。
叶卿忽然有些感慨。
人这一辈子，有知己两三，真的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不可否认，他四年前从疗养院里走出来，结交梁君奕、利用叶家势力，甚至通过贺昑进入二代的圈子，本质上都是抱着不可为外人道的目的的，他步步为营，自认每一步路、每一步棋都是经过静心权衡、精密算计的，本以为圈子里的友情无非靠的是“利益”二字，没想到刘尊、霍雨琦，甚至是那个不太聪明有点一根筋的顾程森，都对他敞开了心意。
他头一次感到自惭形秽。在这场成年人之间的交际中，他只舍得付出那么一点真心，却收获了这么多的善意。
叶卿的心里忽然横生出一股莫名难言的情绪来。
上了楼，侍者把他们领到预定的桌前。梁君奕已经点好了菜，正靠在椅子扶手上打游戏，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终于出现，他按了暂停，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指着腕表怒道：“我拜托你们有点时间观念，一小时前我推了一个重要饭局来应你们的约，结果我游戏体力都耗光两轮了，你们才姗姗来迟，”他的目光在叶卿和刘尊之间徘徊，“你们俩不是故意商量好了要消遣我吧？”
叶卿冷哼了一声，对放了他一小时鸽子的事情毫无愧疚，“堵车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又不会飞。再说，你明年六月就要博士毕业了吧，毕业论文的选题想好没有？今年还有几天就要过完了，你还有功夫打游戏，我看我是没有喊你一声梁博士的那天了。”
“啧啧啧，你听听，尊儿你听听，”梁君奕一脸嫌弃，“我就发了句牢骚，你听听叶少这小嘴叭叭的，就差诛心了。啧啧啧，太狠了，这嘴太毒了。”
梁君奕直摇头，刘尊用手抵着嘴唇，强忍着不笑出声。
叶卿拿起菜单看了一眼，用铅笔在上面勾画着加了几道甜菜，头也不抬，“非要找刺激是吧？梁泰迪，你博士论文开题就挂了可记得有骨气一点，别哭着喊着来求我帮你改。”
梁君奕原本还一副不屑的表情，闻言立马消失无踪，无缝替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他亲自给叶卿倒水，吩咐服务员赶紧加菜，边讨好道，“你看看，小气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啊，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他就差去跟刘尊换换座位，上手为叶卿按摩了，“那什么，这么着急要聚餐，出啥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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